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七章 ...
-
为赶早朝,黎术怀和江沅在起床时分耽搁了一下,马夫恨不得策马扬鞭。
马车跑得快了,黎术怀被颠得有些不适,加上江沅盯着他看,他只好换了个背对的方向。
撩开帷裳,秋日天早灰蒙,街上零星几人举着灯笼有些诡异,黎术怀便放下帷裳趴在马轩上眯着眼。
但背后一双眼睛仍旧盯得他浑身难受。
“再看,把你戳瞎。”
黎术怀拿出银针,反手对着江沅放狠话。
“实在少见你穿得如此鲜亮,让我挪不开眼。”
江沅正襟危坐,没有半分越轨,嘴角笑意不减。
黎术怀扶额,不过与他相比,还是有些收敛。
青豆色交领长衫,外搭米白薄丝圆领宽袖,一条浅灰宫绦。
发髻高束,如此庄重,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别扭。
“绿布粗衣,单层窄袖便好。现在这样极其累赘。”
主要是遇着事了防身困顿,虽说袖口连袂,但是袖子宽大,连掏根针都费劲。
“皇帝身边你想刺谁?”
江沅见他一直在摩挲袖口,便知道他有这般想法。
“你!”黎术怀立马接上。
要不是他一直拒绝,江沅还要给他带上皮弁,早上两人就是因为这样耽搁了一会儿。
“要不是我昨夜给你点安神香,你能睡得这么好?小狼崽子。”
“那也是你死皮赖脸要与我同床,不然我怎么会辗转反侧,要你点安神香?!”
“…听着语气,你似乎有点失望呀?”江沅来了兴趣,起身挨着他坐下。
“滚。”
黎术怀知道他靠过来准没好意,抬手就要往他大腿上扎针。
不料被江沅从背后抓住双手,顺势将他抱在怀里。
“你…”
“困。让我靠一会。”
“…”
黎术怀觉着自己一定是因为中毒的缘故:一旦江沅示弱,哪怕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黎术怀竟然也能忍住不发脾气。
就像此时,竟也能任他抱着。
他想自己一定是病入膏肓了。
“面见皇帝不要怕,问什么答什么就好,他生性多疑不是你能应付的。”
“…”
黎术怀没有搭理他,毕竟要是对方问自己哪里来,他可能会被当场凌迟。
“把这个吃了。”
江沅掏出一枚定心丸,黎术怀闻到了记忆中的麝香味道。
“麝香…”
“对。加了麝香,甘松。主治定心,我怕你同昨天那般吓我。”
黎术怀拿起来,刚放进嘴里,马车突然刹停了。
“家主,到外墙了。”
车夫敲了敲木板,示意江沅到了。
江沅看着黎术怀咽下定心丸,才将他带下马车,便看见颜易安一早便在不远处等着。
看见他们下车,便迎上来。
江沅见状,挡在黎术怀身前,不管昨日黎术怀因什么而起失心疯,颜易安都是罪魁祸首。
“师兄,我昨日不是故意为之。实在是…”
“已是昨日之事,无须多言。”
黎术怀不想纠结于昨日,想多了,便哪里都觉着不对,便先行一步。
江沅对颜易安挑了挑眉,便快步跟上。
“等等你便在殿外候着,有主事太监会传你进来。”
“好。”
眼前身穿黛蓝朝服的一片片,各个顶着皮弁,纷纷议论着黎术怀这个人。
黎术怀听着有些不适,不自觉地往江沅身上靠了些。
江沅心领神会,大方地揽过他的肩头。
“看我就好,那些乌合不理也罢”
“不要勾肩搭背…”
“江沅!”
黎术怀正想说些什么,一把苍劲有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两人纷纷向后看去。
那人也是身穿黛蓝朝服,脸上俊俏,威风凛凛。黎术怀看到了江沅的影子,眼里比江沅多了一股杀气。
“父亲大人。”
江沅脸上笑意收敛,松开黎术怀的肩膀,双手作揖。
“勾肩搭背不成体统。好好走!”
“是。”江沅应下,但是也不忘往往黎术怀身边靠靠。
江父说完看向黎术怀,点点头:“想必这位便是医治好丞相的黎大夫?”
“见过大人。”黎术怀行礼。
“昨日听闻丞相一日便好,还想着哪位老者医术高明,不曾黎大夫年纪尚轻。老夫长眼了。”江父夸。
“大人谬赞。也是有江沅在一旁辅佐…”
“不必将他带上,小儿顽劣,不成气候。”
“…”黎术怀语塞,不过想想,江沅确实挺顽劣。
“时候不早,待下朝以后,还请黎大夫到老夫家中喝杯闲茶。”
“多谢大人邀约。”
“嘿嘿,我爹…”
“江沅,动作快些。既然要上早朝就不要磨蹭。误了时辰干脆别来。”
江沅想要与黎术怀寒暄什么,就被江父厉声指责,他抬眼看看殿外确实没什么人了,便长话短说。
“你别怕。有我。”
江沅说罢,黎术怀便看着三步一回头地踏进了殿内,自己则被主事太监揽在门外,与颜易安待在一块。
“师兄,昨夜睡得可好?”
“好。”
“师兄的簪子…”
“这个是…”
“不得喧哗!”
既然颜易安提到,黎术怀便想与他说清楚,但是主事太监制止了他们交谈。
黎术怀只好摇摇头,留下“下朝后再说”的叹息。
似乎不到半刻钟时间,里面便传来集体请安的声音,黎术怀料想应该是皇帝到了。
想到这里,心里便又开始发毛,他闭上眼睛让自己不要害怕。
“别怕,有我。”
江沅的声音在脑海闪过,虽说因毒而心跳加速,但是他宁愿这样折磨,也不要回念过往。
以毒攻毒,江沅的音容替代了过往的腥风血雨。
黎术怀不自觉点点头,心里想着:果然,江沅比屠门可怕。
却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嘴角上扬。
“师兄,皇帝唤你。”
颜易安见他没有听见主事太监的传唤,便提醒他。
“
“走吧。”
“只传唤你一人…师兄别怕。”
黎术怀顿了一下,看着颜易安,那些奇怪的念头消了大半。
但还没等他想多,便被颜易安推了进去。
刚踏进殿内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往他身上瞟去。
黎术怀咬紧后槽牙,深呼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袖口,迫使自己正视前方一步步朝前走去。
虽说没见过堂上那人,但念及过往,每一步走得格外辛苦,阿娘那双死不瞑目的眼不断在眼前浮现。
振作!黎术怀!
他换了一处想,满门都希冀他活下去,便没了理由就此退缩。
“别怕,有我。”
消停下自己的恐惧,江沅的话便又冒了出来。
虽同样不能安生,但是也比之前的腥风血雨有人间烟火气。
冷静下来,黎术怀猛地发现,这里竟然会有浓烈的发苦麝香味。
不由地向四处张望。
“大胆,还不快快上前来请安。”
一声尖锐划破这沉默,黎术怀不惊反恼,三步并两步,敷衍地下跪。
“草民黎术怀叩见圣上。”
黎术怀不知道大淮的规矩,只是觉得磕个头,诚心一些。
“平身吧。你看你,都吓着黎大夫了。”
“是,老奴该死。”
主子两一唱一和,黎术怀有些厌嫌,不过还是毕恭毕敬地说了“谢主隆恩”才起来。
双手交握在前,好在有宽大的袖子挡着,无人看清那用力暴起的青筋,黎术怀是紧张的。
“抬起头来,让寡人看看。”
黎术怀照做,就是这后槽牙从未松过。
“看着年纪尚浅,可有十六七?”
“回皇上,草民十八了。”
黎术怀其实也记不得,大抵就是这个年岁。
“总归是舞象之年。不过年纪轻轻有这般成就,寡人欣慰。师承何人呐?”
“家师严知秋。”
“是他!”
“果然是他!”
“也不怪这孩子能有如此天赋。”
“…”
黎术怀话音刚落,朝堂便炸开一片,议论声声起。
就冲这反应,以及守成士卒的态度,黎术怀似乎知道了一些事情,就等着皇帝给他证实。
“安静——”
阴阳不调的话再次安抚了人群喧闹。
“那也难怪你有如此高明医术。你师父可有与你说过什么吗?”
“不曾。师父捡我回去便只教我行医救人。”
“捡?何处捡来?”
黎术怀攥紧双手,头皮发麻,但也脱口而出:
“似是边郊的黎县。但师父捡回就生了一场大病,恶寒三天才止,草民已经不记得生生父母了。”
“黎县?有些熟悉,是不是十年前大淮闹瘟疫的地方?”
皇帝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太监。
“奴…奴婢在这深宫二十余年…”
“谁来说说?”皇帝嫌他墨迹,打断了太监的话。
“启禀皇上,确有此一事。当时正是严太医携太医院的众多医者前往救治。也因此事严太医得了旧疾,才辞官隐居。”
有一人在黎术怀身后念起,声音悠长缓慢,似乎可以将人带回那个时候。
“哦,寡人想起来了。十年前,内忧外患,正是边域大敌来犯,那时候好像还灭了个部落。”
“启禀圣上,是那外域擅用巫蛊的大先。”
“那种邪祟之术,没了才能保一方平安。”
“是是是,皇上所言极是!
大先。
听到这个名,黎术怀手攥得更紧,得亏他不留指甲,不然这指甲能把手心的肉给剜了去。
看着皇帝的一脸的开心,黎术怀恨不得将他碎尸。但是他连江沅都抵不过,更不用说近皇帝身了。
“你有想要什么赏赐吗?”皇帝问。
“我…”
“启禀父皇,我有一事相求。”
一声柔弱从黎术怀侧方传来,黎术怀回头,发苦麝香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