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之你是光，照亮余生》此鹿非露

5、信（3）

　　接下来的两日，官家没再来柔仪殿，但禾儿却不安了两日。那位帝王已不再是她的六哥，他坐拥天下，睥视四海，众生万物，皆随他往。他虽仁，却也手段多样，除了对张氏，他何时对谁手软过。自古君王不可期，心禾早已伤心过，又自愈了。而娘娘——丹姝，那个比她执着一百倍，比她痴情一百倍的女子，遇上他，也只落得个黯然离场。这样一位君王，她们的夫君，如今想在他眼下藏物，岂不太自不量力了。
　　心禾不知这一封信有多严重，到底君威难测，她不敢冒险，况丹姝信中并无实质内容，君王看了，或许失落，但也替丹姝表明了态度，也算一举两得。
　　又过了两日，这日黄昏，福宁殿大内侍镣子忽来宣旨，言官家感念苗昭容诞育皇子、皇女，于稳定社稷功不可没，且抚育皇嗣使其健康聪慧，更是劳苦功高，特晋封为德妃，以彰淑德，以昭恩眷。并随圣旨赏赐了珠宝、珍玩、瓷器、绫罗若干，一时堆满了半个前殿。
　　心禾心下越发不安，官家一向嘱咐后宫当为天下百姓表率，当以勤俭、量需而入为先，如此丰厚赏赐，除了张氏，无人得过。这等恩赏，意在寻她叩谢。心禾咬了一下下唇，道：“镣子先生，你且稍等片刻，心禾有物件回赠官家，叩谢今上隆恩。”说罢，自进了内寝，将那封信连同装信的木盒拿出来，亲手交予镣子，行礼送客。
　　至夜，心禾在不安中准备就寝，一夜断断续续地难眠。那信的内容，在静夜中格外清晰，就像刻意背下来的一样，字字映在脑海。

　　心禾吾妹，
　　你们都好吧？走了四个月，有点累了，我暂时安顿下来，歇一歇，看一看。
　　这一路下来，走过了一季，却走了半辈子也没看到的人情，从宫内带出的衣物几无可用，一路上平民大多穿着布衣布鞋，裙裾很短，簪发要么银制要么木雕，简至极。我若想身入其中探访一二，就要与之穿着相同，好在我之前有所准备，并不太仓促。吃的呢？并不常有食肆可以打尖，有时只有干粮充饥，但也有时遇到热心的家庭，可以吃到没吃过的美味，好在我身体还好，顶的住。住的也可以忍受。行，多为马车。
　　不多赘述了，以此为别，丹姝祝心禾平安顺遂。若山水有相逢，自有清风入梦来。
　　恐为汝招惹是非，阅后焚之或妥藏，勿现他人。
　　丹姝拜叩

　　第二日黄昏，用罢晚膳，看着各宫总管呈上的折子，忽听宫人报“娘子，官家来了。”他终是来了。
　　话音刚落，官家已挑帘入内，神情间隐有疲倦，又似有所期待。心禾忙蹲膝行礼，被官家轻轻扶起，扶着坐会塌上。官家自己则站在她的身前。
　　许是思虑过多之故，他身上米白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长袍，腰间系的红色镶玉革带，衬得他如临风玉树般的身姿，多了一层瘦削，多了一层萧索，多了些平凡人的不自信。
　　他昂着头，微翘的下巴好看得有些孤单，双眼微眯望着前方，似在回味，又似恍悟。他开口的话有着一份顿悟的坚决，一时上位者的气势不自觉地展现：“禾儿，你道丹姝现在到了哪里？”他停了一瞬，不等心禾回答便接着道：“我昨晚对着舆图思量了一晚，按照正常车行的速度，兼顾她走走停停，现在她大概到了荆湖北路，或夔州路。你给她回一封信，就道……”
　　“那官家，信该发往何处呢？”
　　官家侧头斜视了她一眼，略带神秘地笑了一下。是了，他是大宋的天子，但凡他想，这天下还有他找不到的人么？他颇费心思地要了那封信，初始她以为是要责难，继而觉出那番深意后，惊且叹，如今这番看来，竟还要一层目的：亲眼见了那信，依他的心智，是能琢磨出丹姝的所在的。丹姝千防万防地防着这位，终是棋输一着。
　　“怎么样写呢？”
　　“你就道，坤宁殿如今仍然空置，徽柔学塾归来，常不自觉去那宫门外张望，说嬢嬢不在，宫里太冷清了；最兴来在学中颇有进益，师傅赞他有思辨之才。托她的福，他二人精神头足，天天像两只小猴子上蹿下跳。”说到此，官家昂首哈哈一笑，娃奴的样子有些好笑。
　　转过身，他眉开眼笑地用手扣了两下塌上的朱漆描金小几，“还有，她的宫务，已暂移至你手上，琐碎至极，很盼她回来。”
　　“官家，那……你……”心禾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说说他自己。
　　“我吗，就不用写了。反正她也不想知道。呵。”他自嘲地一笑，心禾也随之一笑。“姐姐定会责我将信交给您。”心禾故作不安状，道。
　　“无妨。她会懂我何意，不会怪责你的。不过还有一事，须得让她明白，无论她走到哪里，朕都会找到她，都会等她……回家”这后一句说的颇艰涩，毕竟官家不擅表达这种温情脉脉的话，更不曾对丹姝说过这些，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话说得很是志在必得。
　　“好，我一会就写，您让镣子一个时辰后来取吧。”
　　“官家，那封信……可否……” 还回来……
　　“禾儿，你说呢？”官家望着她，眼底变得幽深，长袖下的手微微握紧，似要握住不可预料的将来。她说山水有相逢，那他就去就山就水，追上她离去的脚步。丹姝，我们很快就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