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疏影居士

2、第二章

　　- 第二章 -

　　沈先生今儿早上特意起了个大早。
　　对门的房东一家多半还在熟睡，门严严实实地关着，沈先生轻手轻脚地穿过公用的客厅到卫生间洗漱换衣服打领带，收拾停当后咬着块面包出了门。
　　这时候还不到五点半，下了一夜的雨之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木叶清香。透过微微发青地晨雾，隐约可见沥青的人行道上铺满了或红或黄的落叶。
　　转过一个街角就是每天乘车的公车站，距离下一班公车来还有二十分钟，沈先生在整条街上转了一圈，没再看到那只猫，更没发现自己的雨伞。
　　那伞说白了也没什么，是从沈先生上大学开始就一直用的，到现在五年了，早就用旧了，款式也老得可怕，是那种不能折叠的长柄伞，带来带去的很是不方便。可沈先生一直没舍得换，原因是他在去外地上学之前，他妈亲手在伞的里面儿上绣了“沈时”两个字。那是他的名字，他妈说他老是丢三落四的，特别是伞啊笔啊的这种小物件，要是写上了名，即使在学校里丢了，也有人送回来。
　　结果沈时打那以后果然没再丢过伞，当然，不是真的有人送回来，而是他自己怕丢不起那人。后来毕了业，这把伞也成了他再习惯不过的随身物品。
　　和伞比较起来，更重要的自然是那只猫。它瘸了腿，按说走不远，可过了一夜竟然踪影全无，也不知道情况怎样了。
　　沈时在路上来回踱步子，心里觉得特后悔，心想着，就算昨天一狠心把它抱回去又有什么关系？关在自己屋里一晚上，也不见得会被房东发觉。
　　他平常工作，要是轮到晚班的话，白天有时会在小区附近的宠物店帮帮忙，假如把猫寄存在那店里几天，恐怕店主也不会不答应。
　　不过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错过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沈时就这样怀着罪恶感坐上了公车，一路昏昏欲睡，一直到走进广播电台大楼，别扭的感觉还是不能完全烟消云散。
　　直播间里，夏雨中正忙着调试仪器，顺便温习已经编排好的节目，看到沈时一脸呆滞地迎面走过来坐下，顺手把桌上的马克杯推过来：
　　“今天怎么又半死不活的？来，喝咖啡！”
　　沈时摆摆手，他最讨厌那酸不酸苦不苦的速溶咖啡：“夏姐您就放过我吧，我可受不了这怪味儿。”
　　“小沈，我说你还是换个地方住得了。城郊虽然便宜，但你每天上下班折腾不折腾啊？”
　　“那以后可真要喝西北风了，我每天去您家蹭晚饭怎么样？”沈时歪着头看她，慢悠悠地笑问。
　　“来啊，我没意见！”
　　沈时嘿嘿一笑：“得了吧，只不定哪天准姐夫拿扫帚把我打出去。”
　　“别提了，昨天我俩又吵一架。”夏雨中扶额，抬头一看墙上的电子钟，忍不住“哎哟”一声：“这都几点了！小沈，快准备！”
　　沈时连忙戴上耳机，抓起稿子。夏雨中驾轻就熟地连上网线，开启热线电话，播放音乐。几秒钟后，沈时的声音恰当地切入，口气亲切而轻快。虽然每天早晨的开场白都相差无几，可夏雨中听着还是微微笑了起来，抬眼望了沈时一眼，发现之前的疲倦已经从他的脸上一扫而光。
　　夏雨中一直觉得沈时是个有意思的孩子，来电台一年多就做了节目主播，一半的原因固然是因为运气好，另一半与他本身的素质也有关系。
　　记得半年之前，娱乐频道的策划人老曹为早间新节目“一路同行”选择合适的主持人而伤透了脑筋。他有意培养几名新人，免得听众总听几位老人的声音而腻烦，可新上来的一拨不是声音太死板就是广播腔太重，做新闻节目倒还不错，可换成娱乐节目就欠了点意思。那天下午，刚来没多久的沈时正窝在办公桌前写稿，也被拖去做播音培训，结果刚做了一小段试音，老曹的眼睛就亮了。一段时间之后，沈时分给夏雨中做了搭档。
　　刚开始，夏雨中并不觉得沈时的音色太出众，只是寻常的年轻人嗓音，还略微有些沙沙的。可几次直播之后，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领导要选他做主播——这位青年说话间有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明朗感，接热线的时候更是轻松自如随机应变，头脑转得飞快。到后来夏雨中不得不感叹自己果然是老女人了，电台主持，特别是直播节目，永远都是年轻人的天下。
　　“……愿好心情与您一路同行，朋友们，明天我们同一时间再见。”
　　沈时说完这句话，关掉了麦克风，原本坐得笔直的身躯一下子摊在椅子上，这时候才觉得后背凉嗖嗖的，渗出一层薄汗。从七点到九点，两个小时的直播简直紧张得像打仗，即使已经主持了半年，也不能完全适应。
　　夏雨中隔着操作台冲他竖了一下拇指，示意节目圆满结束。过了一会，两个人并排离开直播室。一路上沈时都没吭声，之前不停歇的讲了两个小时，这时候还有力气说话的那是神仙。
　　一楼食堂的员工快走光了，两人各打了一份早饭，端着餐盘，随便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早上的阳光洒下来，晒得人后背暖洋洋的。
　　夏雨中低着头，用筷子拨着玉米面粥里的咸菜：“真是，你可算是练出来了。我这个导播现在除了监听啊，其他的都不用做了。其他人要像你这么省心就好了。”
　　沈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哪里。还要靠夏姐替我留神呢，直播随时都有可能出错。”
　　夏雨中笑了笑，这年头有自知之明的年轻人倒也少见的很，她岔开话题，又问：“下星期三晚上的特别访谈，你有什么想法？”
　　沈时稍稍有点诧异，以前每期节目的内容都是夏雨中和曹策划商议，基本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他默默地啃着已经冷掉的馒头，又喝了两勺豆腐脑，仔细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想做个关于流浪动物的专题。”
　　“哦？你果然有点想法啊，说说看。”
　　“就是和养宠物相关的话题……”沈时稍微想了想，然后一口气接了下去：“这年头养动物的人多，可尽责抚养的却少，现在城里许多流浪动物都是被主人抛弃的。之前我在报纸上看过这样的报道，说统计到现在已经有好几十万的数量了，造成很严重的社会问题和环境问题。所以……我希望借这次节目的机会唤起人们对动物的责任感和爱心，也想呼吁相关部门提出一些解决方案。”
　　“听上去倒真像是你会想到的提议啊。”夏雨中的态度有些不置可否，“这样吧，等会回办公室，你先写个大致的提纲出来，下午我拿给曹总看看。”
　　“可我才来没多久，这么重要的任务还是……”
　　“不会就学，谁不是从新手走过来的？”夏雨中一举筷子，做了个打断的手势，“离下个星期还远着呢，大不了被否掉重做，你怕什么。”
　　沈时想了想，点点头：“夏姐，谢谢你。我会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