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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 ...

  •   夏天,总是烈阳高照和倾盆大雨来回交替。昨天还是火红的太阳烘烤着大地今天便是乌云压顶,不一会儿,雨像厮杀战场上从天而降的百万飞镖,迅猛而狠厉,以迅速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整个京城。

      六岁的傅承风正努力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到最小,蹲在宫墙边,躲在狭窄的瓦砾之下。他冷得全身都在打颤,苍白却带着青紫伤痕的脸埋在并拢的膝盖上,只露出一双灰暗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御道。雨下得快而猛,打在湿透的墙壁上都能飞溅到地面上,御道上的水洼荡出一圈一圈的波纹,在傅承风失神落寞的眼睛中渐渐荡漾开来。

      傅承风宁愿躲在这里忍受冰冷雨水的刺痛也不要回那个冷冰冰丝毫没有活人气息的栖凤殿。自他懂事起,这个地方就是他自己和随时会对自己痛下杀手的宫女太监们一起住。

      夏天的雨来得猛去得也快,没一会儿,雨就明显小了起来,但傅承风的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他的小手抱着臂膀来回撸/动,想通过皮肤和衣服的摩擦给自己汲取温暖,但还是无济于事,身上温度补给的速度远远小于流失的速度,他干裂的嘴唇开始发紫,眼前也渐渐变得模糊,瘦小的身体攒成一团,摇摇欲坠。

      就在傅承风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断掉,眼前一黑就要向前倒去的时候,他的前面忽地冒出一个孩童,孩童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去扶他的肩膀,以致于他没有倒下,而是只有额头撞到了孩童的锦带上。

      “你小心呀!”孩童犟着小巧的鼻子一脸吃力地往前推傅承风,奶生奶气的,“快起来,要撑不住啦……”

      今日午后皇上突然传召锦丞相进宫商讨要事,传话的时候正好让在门口踢毽子的锦遥听了去,他已经六岁了,天天听身旁的人念叨皇宫如何如何,爹爹也几乎每天都进宫去,可是他却从来没见过皇宫是怎么样的。

      等传话的太监走了,锦遥甩起胳膊把手里的羽毛毽子扔得飞远,小肉手扶着门框艰难地迈过门槛,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锦丞相的腿:“爹爹,遥遥也想进宫去看看~”

      锦丞相拿他的宝贝小儿子最没得办法,被锦遥嘟着小嘴,糯腻着声音撒娇几句,临走的时候就把锦遥一起提上了马车。到了宫里,马车停在御道,锦丞相在去御书房拜见皇上之前,对锦遥千叮咛万嘱咐,只准在附近看看,不要走远,还让下人看好他,锦遥乖巧答应,结果锦丞相刚走,锦遥就按捺不住了,仗着人小鬼大,下人和马夫说话的功夫,偷偷从马车溜下来了。

      锦遥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御道上又蹦又跳,好不自在,来往的几个宫女太监看着这粉雕玉琢的玉童颇为好奇,也不敢上前,只能放慢步伐多看两眼。

      锦丞相家教严格又宝贝锦遥,锦遥虽然已经六岁但出锦府的次数可是少之又少,这次锦遥初来乍到可谓无比欢喜,可是还没来得及拐弯,这天不作美,突然就密布乌云,下起了雨。锦遥只能到就近的地方躲雨,雨下得又快又猛,他连原路返回的时间都没有。

      雨渐渐小了,锦遥的心情又开始雀跃起来没等雨停就跑出来了,他沿着御道刚拐了一个弯儿,就看到不远处的围墙边蹲着一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孩童。

      锦遥的性格是怕生内敛的,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话多甚至是耍小脾气,但由于此刻他能来到皇宫还能自由自在地玩耍,愉悦的心情增强了他的胆量,他竟然做了他平常不可能做的事,粉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一蹦一跳地冲前面的那个孩童跑过去。

      到了那小孩儿旁边,只见他蹲在那里抱着头,如果不是身体摇摇晃晃的,锦遥还以为他睡着了。锦遥看了他几眼,鼓足勇气叫了他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锦遥失落地都要哭了,结果那孩童突然要向前倒过去,锦遥大惊失色,慌慌乱乱地过去扶住他。

      “快起来呀……”锦遥把脸憋得通红,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傅承风扶起来,“快起来,地上好湿的,你可不能倒下去!”

      傅承风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墨黑色的瞳仁里有泪水在打转。

      “你,你怎么哭了?”锦遥被傅承风眼里的晶莹晃到神了,“你别哭,别哭……先起来……”

      “谁哭了?”由于锦遥的出现和他的“胡言乱语”,傅承风彻底从把他包裹的负面、阴冷情绪走出来,他面色冰冷地拍开锦遥要去扶他的手,晃动着小身板站起来,“是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锦遥愣愣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低下头揉着自己肉肉的手背,细皮嫩肉的手背上都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他觉得好痛的。锦遥委屈,尖翘的鼻尖都红了,他低着头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只是担心你……而且这里干干净净的,没有沙子……”

      傅承风站在墙边缘,看向锦遥的眼睛里是完全和年龄不相符的冷酷。从小就成长在随时都会被算计、暗杀的残酷环境里,让他对接近他的人任何人都充满防备心理,哪怕是眼前这个眼睛清澈见底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在意识到这个孩童触碰到他时,傅承风的第一反应是竟然是那伙人是不是找小孩儿来对他痛下杀手。

      “我真的没有恶意……”锦遥第一次鼓足勇气邀请别人玩耍竟然是这种结果,这深深打击了他脆弱的内心。

      锦遥慢慢抬起头偷偷看了傅承风一眼,发现这个人看他的眼神是如此厌恶排斥,他害怕地又迅速低下头,一颗心脏就像被剜去一块那样痛,他再也控制不住早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一股一股地吧嗒吧嗒落下来。

      傅承风两手握成小拳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对面人委屈悲伤的气息扑面而来,悲伤是如此真实,以致于让谨慎小心不轻易相信他人的傅承风也犹豫起来,反思自己的反应是否过度。

      短短的时间傅承风看锦遥的眼神变化莫测,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慢慢放松下来。

      “你别哭了,”再次开口的傅承风语气明显比方才软了一些,“这次就算了,本王原谅你便是。”

      锦遥低着头,一把一把地用袖子擦着眼泪,傅承风的话并没有让他好多少,反而更委屈了,为什么要用“原谅”这个词,难道他的关心是错误吗,他不懂。

      锦遥依旧低着头小声哽咽着,傅承风往四周乱看了几眼,虽然面上依旧冷若冰霜,但飘忽的眼神也隐隐透漏着他内心的不平静,可是傅承风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以任何方式表露歉意。两人就各在原地尴尬地胶着。

      最后还是以锦遥的妥协打破了这份尴尬,他渐渐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犹犹豫豫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抬头看向傅承风,露出疑惑的神色,问:“‘本王’是何意思?”

      傅承风被他问得怔了一下,眼睛微微睁了一睁,心道竟然会有人问他如此愚蠢的问题。但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内心竟然升起一股怜惜之情,这样眼眶通红、带着点微肿的漂亮杏仁眼懵懂、天真地看着他,很难让他不会有所动容。

      傅承风反问他:“你是什么人,敢在宫里随意逗留?”

      锦遥挺害怕眼前这个人的,明明同他一般大小,但从眼神到说话的语气,处处显露着大人的威严,他小声道:“我叫锦遥,是爹爹带我进宫的,爹爹去拜见圣上了。”

      傅承风似信非信地看着他,看穿着打扮的确不是宫里之人,他原本以为是宫里新招的人,没想到原来是锦觅之子。也难怪,长得水灵可爱,怎么看也是养尊处优的。

      这时,从天上开始落下针尖细雨,很快又凝聚成水珠落下来,锦遥站在露天,眨眼之间他的两边肩膀就湿透了。雨水时不时地打在锦遥的脸上,阵阵凉意激起他浑身战栗。锦遥想躲到屋檐下,却因为害怕傅承风不敢动,他低下头,缩起雪白的脖子,两手交叉在一起不安地来回揉搓,身体瑟瑟发抖。

      傅承风微微拧了拧眉,身体侧了一个微小的幅度,对锦遥道:“进来吧,雨下大了。”

      锦遥听闻忽然抬起头,立刻露出欣喜的笑容,钻到了傅承风旁边,两人并排着,肩并肩着在瓦砾之下躲起了雨。

      傅承风假装咳了一声,眼睛看向别处,漫不经心地说:“有点闷,聊聊天吧。”

      傅承风的声音不大还带着拘谨,所有的话音都被掩盖在雨撞击地面的声音之下,锦遥只听到了一点点尾音,他猛地别过头看向傅承风,眼睛里夹杂着一点点不确信。

      “你刚刚说什么了吗?”锦遥憋到脸通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傅承风立刻把目光从锦遥脸上离开,道:“没说什么。”
      “哦。”锦遥垂着眼眸慢慢正过头去,咬了咬下嘴唇,心里想着:你明明就说了。

      顿了一会儿,锦遥侧过身子,看向傅承风,道:“你是从何而来?”他从来没见过有人穿这样的衣服,亮线银服,胸腔绣着一条和蛇一样的东西。

      傅承风淡淡看了锦遥一眼,道:“我和你一样,也是跟着爹爹进宫来的。”

      “你也是呀!”锦遥的眼睛瞬间变得亮闪闪的“你也是第一次进宫吧?皇宫好大好漂亮对不对?”

      傅承风听闻哼笑了一声,没有给出回应。但锦遥丝毫没察觉到傅承风无意露出的讥讽笑容,也没在意傅承风有没有回答,因为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傅承风手上和脸上吸了过去。直到现在锦遥才敢完全直视着面对傅承风,也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这个人身上脸上有好多深的、浅的青印,就像……就像他摔倒在地膝盖磕到的颜色一样,锦遥懂得,这些地方好痛的。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锦遥睁着茫然的水汪汪眼睛,不假思索地问道。

      傅承风愣了片刻,显然没想到锦遥会对他问出这种问题。

      “不小心撞的,你管得着吗?”傅承风挺起胸脯,提高音量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说道,仿佛只有这样虚张声势才能掩盖内心的慌乱。

      锦遥摇摇头,道:“管不着的,”他毫不掩饰自己心疼的眼神,“可是好痛的,锦遥懂得。”

      “你!”这样的话语和眼神反而刺激了从小身心就受到伤害的傅承风的自尊,“本王不需要你的怜悯!”傅承风的瞪着眼睛生气地说。

      傅承风这样一瞪眼睛,眼角的那道紫青伤痕反而更明显地暴露在锦遥的眼下。锦遥一直盯着傅承风的眼角,不知何时向傅承风轻轻挪动过去。锦遥比傅承风矮了那么一点点,他突然倾身向前,脚跟微微抬起,把红润的嘴唇轻轻印在了傅承风的眼角的伤口上面。

      柔软湿润的嘴唇就像一团火苗,烧灼了傅承风的皮肤,烫得他浑身一颤,傅承风完全呆愣在那里,看着锦遥的脸缓缓离开。

      “还痛吗?”锦遥仰着一张小脸,满脸期待地问,“我摔倒的时候,爹爹和大哥就用这种办法,亲一下,疼痛就飞走啦,很管用的!”

      对于锦遥的话语,傅承风完全没有反应还是呆滞着,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锦遥把傅承风无语的沉默当做肯定,他牵起傅承风垂在腿边的手,一脸虔诚道:“是管用吧!管用就再亲亲!”说着就捧起傅承风的手背,放在嘴边在青痕处吻了吻。他一鼓作气,寻着傅承风手上、脖子边,脸颊处,每发现一个伤痕,就在上面亲一下,他亲了傅承风的手腕,碰了他的锁骨,更吻了他干裂的嘴唇。

      傅承风就那样震惊地看着锦遥,眼底渐渐掀起千涛骇浪,他气息变得不稳,四周的一切声响他都听不到了,耳朵里只有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锦遥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年少的天真与纯粹,以吻的形式,在傅承风身上点了一把大火,要把千疮百孔的他烧为灰烬。傅承风快承受不住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无比疼痛马上就要停止跳动,他像溺水的鱼,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

      他从来没有被如此温柔地对待过。

      “你怎么啦,说话呀,还痛不痛了?”锦遥嘟着红唇,满脸期待与天真。

      傅承风拧着眉静静地看着他,心情依旧没有平静下来,更不知如何和他开口,就在这时,御道前方就响起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二少爷,二少爷!”一个年纪轻轻的丫鬟打着伞跑过来,不顾地上的雨水,哭得梨花带雨,“二少爷,你可把奴婢吓死了,奴婢终于找到你了!”

      她又手链忙乱地站起来,一把把锦遥拉到自己的伞下,大起大落的心情和雨中模糊的视线让她完全没注意到傅承风的存在,眼里只有她刚刚走失的二少爷。

      婢女拽起锦遥就要往回走,边擦着泪边抽噎道:“二少爷,我们赶紧回去吧,这里太大了,您要是走丢了,奴婢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老爷罚啊!”

      “你等一会儿!”

      婢女由于焦急慌乱的原因力道十分之大,锦遥咬着牙拼命挣脱才把手拽出来,他不顾纷乱的雨,就算湿了身体也要跑回到傅承风跟前。他低下头,两只小胖手在腰间摆弄了一会儿,拆下一块翡翠玉佩,抓起傅承风的手摊开到上面:“我叫锦遥,锦绣的锦,逍遥的遥,改日你可以去找我玩呀,出示这块玉佩他们就会让你进的!”

      “我的小祖宗,我们赶紧走吧!奴婢的性命真的要不保啦!”婢女弯着腰又重新把锦遥捉回怀里,强硬地推着他,两人一起往雨中的御道行去。

      锦遥被婢女半推半就地往前走,走走停停,不停地回头,在雨中用稚嫩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大喊,直到他完全在傅承风的视线范围内完全消失:“你一定要记得呀,去找我玩!一定要记得呀!一定要记得……”

      傅承风还保持着锦遥给他玉佩的那个姿势,眼神缥缈恍惚,盯着锦遥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久到雨终云开,一道明媚的阳光穿透云层向他周围洒下一片金黄。雨后的阳光是那样明亮又温暖。

      傅承风低下头,看向手中的玉佩,他的手缓缓收紧,用力地把玉佩握在掌中。傅承风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干裂的嘴唇在阳光中也有了些润色,傅承风甚至感觉到某人唇上的温度还停留在上面。

      傅承风的唇微微张开,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锦遥……”
      .
      “锦遥……”傅承风平躺在床上,一只胳膊蜷曲在后脑勺下,另一只胳膊微微抬起,手中来回把玩着一块墨绿色玉佩,玉佩的流苏又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傅承风白皙的手腕上,激起阵阵痒意。

      一旁意识不清的锦遥听到枕边人唤他,即使身体疲惫不堪,他也努力地翻了一下/身子,来到傅承风的怀里,他轻轻嗯哼了一声,把脸在傅承风的胳膊上撒娇似的蹭了一蹭,彻底昏睡过去。

      傅承风手上一顿,垂下眸看了怀中的人,把玉佩倏得一扔,立刻反转身体把锦遥紧紧抱住。他把锦被往上揪了揪,盖住锦遥留有紫红牙印的圆润细肩,像只餍足的猫,闭起眼睛,慵懒地把脸埋在锦遥光/裸的颈肩。

      “睡吧,我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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