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4.5 ...
-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梦里有锈色的天空,梦里有墨色的云层。
身长足以占据七分之一的天穹的巨龙,它的身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闪电,鸣雷,与呼啸的风。
比那雪白的闪电更耀眼的,比那轰隆的鸣雷更震耳的,是数以千万计的导弹,每枚导弹都搭在着爆破型号的金属风暴弹头,如同逆流的雨点,它们撞击到巨龙的身上,如同雨水落入大海,如同微星照亮深夜。
竞相放射的光辉,一次又一次,像按快门一样,照亮了巨龙潜伏于云层中的影子。
啊,那条巨龙,死去了。
被誉为人类最大的决战兵器的那条巨龙,失去了动力,它僵硬的身体漂浮在深厚的云层中,燃着火的鳞片从它的外壳上剥落,与赤色的血一同降了下来。
从那灰色的高天之上,降下了红色的雨。
红色的雨濡湿了大地,红色的河流像血管一样浮现出地面,浸泡在其中的,是死去的人类。
死去的人类的头颅,在血河中浮沉,如同在星球血管中浮沉的细胞,是了,星球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那逃亡的智慧,万物之灵长回归了无机的怀抱。
我们已经没有希望了,
余下的,只有悲哀。
我做了个梦,人类迎来终末的梦,
一个可怕的噩梦。
———
哪怕是噩梦,我也不愿醒来。
———
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
在梦里,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虽然口口声声想要活下去,可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啊,想要战胜亚人没问题,但在那之后呢?给我好好看看现实啊你们这些笨蛋!”
脚下踩着软绵绵的,还在挣扎的东西。
啊,抱歉,不是什么东西,是我可爱的小老弟,老哥我下手是重了那么一点。
稍微抬起头,看到了一双双鲜红的眼睛。
从那些眼睛中放射出的感情,令我头晕目眩。
“啊啊,我知道,是亚人先不安分的,没关系,我会去说服他们的,放心,现在的我,超级~~有说服力!难得大家聚在了一起,我们接下来就好好生活吧,我会搞到的,干净的水,干净的空气,干净的食物,所以,所以…”
所以,拜托了,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
我很强,我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强。
但即便如此,我也无法消灭所有的亚人,现在的亚人就像是过去的人类,是星球之精粹,万物之灵长。
但建立威慑还是没问题的,有我的血液供应,我们还可以继续等待,直到归来的那一天。
可是,可是…
“呼,我现在都想要哭出来了,没开玩笑哦,我正在恳求你们,如果下跪会更有说服力我会做的,但就现在的状况,以武力威胁更加实际。”
人群的目光投向我——的脚下,七号微弱地扑腾着,像是在空气中暴露的鱼。
喂喂,你们那干嘛么关心他,搞得我都吃醋啦。
肾上腺素的作用正在消退,烦躁正在影响我肌肉的运动,一双双鲜红的眼瞳让我头脑发热,血液发凉,脚下仿佛出现了漩涡,正要一点点将我吞噬。
这感觉似曾相识,那条巨龙坠落之时,望向广袤平原上浩浩荡荡的亚人士兵时,这感觉也曾将我吞没。
不是害怕,也不是惊慌,我只是
我只是——
我咽了口唾沫,脚下踩得更实了一点,然后听到了老幺嘶哑的喘息声和人群愤怒的吼叫声,我用洪亮的声音压倒过了他们——
“所以请相信我吧,我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我们可以团结起来,可以——”
“不…”
只是刚刚开了个头,便被打断了。
我试图提高嗓门,但我知道那是没有用的,他微弱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进我的耳中。
“哥,你在说谎…”
那个漩涡又一次出现了,现在如果杀死七号能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会这么做的,我只需要脚下稍微施力,就可以阻止他继续发生声音,我会这么做的,我要这么做,我必须这么做,不然就太迟了,我的判断不会出错,如果不阻止他,他马上就要说出将我们永远拖入深渊的真相了,我们会完蛋的,我们会永劫不复的,哪怕为此杀死我的小老弟,我也——
万一,我真的错了呢?
“我们早就被抛弃了,不是吗?”
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七号的声音,只有鲜红的视线。
“我知道的,哥,那艘飞船,他们只想带你走,他们抛弃了我们。”
像是被冷冻过的血液在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万幸的是,这让我的大脑也冷静下来,或者说,我强迫我的大脑冷静了下来。
没错,但那又如何呢?
我近乎残酷地想到,那又如何,你要哭吗?像个小孩子一样,得不到父母的关注就号啕大哭吗?
啊,他没有号啕大哭,只是流下了一滴眼泪。
“没人愿意要我,哥,他们要的是你,他们只要你。”
他平静的,绝望的声音让我犹豫了一瞬间。
那一瞬间,意味着我的失败。
在我因那突然从身后刺入脖颈的药剂陷入沉睡之前,我终于想起了那感觉,那曾经吞噬我的感觉是什么。
不是害怕,不是惊慌,我只是
我只是感到了悲哀。
——
先被拆下的,是手脚上的镣铐,然后是大臂和小腿上用来禁锢的环形的锁,接下来是针管,我的手腕,脚踝,脖颈,还有像蜈蚣一样趴在我的背上,深深插入我的脊椎和肋骨一整套兼顾注射和抽血功能的交换装置,接下来,是要为我注射解药,让我清醒的解药。
但没有那个必要,那个一直持续泵入大剂量镇静剂的针头从我背上拔掉后,我的身体快速将残留的镇静剂分解,神经似乎被人按下了开关,一下子亮了起来,朦朦胧胧的思维开始意识到四肢的存在。
我颤颤巍巍地摸到了头盔,下一秒,将它摘掉的动作变得有力了许多,我吐出口腔中的液体——大概也是某种镇静剂——感受到了苦涩——我的味觉也恢复了。
我睁开了眼睛,和我的思维一样,朦胧的视野快速变得清晰。
视野中出现了个人。
她更加憔悴,却也更加威严了,从她的样子来判断,过去了一年左右。
此刻她深红的眼睛正在看着我,我需要做出回应,让我开心的是,我的声带恢复得很好,于是我开口道,
“好久不见,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