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予卿》白木千言

6、第六章：心计

　　元夕接过一盏茶徐徐饮下，眼神清亮，放下茶盏时微微一笑。
　　“这茶口感圆润微苦，淡味回甘，皇兄何处得来此等好茶？”
　　“此茶不比西湖上贡的龙井差，叶丞相家中在南山中有一座茶庄，专产此茶，名曰白兰。”
　　“殿下过奖，不过是家父好茶，在南山随处种种罢了。”叶玄朗拱手笑道。
　　“叶丞相也是有心之人，能将此茶种得如此绝妙。”元夕墨瞳微眯，细细把玩手中的青花瓷茶盏。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元夕一人自娱自乐，念念有词，一众公子也不拘束，早继续投壶中签的把戏，不亦乐乎。
　　柔软春风拂过她耳边碎发，轻轻落在额前。她那一张清纯脱俗的脸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若世人望之，无不动心。她嫣然一笑，可惑阳城，迷下蔡。
　　“今日春光甚好，何不相约马场，策马扬鞭赏此春色？”
　　席间顾若枫开口道，他与元穆相识多年，自然对元夕的存在有所耳闻，倒也没甚惊讶之感。他端着南阳王的身份随口提议，识相的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毕竟，诸公子之父在朝堂之上还要敬他三分。
　　暗流涌动间，不亚于刀尖上行走，需得分清党羽。顾若枫也并非人微言轻，早年在宫中处处受人冷眼之时他唯独与书卷相伴，熟读儒经，观其大略，务于精熟，自然懂得进退之理。
　　他未将元穆看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人艳羡的皇长子，当今圣上未立皇后，更无立太子之意，元穆有夺那龙椅之野心，但为人过于温和，处事少了君王该有的冷厉与果决。
　　元穆伴他成长至今，护他一路亦护好妹妹顾若霖，便还让他觉得这冷漠世间还存了一点真情。就凭此，顾若枫自是处处为他铺平道路。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元穆不缺君王气度，少的是锋芒与狠戾，是时候该出手磨他一磨。
　　今日叶玄朗出席，纪家公子纪朝衍借故推托，二人之父皆在文官武将之间享有绝对话语权，另一位柳尚书次子柳寒渊尚在席间，叶公子与柳公子作何抉择，元穆下一步如何行事便可从中窥得一二。
　　顾若枫神色淡淡，实则静静观察诸位公子言行，一一收入眼底。
　　“南阳王此议妙极，不如行至御马场，投壶未中者，马背之上一战若何？”
　　柳寒渊出声接话，席间又一次沸腾，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果然，到底还是选了元穆。”顾若枫低低一笑，不作言语。
　　“皇兄，”元夕扯扯元穆的衣角，冷静严肃，毫无撒娇之意：
　　“父皇前几日叮嘱我前去看看长风如何了，身为主人，照料马匹理所应当不是？”
　　元穆看她故意冷着脸讲些大道理，不好拒绝，只笑着轻轻捏下她的耳朵，
　　“好，穆哥哥今日就放你骑马去，不过，不许无理取闹。”
　　“小七听训，谨遵皇兄教诲。”
　　元夕眨眨眼，调皮得很。
　　“诸位，今日小七同行，若给诸公子添了些麻烦还望海涵。其次，此次出游不可声张，若是宫中传出小七的存在，必定又要闹得满城风雨。”
　　“必定守口如瓶。”诸位公子行礼，点头应下。
　　“九皇弟怎有闲工夫来这寻幽轩？”
　　元夕眼尖，远远望见元昭捏了柄精致折扇款步走来，神色一凛，眼底划过一抹狐疑，迅速消失不见，却被顾若枫看了个分明。
　　“这七公主倒是个深藏不露的性子。”顾若枫自语，似在筹谋着什么。
　　九皇子元昭面容冷峻，笑容总藏着几分邪魅，事实确如此。
　　元夕最不喜他心思捉摸不透，阴晴不定。她当然知晓他的狼子野心。元昭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缜密，手段狠厉。当今太子之位尚且空着，未立皇后更无嫡庶一说。“”
　　他在父皇面前永远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父皇也对他所篡养的昭禁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知者，或许元昭与大理寺有何牵扯，总之但凡敢谁伤他一毫，他必定要其血债血偿。
　　元夕虽说被禁于长乐宫中，翻出宫墙实在轻松，每日父皇上朝之时便跑到偏殿偷听，元穆听从夫子教导时常常在场佯装打盹，其实早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元夕不曾了解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但进退两难却常见得很。她不懂什么舞文弄墨，兵家之道倒是了解不少。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她总在皮毛小事上反复纠结，倒是先生向元穆提问时她还能插几句嘴。元夕心思单纯，只懂些“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为政还远远不够。
　　她有心怀天下的理想，而这一切，还需要历经沉淀。
　　顾若枫看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