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湛夏

2、第二章

　　昨晚从梦中惊醒后，符念嘉就失眠了，直到天快亮了才堪堪睡了一会儿。
　　可陈茹君仍旧是一大清早就醒了，一醒就开始乒铃乓啷地干活，拆家似的声响不远不近地传到符念嘉耳边。

　　符念嘉醒是醒了，意识还是混沌的，闭着眼睛浅寐。
　　碗盘磕碰的声音，水龙头放水的声音，拔刀切菜的声音，洗衣机运转的声音，扫帚撞到门框的声音，依次序登场。
　　最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接着房门突然被推开，陈茹君拿着叠好的衣服闯进来，见符念嘉还躺在床上，用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看着她说道：“都几点了还在睡，今天不用上班吗？”
　　说着旁若无人地拉开床边的衣柜，将手里的衣服放了进去。

　　陈茹君放完衣服就出去了，没再数落她。

　　符念嘉知道陈茹君是来叫她起床的，也知道昨天的争执多少让陈茹君心中生了芥蒂。

　　好久没和父母一起住了，真有点不适应。

　　符念嘉将双脚塞进拖鞋里，起身打算从衣柜里拿套干净衣服来穿，忽然想到昨天晚上做的梦，伸出的手一滞，随即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人间蒸发的男人。

　　符念嘉趿拉着拖鞋去浴室洗脸，磨磨蹭蹭地刷完牙洗完脸化完妆，冷不丁意识到从父母家到公司的距离比自己租的房到公司的距离远多了。

　　她魂不守舍，完全忘了这件事，要不是一出浴室，餐桌上坐着两个人跟她大眼瞪小眼，她压根想不起来。

　　符念嘉满脑子想着迟到要扣钱，抓起桌上的馒头掰开，胡乱塞了几块酱萝卜，拔腿就跑。

　　符洲扯着嗓子在她身后喊：“晚上下班还回不回来？”

　　“今天说是有台风，不回了。”

　　符念嘉急着赶路，“砰”地关上了家门。

　　当符念嘉匆匆赶到公司，不仅打上了上班卡，还比平时早到一分钟。

　　同事们陆续到齐，彼此问候后坐在了各自的工位上。

　　借着开机的空档，符念嘉又发了一会儿呆。

　　高中毕业她听从父母的安排选择了传说中到哪都吃香的会计专业，大学毕业前夕也是按部就班地考研，第一年差几分没考上，第二年分数差得更多，好在在校期间卖出去了几幅画才不至于啃老，可也是坐吃山空。

　　陈茹君还是老样子，一会儿催促她考证，一会儿撺掇她考研。
　　就这样蹉跎了两年光阴，她实在受不了陈茹君的控制欲，跑出来找了这家“厂”打工。

　　这是一家年轻人创建的公司，专门做潮流企划，她成了品宣部门的坐班画手，负责盲盒和园区地图的绘制。

　　抛开理想，她对目前的这份工作满意度很高，但陈茹君至今没放弃劝说她去考银行的编制。
　　如果不是去了她表姐家一趟，看见她表姐和她表姐夫夫妻和睦，顾着催婚，估计又要让她关注考试时间了。

　　电脑屏幕闪烁了几下，跳转到桌面，界面上的图标逐渐显现。

　　符念嘉双击PS。

　　软件运行速度过慢，三秒都没有加载出来。

　　她一抬头，看见财务部的同事拎着一个红色包装盒走过来。
　　走近后她清晰地看见了包装盒上硕大的“囍”字。

　　财务部的同事笑着说：“曼婷今天结婚，休假了，叫我把喜糖捎给大家，让大家沾点喜气。东西备得不多，主要是图个彩头。”

　　“谢谢童姐。”
　　“恭喜曼婷了。”
　　“祝他们新婚快乐。”
　　……

　　符念嘉也说了“恭喜”，只不过被淹没在了大家的祝福里，显得微不足道。

　　部门里有人揶揄：“最近怎么这么多结婚的，这是这周第几份狗粮了？”
　　得到了诸多附和。
　　不像她，无人问津。

　　她本也是这样感慨的，只是最初说这句话的是还没毕业的实习生，附和的男男女女也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
　　她二十六岁生日已经过了。

　　符念嘉缩了缩拳，握住鼠标，点开上回没画完的文件。
　　不久界面跳出一个弹窗，告诉她文件已损坏。

　　由于文件损坏且无法修复，符念嘉不得不被迫加班。

　　台风天气，大家都想着按时回家，办公室很快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疯狂赶进度的时候，和陈茹君一个单位的刘阿姨介绍的男人给她发来了消息：「吃了吗？」

　　符念嘉不假思索地回：「还没。」

　　对方顺理成章地邀约：「那要一起吗？」

　　「在加班。」符念嘉敲完这三个字，自己都觉得像敷衍人的借口，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今天有台风预警。」

　　对方出言轻佻：「怎么台风都要来了还不放假？你们公司真没人情味。也是，台风又不一定是奔咱们省来的，说不定拐个弯就去隔壁省了，毕竟有妈祖庇佑。我看你们公司还有家餐厅在营业，我给你点份外卖吧。」

　　符念嘉忙得不可开交，看到这么长一条消息皱了皱眉，大致扫了一眼，没有丝毫想要理会的欲望。

　　别人为了挣钱不要命，他就真要别人的命，一点成年人的眼力和判断力都没有。
　　这样的男人怎么值得托付终身？

　　过了五分钟，对方发来一张订单截图，知会了她一声：「到了趁热吃。女孩子那么认真工作干什么，辛苦可以不做的，大不了辞了我养你。」

　　符念嘉顿时后悔把公司的地址告诉他了。

　　气象台的预警还真就准了，一个小时后，狂风大作，锁了的玻璃门竟然都被台风吹开了。

　　不多时，窗外下起了滂沱大雨，闪电和惊雷也随之而来。

　　符念嘉在室内，不怕风雨交加，但怕电闪雷鸣。

　　前阵子路由器就是这么劈坏的。

　　她赶紧把做到一半的文件保存，立即上传到云盘备份，然后关掉了所有电器，还拔掉了一堆贵重机器的电源。

　　抢救完毕，符念嘉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算是被台风困在公司了吧。

　　符念嘉用手机照明，将藏在桌下的睡袋拖了出来，又从抽屉里翻出了洗漱用品，打算在公司凑合一宿。

　　手机在掌心震了一下，是相亲认识的男人在问她吃上没有，符念嘉这才想起自己正饿着肚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有人放弃电梯，从消防通道的楼梯上来。

　　一步，两步，三步……
　　沉稳的脚步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充满了诡异而惊悚的恐怖效果。

　　一记响雷在空中炸开，符念嘉不由向窗外望去。

　　再一回头，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闪电映亮了天际，也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男人高大精瘦，浑身被雨衣包裹，脸也被蒙在黑色口罩之下，平台发放的头盔戴在他头上毫无被大众取笑的喜剧效果，露在外面的那一双清亮的眼睛没来由的让符念嘉想到一个人。

　　她张口就要叫出那个久违的名字，面前的男人突然出声：“尾号6987吗？您的外卖。”

　　欣喜的神色陡然僵在了脸上，幻梦被现实击碎。

　　他的声音像甘泉一样清越低醇，蕴含着温柔的笑意。
　　而面前这个男人的声音喑哑粗粝，像含了一大口沙。

　　符念嘉低声道了声谢，好心道：“外面刮那么大风，你是怎么来的，骑车吗？现在上路太危险了，等台风过去再走吧。”

　　男人却不领情，对她的好心视而不见，边转身边冷漠地说：“麻烦您叫那位先生，顺手给个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