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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浮生若梦(1) ...
承恩寺有一位奇人。
剃度,一身灰色纳衣,手中常年拨动一串暗沉佛珠,一举一动皆按照刻度而来,活像个有大造化之人……但此人,却未出家。
据了解,是当年方丈说他尘缘未了,不给他受戒,而今他那光秃秃的脑袋是他自个儿一气之下给剃的。
阿殊听见这个传闻的时候,人正往承恩寺方向走。
听耳边的小丫鬟叽叽喳喳个没完,阿殊也没打断。
从很小的时候,她一直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可要具体属于哪里,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本朝皇族姓氏为秦,阿殊本名,秦若梦,闺名阿殊,封号殊沅公主。
还未及笄就得封号的公主,只此一位。
不仅是因为阿殊是皇后所出嫡女,她更是几位公主中,最讨皇帝开心的公主。
若只是普通的讨皇帝欢心也就罢了,可邻国皇帝也很喜欢她,而本朝又一向与邻国交好。
所以,但凡问一句,本朝公主有谁,第一个想到的必是十公主秦若梦。
当然,邻国这里的喜欢,指的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毕竟邻国皇帝都三十好几了。
“哎呀我的公主哟,您怎么都不关心您接下来这两个月的生活。”翡玉捏着小手帕,颇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紧促感。
阿殊因她这句话回神,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也乐得哄她这位爱操心的小丫鬟:“也就两个月,熬熬就过去了,指不定根本就碰不着这位浮生大师呢。”
哦对了,那位奇人法号浮生。
寓意:青草浮萍,皆是芸芸众生。
“可是,可是奴婢听说那大师长得很好看……”
阿殊:“……”
好的,她知道她这位婢女在担忧什么了。
阿殊是个颜控,从小就是,小的时候还因为这个原因差点没在邻国回不来。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寺庙门前。
承恩寺位于五华山半山腰,往上走风景虽美,也有许多名贵药材,但那些药材大多生长在悬崖峭壁,一不留神,药没采到,半条命就先去了。
“公主,您慢点来。”翡玉赶忙递了一只手上去扶人。
阿殊借着翡玉的手臂下了马车,门口,承恩寺三个大字仙风道骨地刻在牌匾上。
她盯着看了几秒。忽然,从牌匾下面的门里走出来许多人。
为首的几个老和尚,身着黄色僧衣,余下跟在后面,都是一身灰色僧衣。
方丈双手合十放置胸前,一脸慈悲地对着阿殊方向微微鞠了一躬,口中喃喃道:“阿弥陀佛,老衲欢迎公主到来。”
阿殊回了一礼:“方丈客气了,殊沅日后还要多叨扰方丈。”
方丈道:“公主才是客气,寺庙餐食简陋,还请公主不要嫌弃才是。”
两方寒暄了一番,阿殊住进了僧人给安排的房间里。
赶了些许路,阿殊醒来后,就听见她的小侍女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公主你知道奴婢有什么新发现吗?奴婢刚刚去转了转,路过一个地方的时候,远远看到某个院子里一棵桃花树,尖尖上那一撮,开得可旺盛了。”
“奴婢还听附近打扫的小师傅说,这棵桃树往年也开着,但没有像今年这般旺盛,奴婢估摸着,它这是欢迎公主您的到来呢。”
早一个月前,寺庙就已经收到了殊沅公主要来修行的消息,期限为两个月。
据说,殊沅公主出生时,天生异象。
鸾凤为她喝彩,百鸟为她啼鸣。
但与此同时,当时路过皇宫的一位得道高僧说——
“贵人命格尊贵,但,命途多舛。”
“贫僧看不透贵人的生平轨迹,连大致都看不清。”
“一切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状态。”
当然,那高僧走前还算了一卦。
卦的结果,便是——贵人及笄之前,于寺庙里住上两月。
承恩寺准备了一些清粥和素菜包子。
往清汤寡水的碗里添一些咸辣口味的腌菜,而腌菜里再混了点微不足道的肉沫在里面,已是庙里算沾了点荤腥的吃食了。
阿殊虽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但向来不重这些口腹之欲。
唯一喜欢的酒,父皇母后又不允许她多喝。
所以,当翡玉想替她叫苦时,她直接就打断了翡玉的未尽之语:“好啦好啦,你不是说有一棵桃树开得旺盛吗?既然无聊,便随我出去赏赏景吧,小翡玉?”
每当公主喊了“小翡玉”时,翡玉就忍不住脸红,真是的,堂堂一国公主,哪能如此亲昵地喊她一个小丫鬟的名字。
当然,最后景是没赏成,下午小憩时受了凉,吃饭那会儿就觉得身子不舒服。直到翌日早上醒来后,阿殊总觉得昨晚那会儿的不舒服逐渐蔓延到整个身体,脑子里都混混沌沌的。
翡玉发现了不对劲后,就去找人了。
屋子里有一股闷闷的气息,阿殊忍着头疼,简单梳理了一下妆容,准备出门透透气。
走着走着,也不知怎么走的,鼻尖里忽然钻进了一股花香。
她愣了愣,下意识抬起头。
只见,眼前一棵桃树开得正旺。
按理说,这都五月初了,桃花该落的都落了,没落的也都蔫了。可面前这棵,仿佛正值旺季,连花香都是那么浓郁。
正出神着,阿殊耳尖地听到身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经过了人为的力道克制,倒也没有猛地惊吓到她。
她疑惑地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一个灰袍僧人半蹲后起身的动作。
以及,放在地上的一桶水。
那和尚见她转身后,单手放置胸前,指尖垂直朝上,对她道了句:“阿弥陀佛,不知这位女施主,到小僧的院子里有何贵干?”
阿殊目光在他光溜溜的头顶上停了几息,而后反应缓慢地眨了眨眼:“你也是这庙里的和尚?”
这话一听就是废话。
山里温度低,昨儿没休息好,本就受了凉,阿殊又不安分地待在屋里等着翡玉找人来。出来晃悠的这一转,两边脸颊上爬满了红晕。
年轻俊美的和尚估计也是看到了阿殊的脸色,没有回阿殊的废话,直言道:“施主住哪里,小僧送您回去。”
阿殊没搭话。
又或者说,她脑子越来越胀疼,一个和尚变成了好几个。
和尚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只好换了句:“小僧院里有干净的房间,施主若是不嫌弃,可愿休息一二?”
对向来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来说,把人带进自己的院子里虽然不太好,可让一个姑娘昏倒在自己院子里,好像就更不好了。
进了屋里,和尚把阿殊扶到床上后,正要转身离开,衣袖处冷不丁被人拽住。
他堪堪回首,顺着那只嫩白的小手往上一看,另一只拨动佛珠的手顿了顿,脸色平静地说:“女施主,可还有事需要小僧帮忙?”
他自称小僧,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只有未接受正式剃度以及未正式受戒的和尚才自称小僧,而承恩寺仅有一人。
那人便是八年前入了承恩寺、四年前“自给自足”剃了头发的浮生师父。
阿殊见人停下,自觉松开浮生的衣袖,躺在床上,眼巴巴望着浮生,轻轻道:“和尚,你俗名叫什么?”
话一出口,阿殊便知道自己这个问题算是冒昧了。
可,她目光又一次不由自主地落到这和尚的头顶……她总觉得,那上面应当是有头发的。
浮生微垂着眸子,道:“小僧法号浮生。”
却是没再说什么,单手置于胸前,像之前那样,行了一个虚浮的礼。
之后,便退出房间了。
阿殊还想再抓,却陡然间抓了个空。
等醒来后,她发现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床边趴着一个小丫鬟。
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阿殊刚想喊翡玉的名字,结果喉咙里就跟长了刺似的,张口都很费劲。
不过翡玉本就因阿殊感染风寒,睡眠轻,阿殊这一动,她跟着就醒了。
她抬起头,看见是睁着眼睛的公主,一脸惊喜地开启了连环问:“公主您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您饿吗?需要奴婢去后厨房叫餐吗?”
阿殊言简意赅:“渴,水。”
若是这两个字还不足以说明全部意思,但阿殊发哑的嗓子直接令翡玉去端水。
就着温水润了润嗓子,阿殊这才有空开口:“我怎么回来的?”
没记错的话,她是在那个叫浮生的和尚的院子里歇下的。
“哎呀公主,奴婢正要跟您说这个呢!”翡玉道,“早上奴婢回来后没看见您,都快吓死了,还好碰到了尘院的浮生师父,浮生师父说您在他那儿。还好是在寺庙这样的地方,不然遇上其他人,指不定有浮生师父这等的气度。”
气度?
阿殊眸子下垂,想起桃花树下,她看见浮生的第一眼。
说是一眼万年也不为过。
可是……她怎么会对一个和尚一眼万年呢?
呵,果真是生病生糊涂了,都说起笑了。
此后的几天,阿殊再也没见过浮生。
哪怕偶尔几次路过那棵桃花树的院子,也没见到。
这天,风和日丽,阿殊准备下山走走。
反正,让她整整两个月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山上的寺庙里?明说,那是不可能的。
皇宫里谁不知道,殊沅公主天生好动,最是耐不住性子,当今皇帝陛下为此还特赐了口谕——享有随时随地出宫资格。
下了山的阿殊并没有注意到,从她离开后,一方角落里,身着灰色僧衣的和尚从隐蔽处出来。
此人正是浮生。
与之前清冷淡雅的气质不同,他眉眼带了点疲惫,眼底深处,是酝酿了几天的疑惑。
更或是,那天与殊沅公主一别后,慧极大师对他说的那句话。
——浮生,你可知我当年为何安排你进尘院?
尘,是红尘的尘。
而非超尘出俗。
尘缘未了,浮生,你的牵绊来了。
这是慧极大师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便一言不发,对着佛像敲起了木鱼。
吼,来了。
和尚和公主这一对,死了我好多脑细胞。每次一动笔,写完一句话就死灵感(自称小僧含私设)。以及,带着我被打得稀碎的脸和大家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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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浮生若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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