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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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沛被提拔为江城府君以来，就再没见过当初大运河上货船云集的盛景。
可大局如此，北地的乱局骗得了朝中诸公，却骗不了南来北往嗅觉最为敏锐的豪商，所以钱沛对此也是毫无办法。
他为今所愿就只想守住自己江城这一亩三分地，巴结好北地最大的豪族孙氏，能让他好继续龟缩在江城这小地方。
守着门前这条大运河，偶尔从路过的行商手里剥点油水，就能让他满足极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本以为只是个容貌风仪略出色一点的孙家小子，入城不过两日，竟有天大的能耐，让各地豪商运着粮船赶到这小小的江城来。
任由的亲随将货运码头周围过路的百姓驱赶到一旁，这是钱府君自继任以来，第一次踏足这片他口中的腌臜之地。
身边站着一身青衣男生女相的少年，正是他厌恶的发妻鲁氏所生的儿子。
当初一朝得势，他降妻为妾，迎娶新夫人的同时，也把这个自小不和他亲近的儿子，也被改做了庶子。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满心以为自己不缺儿子的钱府君到现在都没能再得到一个合心意的儿子。
如今能跟孙家郎君接触这般头等大事，钱沛即使心中不情不愿，也只能把这个儿子带在了身边。
一来这毕竟也是他的儿子，再没有旁的选择之下，总得带在身边长点见识。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儿子今年也不过十几岁，瞧着正和孙郎君同龄，要是能入了眼去，勉强也算靠上了孙家。
若是能削减点今年送去孙家的孝敬，那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大好处了。
钱府君常不与这个儿子亲近，便是平日里连儿子的请安都不耐烦见上一见。
他原以为这孩子长在妇人手，又生了这般阴柔弱气的相貌，多半就如印象之中那般，该是个畏缩胆怯的。
谁料他一路不声不响，却胆子不小，此刻盯着远处渐渐驶来的粮船，见那巨大的货船吃水极深，几乎要与船舷齐平。
不自觉拧眉道：“这粮船只是一艘，就恐有粮千石计！”
“孙家买这么多粮食作甚么？”
钱府君本就不待见这个儿子，以前连名字都不大愿意取，就任由家仆“大郎、大郎”的唤着。
听他这样说神情满是不屑道：“他们买粮与你有甚么干系？你只要跟着为父，替孙郎君招待好各家前来的主事便是。”
钱大郎冷眼瞧着自己满脸不耐的父亲，抿唇沉默了下来。
早知自己父亲昏庸无能，可真正看到还是不由更加失望。
北地多城大旱，朝中监国皇子不仅不减税赈灾，还加了去修城墙的徭役。
背靠各家豪族的北地粮商肆意哄抬粮价，不少大族子弟趁机兼并土地。
多少良心尚在苦于不敢反抗的府官，暗自筹钱想去南边低价购粮，可南下的粮商都不见搭理，一个二个都拿不出粮食。
而如今只是一个孙家子要买粮……
就有那么多大豪商派人慷慨运来，其中明目张胆的嘲讽之意，自己这个身为一地府君的父亲，当真毫无所觉吗？
若这两日来源源不断进入江城的粮食，能出售给北地百姓，又怎会酿成现在处处饿殍的惨状。
他满腔愤怒，在看到身为一地府君，竟甘心给孙家子鞍前马后招待各地豪商主事的父亲，瞬间一窒。
瞧他面上丝毫不掩饰的洋洋得意，钱大郎抿嘴，直觉悲哀至极。
无怪乎流民军要从江城入手，都是北地昏官，他爹竟是做得尤为出色。
钱府君见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面上不显，却满眼激愤，心下更是不喜。
越发后悔，今日自己发了哪门子的癔症，为何突然想起要把这小子带上。
现在瞧着，钱府君便实在糟心。
可到底念及到底是自己独子，日后说不得靠他传成钱家香火，才勉强冷着脸道：“你看甚么？若不是招呼好了这些豪商主事，你当咱家的银子都是哪来的？”
钱大郎君眼神闪了闪，试探问道：“那些豪商不都是为了孙家而来吗？若是因为几个银钱，阿父便将人拒之门外，岂不把人得罪了去？”
孙家谋逆之心，在北地这是路人皆知的秘密。
所以趁老皇帝病重的消息传出，就开始大肆购买粮草，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只是钱大郎想借此探查他父亲知不知道，这些南边豪商千里迢迢把粮食送来，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谁料钱府君只是嘿笑一声，满是兴味道:“我愿以为孙郎君买粮，只是找相熟的大粮商在江城交易，却未曾想到大小豪商竟都会押粮前来。”
“若单将其中一个主事拉出来，我且会畏惧其身后势力。可现在他人来的越多，我反就不怕了。”
钱大郎一怔，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了自己这位父亲。“这是为何？”
钱府君瞟他一眼，嗤笑出声。“那么多粮食啊！便是孙家也吃不下的，所以孙郎君才一直避而不见。若见不到孙郎君，他们便完不成交易。”
“即使北地粮价高，可多在这停留一日，便可能要亏损一日。大豪商还好，那些运粮而来的小粮商若迟迟等不到孙郎君，最后也只能将这些粮食就地卖出去，小赚一笔。”
“有一就有二，届时粮食一多，任是本地豪族也不能再把粮价抬起来。大豪商虽有一个豪字，却也到底还只是商。若粮价暴跌，他们迟早也会坐不住的。”
“届时要么低价跟着一起卖粮给自己填补亏空，要么就是向孙家低头。”
钱府君眼中贼光灼灼，瞧着竟极是兴奋。“只要咱们钱家能做好这项差事，把人给拖住了……”
“不仅能在这几日大赚一笔，就连那些商贾返程之时，本官作为江城府君，拦在江上也能在收一笔银钱。”
钱大郎本还因为预见江城粮价暴跌，一地百姓得以救命的场景而心驰神往。
听着他爹的算计却觉得有些不对味了，能没脸没皮到——光明正大拦江索贿的官员。
他爹这是建朝以来头一遭了，钱大郎都被他荒谬的想法，惊得呐呐道：
“阿父这样做，无异于杀鸡取卵。日后如何还有南边商贾敢往江城来？江城本就缺少良田，百姓以前就是靠着向停岸的行商出售本地货产，日后无处可卖又该如何过活？”
钱府君看够粮船，便带着儿子在一众亲随的拥簇之下，回头往本地最高的望江阁上走。
听到儿子这话，钱府君不由嗤笑出声，眼神冷酷：“他们如何关我甚么事？”
“孙家要是真做了那事，必定会派遣心腹过来接管江城，若是朝堂先反应过来整治北地。”
“我这府君之位也保不住多久，还不如在这位置上靠着孙家这棵大树多捞几笔，日后为咱们钱家早做打算。”
说着，他还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儿子，“你以为这世上有几人能如孙郎君这般，不及弱冠之年，就能把南边这么多大豪商都骗到咱们这个小地方？”
“光这两日大小豪商就运了近有五万石米粮入港，足孙家那一万精锐兵马嚼用整年了！”
“我原以为孙家所谋实在异想天开，可如今不过一个外室子就能有这般手段，可见孙家族中定是人才辈出，何愁大事不成！”
“你对着孙家那群人，更得恭敬一些才是！”
钱大郎低声应喏。
府君也不在意，说完就挥了挥袖，呵退了想要搀扶的侍从。尽力吸着自己的大肚子，自己努力往阁楼顶上爬去。
他不明白为甚么这孙家郎君会喜欢站在这个高高的望江楼上，可他钱沛自认为平生最佩服有本事之人，尤其孙郎君这般风姿绝世，又有权势又有本事之人。
既然孙郎君喜欢，那他便也喜欢！势必要想法子投效在这郎君麾下！
至于先前还想称兄道弟，想要卖好给孙郎君，故意把捉童男女那事推给对方的打算。
在这两日见多了对方将十数位大豪商尽数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手段后，那点儿小心思彻底消失得一干二净。
钱府君爬了半数楼梯，累的仿若一只死狗。
被亲随抬了半程，最后还是坚持着自己爬上了最后一层，尽力以示对孙郎君这个小辈的尊敬。
要知道钱府君就是个阿谀又记仇的小人，他看似能屈能伸，总表现出十分的敬畏，可其中真心却不足一分。
背后该怎么为自己牟利，根本不会有所顾忌。
钱大郎这是第一次见到他竟然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竟也会表现出对另一个人的尊敬。
这样的情况，要么是他发自真心的对那人产生了尊敬之心，要么就是那人使了什么手段。
让看似胆小，实则内心百无禁忌的钱府君，也感受到了深深的畏惧，不得不随时随地生起那点儿敬畏之心。
钱大郎觉得，能让钱府君这样的白眼狼变个模样，只可能是因为后者。
越是想着，他便忍不住对这个极厉害的孙家子生出好奇。
任是先前就有百般猜测，可真的跟着父亲爬上望江阁顶楼。
看到那道扶栏而立，俯视江城百姓的身影时，钱大郎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窒。
三年前桓郎君瞿山退胡，“麒麟儿”的美名随着辽胡的惊叹传遍天下。
可想来那桓家“麒麟儿”再如何出众的美郎君，也不及眼前人之万一。
只可惜，孙家的神仙郎君——今日需得殒命于此。
桓昭偏头看向来人，高高束起的长发在风中微扬。
他眯眼看向来人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唇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我倒没想到，今日会有客来。”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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