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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刍红冲天魄(10) ...

  •   十

      不过她跟北四并没有在伤兵营里呆多久,两三日之后,北四就被白雨隹挪去了他的营帐。

      顺带着让南珠同去照顾。

      想着他们两人平时就一直呆在一起,关系好,照顾起来总是要细心一些的。

      两人虽然云山雾罩的不知为何,但还是照做了,因为这是白雨隹校尉的军令。

      不过两人心里都渐渐生出了不安,似乎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他们,一直看着他们。

      这种不安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吃完饭之后尤其严重,有人给他们两人下了药,他们俩昏睡了过去。

      意识迷迷糊糊的,似乎有人在他们耳边说话,翻查他们的东西。

      两人心脏一阵急缩,可是始终抵不过药性,只能恐惧着是不是有人发现了南珠的女儿身。

      他们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似乎是在马车里,有些颠簸。

      北四彻底清醒睁开眼,看见的是月白色锈着云纹的锦帐,垂着编织的流苏。

      四周挂着白色的玉坠子,帐顶是挂着一个铜球,隐隐有香气从里面散发出来。

      撑起身子,身上盖的被子薄薄一层,可是却非常暖和。

      伤口已经不疼了,贴着肌肤的绸缎如同南珠的肌肤一般滑腻,心里陡然一惊,拉开衣衫,那个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纯白色的玉佩静静的躺在胸膛上,长叹出一口气。

      床下有一双鞋,白底蓝绸,锈着竹纹。

      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环境,摆玉置金,雕梁画栋。

      北四正准备把脚伸进鞋子,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起身的动静,他便坐在床上没动。

      进来的是个四十来岁模样的妇人,虽年华已逝,但看得出她年轻时有着英气的五官。

      “你是谁,我为何在这里,你们想做什么。”

      妇人看着少年警惕的眉眼,紧紧捏住了手里的锦帕,这是她日思夜想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

      这是她的孩子,在外面吃尽了苦头,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

      以后的日子,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再不会让他受半点苦。

      妇人怕他受到惊吓,只是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坐下来,轻声细语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你的母亲。”

      “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也没事,她在西院,你若是想见她,我就让她过来。之所以给你们下药,都是你表哥太心急了,怕刺激到你,又怕你逃跑,才出此下策。”

      “当年你走失,都是我的错。你那么小,我怎么能离开你呢,若不是我的粗心,也不会害你被那歹人掳了······。”

      听完眼前夫人的话,北四满心的仇恨,像一个皮球一般被戳破了,可是泄得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原来,妇人带着三岁的他去太平寺上香,那时,他家还不是很显赫,所以和普通人是一起的,不像今天,可以摒退闲杂人等。

      那一日她带了他的奶妈和一个大丫鬟,以及两个家丁,在偏殿抽签解签时,奶娘和他一起被人给掳走了。

      怎么也没想到,贼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在寺庙里劫人。

      此前此后一直都有奶娃娃被掳走的情况,在官府介入的情况下,也一直没有结果。

      要不是他父亲一直跟进,把案子送到了大理寺和刑部的面前,那丧尽天良的皇商邓克铭也不会被抓。

      可是邓克铭被抓也没用,他恨极了秦微堤,故意将他的孩子烫上自己的烙印,喂他吃了药,把他给了人贩子,让卖到极远的山里面去给别人当儿子。

      要他秦微堤这辈子只能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以就算官府定了他的嘴,流放了他的亲族,都没能从他嘴里得到他的下落。

      邓克铭更本不在乎,他虐杀那些孩童时,就已经料到了下场。

      他的头落在菜市场的地上时,嘴角还带着奇异的微笑,仿佛这不是他的受刑。

      他的亲族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贴身伺候的小厮和近卫知道,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人。

      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他手里,事发抓人时,就自杀身亡了。

      所以他们秦家找了这么多年,姻亲族友也没少帮忙,始终没找到。

      现在他北四回来了,秦家的秦安西回来了,邓克铭却早已不在了。

      转手卖他的那些人,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找不到了。

      所幸,他杀了买他的那一家人。

      那对夫妇年过三十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将他买了回去,初时对他并不算差。

      可是,两年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是双胞胎,于是,他变成一个只会浪费粮食的人,睡到了牛圈里,吃猪食,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从田地农活到早上柴锅,没有他不做的。

      而那对双胞胎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得白白嫩嫩的,大了之后还要以戏耍他为乐。

      一开始他不动,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所以爹娘惩罚他,弟弟妹妹讨厌他。

      直到他十三岁时,无意中听到了真相。

      那对夫妻夜里拿出一块玉佩,说是因为贴身藏着才没被人贩子搜了去,被他们换衣服时发现藏了起来,本来想着,若是他们一直没孩子,需要他养老送终的话,留着当了给他娶媳妇的。

      谁知道他们命里还会有自己的骨血。

      这块玉佩自然就要当了给他们两个孩子置办聘礼。

      那一刻,他北四,秦安西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吃这样的苦了。

      他恨,非常的恨,所以他做饭时用偷来的砒霜将那一家子都杀了,放了圈里的猪牛,背上吃的出逃。

      出发前,他放了一把火,在寂静的夜里看那大火蔓延。

      然后在山林里狂奔,一路躲躲藏藏,但从不下山,一直往南边行走,走了半年多的时间。

      吃野果,喝山泉,难过时树根草皮都吃过。

      全身上下都绑起来,撒上虫粉,在树上睡几个小时。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只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远远地离开。

      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只知道要活下来,安安全全隐姓埋名地活下来,直到找到造成他苦难的罪魁祸首和父母。

      有一天他觉得自己逃得非常远了,主要是他已经瘦得太厉害了,若是再在山林里呆下去,只怕熬不过冬天,所以他下山了。

      像个乞丐一样走在路上,没有人怜悯他,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给他一口吃的。

      直到他遇到南珠,掉进水里,被她捞起来。

      北四听着妇人的言语,心里将这十八年都回忆了一遍,明白,原来在他杀了一家人时,就大仇已报,现在还回到了他真正的家里,自然找到了父母,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

      他前十八年的目标,稀里糊涂就完成了,所以心里还有些不得劲。

      眼前的这个妇人就是他的母亲,可是不知为何,他并未觉得亲切。

      可能他的感情,对骨血至亲的渴望,早在这十八年里磨光了。

      心里已经没有要做的事情了,只剩下一阵茫然,十八岁的少年不知所措。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到这里,秦安西觉得自己应该透露一点。

      “那买我的一家人,我已经杀了他们,人牙子却不知道已经去了何方。”

      他的声音沉而凉,带着一点遗憾,一点恨意。

      沉浸在孩子失而复得高兴中的妇人根本没听出来,只是接话道:“死了也算是便宜他们了。若是活着,必然要让他们尝尝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至于人牙子,这些年你父亲还有你外族家击杀了很多,说不定那人牙子也早死了。”

      秦安西不知能同妇人说什么,也不想虚与委蛇,便转而道:“我想见南珠。”

      妇人用锦帕擦了擦眼道:“你伤才好,要少吹风,我让她来见你吧。”

      秦安西从军营到久宁秦府已经躺了半月有余,此时只想出去走走,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不用,躺了这么多天,我也想要走走。她住的院子,你让人领着我去就行,既然我醒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我回来了就不会再消失。”

      南珠从白雨隹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当然,她的女儿身也被发现了,所以战后西南之征的封赏里就没有她的名字。

      南珠这个人已经战死沙场,追封为步兵校尉。

      白雨隹已经提了骠骑将军,秦家失而复得的秦安西也成了秦校尉,与大司马将军秦微堤成了虎父无犬子的佳话。

      西南平定之后,留下了驻军,朝廷派了官员。

      南理国撤了之后设了乌南道,乌青族依旧可以掌管,在云夏国官员的协理之下。

      多余的军队则出发去驰东南之征,依旧由大司马将军秦微堤统领,只是他不放心找回来的独子,便让外甥白雨隹亲自护送回去。

      东南之征虽然难,但是朝廷加派了老将赵广林将军领了西北一万骑兵驰援,西南之征结束后又让秦微堤驰援,所以东南之征的战线必然不会拉得太长。

      他白雨隹已经一战成名,还意外找回了表兄秦安西,所以这次回来就不让他去东南战场了。

      有了老战神赵广林将军和新西北战神秦微堤,再加上准备数年的军事力量,拿下东南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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