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酒献侯王》铸错丽水

13、韶光淑色（三）

　　一片春光灿烂中，周府的花园中绿意盎然，南方湿热的天气，总显得黏腻腻的，林姨娘站在诸多花丛中，闻着沁人的花香。
　　江氏远远地盯着这个人比花娇的女人，心里酸酸的，自己年轻时并不比她差，现在不过年纪大了点，就不得人喜欢了，她心里更恨了。
　　林姨娘心里也涩涩地想，要是父亲没出事的话，她也是护军家的姑娘，自己明明和那个二婚妇人一般年纪，她却能和离之后还能嫁去雍州当夫人，而自己却只能在这个后院伺候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男人，她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江氏本来想转身就走，却不料林氏看见了她，林姨娘看见江氏本来也想装作没看到，转念一想，江氏心里此时肯定更翻江倒海吧，她想既然江氏不高兴，自己怎么能不加把火呢。
　　“夫人，您今日也出来了呢，好久不见您了，主君也不让妾去轻易打扰您，说夫人身体不舒服呢”林姨娘笑眯眯地说。
　　“今日天气甚好，就出来看看”。
　　“妾还想着这两日去给夫人请安呢，渤海那边新来了两颗珍珠，主君心疼妾，都拿来给妾了，妾想着好东西肯定要给夫人的，就想着这两日送给夫人呢”林姨娘娇滴滴的说。
　　“既然主君给你了，你就好好收着，别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说起那两颗珍珠，江氏就恨得牙痒痒。
　　“妾今日正好要到大姑娘那去，这么好一门亲事，妾答应主君，要替大姑娘去祝祷呢”，林姨娘果然看见江氏的脸色再也维持不住了，这时她眼尖的看到了江氏后面正往过来走的周豫。
　　“主君还没通知府内众人呢，你着急个什么劲儿，献殷勤也要看时候吧”。
　　“你要没事的话，就去庙宇内替自己求求平安吧，别多管闲事”江氏疾言厉色的呵斥道。
　　“妾不知怎惹到了夫人，夫人要如此责骂妾，妾不过答应了主君而已”，林姨娘吓得花容失色，一下子跪了下来。
　　她跪倒在江氏面前，把江氏还吓了一大跳，平时也没这么柔弱啊。
　　“你这贱妇，不呆在你的院中，谁许你出来乱逛的，我警告你，要是你在晏娘的婚事上给我捣乱，你就自请下堂吧”，突然听到一声断喝，江氏一哆嗦。
　　周豫气的脸都狰狞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妇人，三年前就坏他的事，现在还在这屡出狂言，他现在越看越觉得厌恶。
　　江氏看着他和林姨娘走远的身影，几乎都站立不住了，她心里在滴血。
　　“夫人，我们先走吧”，桂娘看着江氏，担忧的道。
　　江氏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她遣散了下人，闭目沉思着。
　　她想到了跟着周豫的这二十年，前十年她还只是乌里巷道一个普通的失了丈夫的寡妇，那时候她忙着讨好周豫，希望给他生个儿子，期望将她带回周府。
　　往后十年，她成功熬死了周豫的夫人王氏，此时，她的儿子也已经八岁，她对周豫百般奉承，竭力做的无比柔顺，周豫也对她心存怜惜，将她带回了周府，她凭借周豫心里对她的一点点情意，还有自己的手段，成功当上了当家夫人。
　　她想起来了刚来周府的时候，她战战兢兢，夜不能寐，竭力做到一个当家夫人的风范，但是亲戚们，各种官眷明里暗里的嘲笑，还有已故王氏的女儿周宪与她各种作对，她每次看到这个周豫颇为喜爱的女儿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还要装的慈悲大度，谁也不知道，她看着这个和自己女儿一般大小的周家大姑娘，心里有多不舒服。
　　三年前，她偶尔得知周豫的父亲竟然为周宪订了一门亲事，要去做未来雍侯的夫人，那一夜，她想了很多，想到周宪每每看见她就嘲讽甚或无视的表情，一副不以为然，高高在上的态度让她如鲠在喉。
　　她想要是周宪做了雍侯夫人，那么周家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她日思夜想，终于想了一个法子。
　　当年，她在和丈夫成亲第二年，因为丈夫是个官门小吏，时不时能见到着大人物，她因此认识了周豫，她一眼看出了周豫贪图她的颜色，而周豫也看出了她不甘于平凡，所以在丈夫眼下，他们一直保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而后来丈夫的过世，让她成为了街巷里最俏丽的寡妇，从此，她和周豫的关系开始渐渐从暗处转向明处。
　　那个沉默木讷的丈夫她已经想不起来长什么模样了，但是在他去世的半年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无比希望这是个儿子，因为这个胎儿决定着她能否去的了周府。
　　她高兴告诉了周豫，但是到现在还记得周豫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犹豫与迟疑，周豫并不希望这个孩子的来临，因为他的夫人在三个月前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他的父亲对这个玉雪可爱的孙女竟然爱不释手，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希望自己这个外室被府里人知道，江氏当时心里酸涩难言。
　　后来，自己生了一个女儿，不但周豫无比失望，自己也尴尬又失落，她看都不想看一眼那个哭啼的婴儿，就匆匆将她送回了远在柳池乡下父母那儿，她还记得父母对她摇头失望的模样，兄嫂呵斥责骂她的情形，她还是咬着牙将这个耽误自己前程的女儿留在了乡下，然后十年未曾见面。
　　她只身一人又回了遂阳城，周豫很高兴自己能甩了一个麻烦，她寒心的想这个男人竟然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亲生骨肉，可是一想到刺史府的泼天富贵，她又竭力伺候着周豫。
　　后来，她终于生出了儿子，此时周豫的父亲早已过世，王氏也生了重病不治而亡了，她又想老天可能眷顾自己了，周豫将她带回了周府，她从此也有名有分了。
　　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她就想到了在乡下的女儿，凭什么自己的女儿就要在乡下长大，而那个目中无人的丫头要去尊贵的侯夫人，她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当时，她发现周宪与靖州徐氏家的表哥颇有情意，那徐家儿郎对周宪几乎有求必应，而周豫也颇倚重徐家丰厚的税赋，与源源不断的军粮，她直觉自己机会来临，就设计让周豫以为徐家对周宪有意思，而他的女儿也很中意徐家，她精心策划着这一切。
　　周豫一边无法割舍徐氏，若是亲上加亲那他的军马粮饷必不发愁了，一面又想起了父亲与雍侯的承诺，他还想自己家能出一个雍侯夫人，他两边贪心的都想要，这时江氏适时提醒他，自己在乡下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已经年满十六了，还待字闺中呢。
　　周豫有五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他久久无法抉择，一方面想攫取利益，一方面又害怕乡下这个女儿不识大体，误了荆州门面。
　　这时江氏向他保证，自己家虽在乡下，可自己的父兄皆是读书人，是柳池有名的教书先生，自己的女儿绝不会是没有教养，不懂体面的丫头，周豫转念一想，既然江氏也堪堪上的了台面，那家里的教养也必是不错的，所以也就放心了。
　　周豫将周宪嫁去靖州的时候，他也其实感觉到了女儿的极不情愿，但是大事在前，怎能顾全那么多，他罔顾女儿的意愿，责斥她要顾全大局，就匆匆将她嫁去了徐家。
　　他转身开始筹备接回另一个女儿的事，当他和江氏亲自赶赴乡下，准备补偿一下父母子女间的情谊。
　　结果却发现面对的是一个毫不认他们，一说接走她就以死相威胁的女儿，看着这个长得可人漂亮的女儿，江氏不敢再面对周豫了，她知道周豫的脸色有多难看。
　　江氏的父母兄嫂俱不接受周豫所赐的财物，甚至把它们都扔到了门外，他们无视这个荆州刺史，也不见她这个女儿，言谈间指责她品德低下，败坏家门。
　　而她远远窥探着自己的女儿亲昵的挽着嫂子，口中撒娇的叫着娘，看着自己的兄长宠爱的教导她，她调皮又快乐的穿梭在同样是自己长大却嫌弃了一辈子的农家小院。
　　她为女儿感到痛心，痛心她的花样年华竟然一辈子折损在乡下，女儿还小必然是没见过世面。
　　当她有一日趁着没人在，悄悄截住了女儿，告诉她嫁去雍州的种种好处，她竟然看到了亲生女儿脸上露出了跟周宪一样的表情，她抬着眉毛讥诮的看着她，就跟周宪平时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一模一样，她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她想狠狠打到她清醒，却见她跟风一样的，连跟她呆一会儿都无法忍受的走了。
　　江氏愣在那儿，半天回不了神。
　　此后，她就彻底得罪了周豫，事情没办成，还被人落了面子，周豫恼羞成怒，对她牵连至今。
　　月亮已经上了半空，屋外的不知名虫子鸣叫着，江氏滴米未进，她坐在榻上，已经坐了一天，桂娘在屋外看到她这个样子，着急的不行，她想劝江氏放下她的执念，却一直不知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