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沐心乔

28、第 28 章

　　小白忽略心中一瞬间的异样，反驳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主上，也不认识你。”
　　红缨笑意未减，声音黏腻浓稠，听得人身上直泛冷，“主上现在不记得我没关系，待主人将我从这千年玄铁上放下来，自然就能记起红缨了。”
　　严尘突然伸手抓住小白，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这一举动，只是心头突然异动，本能驱使他握住小白。
　　小白皱眉道：“我说你认错人了。而且你一看就不是好人，我才不要救你。”
　　红缨眼里显出一抹诧异，“难道你真不是主上？”
　　小白再次否认：“我不是。”
　　红缨瞳孔骤缩，竖起一对黄金瞳，审视的目光在小白身上巡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说不是就不是。”
　　女子看向严尘，“这位公子修为不凡，可否帮奴家一个忙？”
　　“不可以。”严尘冷冰冰拒绝。
　　红缨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仍旧笑眯眯，“公子不愿帮忙，奴家就要这位小兄弟帮忙了。”
　　严尘皱眉，“你在威胁我？”
　　红缨笑容娇憨，完全不似一个受此酷刑的人应有的反应，“怎么能是威胁呢，这只是个交易罢了。”
　　严尘道：“哦？你拿什么交换？”
　　红缨道：“我猜，你应当是在追查一个人的下落。而我，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
　　竖瞳若有似无扫过小白，“公子难道不想知道这位小兄弟为何和那人如此相似？这位小兄弟身份为何，我都可以告诉你。怎么样，这个交易，公子可还满意？”
　　严尘点点头，“着实令人心动。”
　　小白焦急的扯严尘的袖子，怎么如此简单就被这个坏女人说动了！
　　“不过，”严尘拍拍小白手背，“我凭什么相信你？”
　　红缨大笑，“确实，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信用可言。”
　　“不如这样，”红缨跃跃欲试，“我将我知道的告诉公子，公子再将我放下？”
　　严尘笑了笑，“不错的建议。”
　　红缨动了动手指，身后的铁链骤然收紧三分，将她四肢向后扯去，红缨被迫仰起头，脸上还带着那令人不适的笑容，“实不相瞒，公子在找的那个人是我的主上，也是……将我困在此处的罪魁祸首。”
　　严尘不动声色，微微颔首，“然后？”
　　红缨笑容娇俏，“公子还真是一点便宜都不给奴家占。”
　　“罢了，”红缨道：“我被关在这里六年了，终于等来了能听我说说话的人，我今日便将这一切告诉你们。”
　　“六十年前，那场神魔大战，鬼族联合南海巨妖，在海浪期间，于南海掀起滔天巨浪，欲将南海居民屠杀殆尽，神界众人为了保护人类以自身竖起结界庇佑人类安然，却遭受鬼族背后偷袭，那一场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神族最终因要维持结界耗尽功力，在那一场战争中全数陨灭。”
　　小白听着这一段悲惨的历史，不知为何心上一痛，呼吸急促脸色苍白，不由得伸手抓住胸前的衣服，眼里暗红一闪而过。
　　严尘扶住小白，眼中皆是心疼，“怎么了？”
　　小白无力的摆了摆手，抬头看向红缨，“后来呢？”
　　红缨也被他的动作惊住，听到小白的问话，饶有意味道：“后来啊！”
　　故意吊足了两人胃口，红缨才嗤笑一声，继续道：“有一个神啊，他舍不得这人世，明明天道要神族全灭，将这世间交到人类手上，可他偏偏不甘心。说什么人类天生弱小，势必难以抵挡鬼族与妖族的进攻，舍了一身神骨，堕入十八地狱，在地狱浴血重生，明明自甘堕落成为鬼族，却还要背负着神可笑的责任，从十八地狱一层一层打上鬼王殿内。”
　　“最终，他凭一己之力将整个鬼族屠尽，被他杀掉的鬼族怨念聚集成一个巨大的血海，名为修罗。他因违背天道被囚禁于修罗血海，永世不得超生。自此，世上再无鬼神。妖王敬佩于他，率领剩余妖部隐居深山再不复出。”
　　“他被关在修罗血海之后，人类却无师自通学会了修仙。谁也不能说人类是那个任由妖族与鬼族屠杀的弱者，他们越来越强大，与妖族分庭抗礼，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种族可以轻易打败他们。”
　　小白呼吸将越来越艰难，脑袋像是炸裂一般，闪过一幕幕画面，人类痛苦的呼救，海浪肆虐无情的将一个个无辜的人卷入深渊，身体入海的瞬间便被撕成碎片，天色阴沉昏暗，比天气更令人窒息的是那被鲜血染红的海面。
　　鬼族手持夜叉狰狞的将一个又一个慈悲的神送入轮回，撕心裂肺的哭喊不断在耳边响起，十八层地狱内岩浆在翻涌，鬼族浓黑的血溅在脸上，还带着温热。修罗血海内每天十八种酷刑轮回，众鬼的怨气凝成实体将他拖入深渊，身着黑色华服的少年被困在浓黑的血海中挣扎不出，神志逐渐涣散，奄奄一息。
　　“啊！”
　　极大地痛楚，世上最极端的痛苦也莫过于此，小白发冠崩裂，眼底现出幽暗的深红。
　　“小白！”严尘欲上前，却被一堵无形的墙阻隔在外，运功攻向那层结界，结界却纹丝不动。
　　小白陷入浓重的黑色，神态癫狂，左半张脸上隐隐现出暗纹。
　　红缨在高阶之上将铁链扯的铮铮作响，“快！放开我，只有我能控制他！”
　　严尘死死握住拳头，手上红剑朝身后挥去，一道耀眼的剑光划过，红缨身上的铁链登时从中断裂。
　　红缨目光复杂看向严尘手中长剑，随后跃身冲进结界之中，瞬间被黑雾吞噬。
　　小白神色狰狞，嗜血的眼望向来人。
　　红缨身后突现蛇尾，瞳孔渐渐变得细长，闪身躲过小白攻击的同时手上飞速结印，金色的光芒在她掌中浮现，隐约看出是一个“灭”字。
　　严尘睚眦欲裂，长剑徒劳砍向结界，“住手！”
　　红缨嘴边渐现呕红，既要专心手上动作，又要躲避小白的攻击，逐渐力不从心被小白一掌拍向后背，手上动作戛然而止，红缨身体撞到结界上又弹回。
　　小白左边脸上遍布黑色的暗纹，嘴边的笑容诡异邪佞，抬掌欲杀红缨。
　　红缨瞳孔恢复如初，身后尾巴恐惧的蜷曲，眼中倒映出小白癫狂的神色，绝望的闭上了眼。
　　这一掌，避无可避。
　　“小白！”
　　掌风扫过红缨的发丝，结界由内而外被打破开来。
　　小白脸上暗纹若隐若现，左眼一阵抽痛，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走，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严尘将剑收起，上前扶住小白。
　　红缨劫后余生，浑身脱力半躺在地上，严尘随手扔出外衫，“穿上。”
　　红缨微愣，收起身后的尾巴，笑颜如花，“公子这样，真是让奴家心动。”
　　严尘皱眉，将小白打横抱起往殿外走去。
　　“你们出不去的。”红缨突然开口。
　　严尘面无表情，冷眼看她。
　　红缨身上披着严尘的外衫，露出的脚腕上血迹斑斑，她似感受不到痛楚，亭亭站在那里，“公子别这样看着奴家，可不是奴家不放你们走。”
　　“但凡来了这修罗殿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红缨眼波流转，笑了起来，“当然，这些人里也包括我。”
　　严尘抓住她话中一个重要的信息，“修罗殿？”
　　“没错，”红缨步履款款，上前道：“这里就是修罗殿，修罗殿下面便是……修罗血海。”
　　怀中的人不适，往严尘怀里缩了缩，溢出一丝呻.吟。
　　红缨叹了口气，道：“随我来。”
　　严尘抱紧怀中人，犹豫片刻跟上红缨。
　　红缨带他到偏殿，“让他在这里休息吧。”
　　偏殿红纱罗帐，烛光摇曳，正中摆放着一张喜床，上面散落着桂圆花生等象征吉祥的物品。
　　红缨上前替他抚平被子，将上面的东西拿走，“将他放下吧。”
　　严尘替他脱了鞋子，细心掩好被角，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尖。
　　小白睡梦中平白被人骚扰，不悦侧了侧脸，躲开那作怪的手指。
　　严尘笑了笑，在他脸侧轻刮一下，收回了手。
　　红缨站在一边远远地瞧着，突然叹了口气。
　　“他是第几次发狂了？”红缨突然问道。
　　严尘愣了片刻，“第三次。”
　　说完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对于眼前这个不知是人是妖，是正是邪的女子，他竟然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与她对话。
　　红缨道：“我方才不是要杀他。”
　　“我杀不了他，‘灭’印是……他传给我的，是专门用来控制入魔的他。”
　　红缨自嘲的笑了笑，“可惜我学艺不精，还是没能帮他恢复神智，最后竟还要他自己解除魔障。”
　　“他，”严尘的声音很低，艰难道：“是谁？”
　　红缨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严尘望着小白，眼神里带着挣扎，“你的故事还没说完。”
　　“是，”红缨问道：“你还要听吗？”
　　严尘握住小白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低声应了一声。
　　红缨沉默片刻，望向小白的眼神隐隐不忍，纠结之后低声继续道：“妖王带着他的手下在山间隐居，倒也是自得其乐；可惜总有几个不知道知足的人还妄想取代人类成为天地的主宰，他们利用妖王对他们的信任，在妖王闭关练功时群起攻之，重伤妖王抢夺了妖界至宝，逃往人界。”
　　严尘眼神黏在小白身上，替他理了理散乱的长发，静静听着。
　　“妖王命手下众妖将叛徒擒回，可惜叛徒手上拥有至宝，妖族不敌伤亡惨重，我是有幸逃脱的其中之一。”
　　“因伤重不治，妖王将我送入曾经的鬼族，借住鬼族特有的阴气助我疗伤。”
　　红缨将往事娓娓道来，说到此处也不由露出怀念的神色，“就是在那里，我遇到了主上。”
　　严尘问：“是那位堕落的神？”
　　红缨眼中带着向往，“是。”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在那等困境中仍不肯放弃，明明处境比我艰难多了，却还能笑着安慰我，让我振作。”
　　“后来的十余年，我一直与他作伴，我知道他的挣扎，知道他忍受着怎样的痛苦，却一点儿也帮不上他。每天，我要根据他呼吸的变化来判断他在忍着怎样的折磨。”
　　严尘闭上眼，声音有些沙哑，“后来呢？他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后来，”红缨神色恍惚，好似看到那人一日日变得更加开朗，“后来，他爱上了一个人。”
　　严尘呼吸一滞，“是谁？”
　　红缨回过神，看向两人交握的手，诚实道：“我也不知。”
　　“那人是他很久之前就认识了的。”红缨道：“六十年前那场神魔之战，神族本应顺应天道就此消失在世间，他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后来，他以身铸成结界守护人类，为了保护人类，他将自己的一魂放入一个孩子体内，助他早日窥得天机，将世间的责任背负起来。”
　　红缨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是不是很傻，天道要他们死，就是为了给人类让路；他却至死还要牺牲一魂庇佑人类。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好似有灵光一闪，严尘艰难道：“他爱上的那人，就是当年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