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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灭门 ...

  •   城门口的惨烈比想象中的更严重一点,说是尸横遍野也不为过,鲜血染红了地面,天气微微转变,有些许尸体已经开始发臭,死去的人各式各样,有垂暮的老人,有稚嫩的幼童,有鲜血浸透衣物的士兵,还有衣不蔽体的妇人......可以想象他们生前遭受了怎样的惨痛,饶是木佑天生比别人情感淡漠一些,此时也只看了一眼不敢再看第二眼。

      此时晨光微熹,天色朦胧着有些许光亮,只看得清城门上插着一只金色的,半闭着眼睛图案的旗帜,那是侵略胜利者的标志,城门口还有稀稀拉拉的穿着土黄色棉服的倭国士兵在打扫战场,看到没有咽气的人,漫不经心的补上一刀,那手里的刺刀,已经被鲜血染红,浸透,正顺着刀尖往下滴落。

      “看样子强行突破是不可能了,城门口守着的人太多了些。” 两个人藏在城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木佑低声冲着澄觅说话,内心也颇有几分不忍,看这个样子,木府的人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犹记得木府家丁拿着火把追赶他们去城郊山林,也不过是上半夜的事情,短短几个时辰,就已经风云变幻如此。

      澄觅没有说话,脑子里在飞快的思索,县城被攻破,但是周边的城镇还有驻军,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落入敌手,而城门口的倭国人也在慢慢打扫战场后开始撤退,最迟到中午,援军就会来临,可是澄觅等不了,他的内心仿佛被放在火上煎熬一样,视线飞快的扫过战场的惨状,脑海中飞快的划过母亲,二弟,以及木府众人的脸庞,心里有了决定。

      “走。”他说着,弓着背,悄无声息的往城门右后方绕去,木佑点头,想着,既然要把人送到,那就得做到最好,对于澄觅的命令没有反驳,跟随着往前走去。

      城门口的右边是难民巷的后街,大概是为了方便出城,那下面还有一个明晃晃的狗洞,肉眼可见的扩大了许多,不知道有多少人从这狭小的狗洞中死里逃生,不过木佑眯着眼前看向远处,却东倒西歪着许多尸体,可见倭国人并不是没有脑子的战争机器,倒是学会了分包的原理,主兵力攻城,分小批次围住城镇,防止里面的居民逃脱,不仅要城,更要屠城,简直其心可诛,奈是见过那么多事,木佑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世间最恶毒的东西,都抵不过人心。

      澄觅倒是顾不上研究木佑的心理活动,低下头,双手着地,慢慢的,爬了进去,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就这样,为了自己的家人,毫无形象的,从狗洞里,钻了过去。

      城里的景象比城外还要凄惨,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难民巷乱糟糟的,一篇狼藉,到处门都敞开着,地面上血迹尚未干透,尸体横七竖八的铺在街面上,显示出不久之前这里经历过的一场恶战。

      木佑在街道口看到了一位熟人,是难民巷的地头蛇,宽哥,此时他大大的瞪着眼睛,嘴角还躺着血,脸色却已经雪白,可见是死的透透了,不与往常的是,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刀,那刀的尽头,穿透了一个倭国士兵的胸口,那士兵的刺刀,也同时穿透了他的胸膛,两个人还保持着临死时的姿势,扭曲着,打成一团。

      澄觅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走过去,想要将两人分开,可是尸体此时已经僵硬,抱的太紧,难以分割,木佑沉默着上前,从怀里掏出先前胁迫他的短刀,手起刀落,那倭国士兵的手,刺刀依次被砍下,两人终于分开了。

      “是个汉子。” 木佑叹息,澄觅不发一言,看她将宽哥的尸体扛起来,找了个后院埋了,用乱石草草堆了个坟,又拆了块门板立起来,她识字不多,倒是最后澄觅用坏掉的砚台,写了几个字,抗倭烈士——宽哥。到最后,木佑也不知道宽哥姓什么,可是最后的时光,这个无恶不作的混混头子,却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站出来和倭国士兵拼命,为难民巷的人争取了逃跑的时间,人性的复杂,从中可见,就这一出,当的起英雄两个字。

      埋了宽哥,两个人继续沉默着往前走,木府离难民巷有段距离,城里的倭人比城外明显少了许多,心翼翼的避开,一路上倒是平静无波。

      临近木府,倒是有几分近乡情怯的意味,澄觅停下脚步,竟是不敢往前半步。

      “进去看看吧,说不定没事。”木佑说

      澄觅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虽然知道是安慰,到底是有了几分底气,让他有足够的心里建设去面对,接下来要看到的事情。

      木府的大门对外敞开着,虽然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门口的石狮子身上,血迹斑斑,已经预告了大部分的不幸,就连木府的牌子,都掉了一半下来。

      澄觅心中的不安进一步扩散,三步做两步跨上台阶,站在大门口,看清眼前的景象,饶是澄觅为自己做了大半天的心理建设,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入目满眼皆是红,鲜红的颜色将院落染红,放眼望去,尽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简直是一出惨无人道的屠杀,鼻尖也满是内脏破碎的甜腻味,直往鼻腔里钻,引起胃部一阵翻腾,木佑落后一步进来,看清眼前的情景也面露不忍,木府到底是给自己好吃好住了一个月,而且这里面也不尽都是坏人,为她的人生带来了几分难得的温暖,就这样,破碎的,再也拼凑不起来。

      澄觅浑浑噩噩的走在过道上,脸上表情几乎是被打击过度产生的一片空白,嘴里喃喃道:“既然如此.....又何必救我回来...害的如此多人命,这都是....报应啊....”

      木佑跟在他身后,眼底闪过担心,生怕他突然精神崩溃,穿过中门,一直往前走,竹林深处,是佛堂,出人意料的是,佛堂门前意外的干净通透,半点没受到侵染,不知道是倭国人没有发现这里,还是中途出现了什么变故。

      推开门,佛堂依旧安静,冉冉的檀香,环绕在两人周围,带来片刻的宁静,坐上的佛依旧低眉垂眼,慈眉善目,对这人世间的罪恶视若无睹,予以宽恕。

      穿过正堂,佛堂旁边有一所小小的居所,里面是大夫人日常休憩的地方,木佑内心虽然对大夫人有点抵触,但是想到这是他“兄长” 的母亲,那点子厌恶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木佑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些士兵没有来佛堂了,准确的说,应该是来过了,又走了,门口房梁上,满妈妈悬吊在上面,舌头吐的老长,遍布狰狞,猛然推门看到这一幕,再坚强的人,都得吓的狠狠一跳。

      澄觅见状,跪下,恭恭敬敬的为满妈妈磕了两个头,这位从小最心疼自己的妇人,以这样的方式,捍卫在门口,阻挡外敌的侵入,也道的上一句忠心了。

      路过满妈妈的尸体,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那躺在床铺上的人,不是大夫人是谁,靠近才发现,穿着整齐的大夫人,已经死去多时了,除了嘴角蔓延出一丝乌黑的血,面容安详的如同熟睡。

      这个一生骄傲,因为大儿子的病状若疯癫,谋害多条人命又一心向佛的大夫人,以这样的方式,体面而不失尊严的死去,甚至头上,还戴了一朵漂亮的珠花,那应该是,她最喜欢的首饰了。

      澄觅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木佑以为他会哭,但也许是连环的打击,已经精神疲惫,没哭,甚至颇为冷静的上前,将大夫人的棉被,轻轻盖好,就像自己的母亲,随时可能苏醒一样,看到已经清醒过来的儿子,会高兴的拉着他的手,叫一声,儿啊。

      才出佛堂,澄觅就喉咙一痒,身子往前一弓,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扶着栏杆,大口大口的呕起血来,木佑落后一步,上去搀扶住他,嘴里关心道:“没事吧。”

      澄觅摆摆手,将嘴角的血迹擦干,扶开木佑,径直往前,:“没事。” 他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不能在这里倒下。

      木府的惨状不可言表,当初的亭台楼阁,都已经被渲染成一片鲜红,到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臭的气息,恍惚间觉得行走在地狱,而非人间。

      木佑看着澄觅前往的方向,心下了然,这个木府,还有一位少爷来着,不亲眼确认他的安危,怎么肯死心,澄觅对于这位二少爷则心情更加复杂一点,毕竟是自己一开始,一开始怎么来着,他的思路到这里有点停顿,好像有什么在阻止自己想下去,两世的记忆交缠,这一世的记忆明显占据上风,他只纠结了一瞬,就丢开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确认自己弟弟的安危。

      阁楼这边的情况似乎比门口还要惨烈一些,可能是这边的精致和繁华,让那些进门的财狼闻到了气息,直扑而上。

      还未到目的地,就闻到一股烧焦的气息,暗道一声不好,两人前进的脚步更快了一些,入目所及,满是焦土,那栋精致的小阁楼,早已化作飞灰,烧的一干二净,甚至没法分清,这把火,到底是入侵者为了掩盖痕迹而放,还是二少爷不甘受辱同归于尽的做法。

      澄觅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缓缓跪坐在地,眼里有泪,却流不下来,只呜咽着反复说道:“死了,死了,都死了。”

      木佑安静的陪伴在他身边,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只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膀上,无声的予以安慰。

      正是,一朝风云变,财狼虎豹现,家破人亡去,君子难为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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