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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难得娇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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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青端着药碗的手颤了颤,差点没撒药出来,她小心的放下药碗,扶着建安坐起:“公主方才昏了一会,太医说您急火攻心,要晚上才能醒,想不到公主这会子就醒了,正好奴还在愁该怎么给您喂药呢。”
建安自己就是睡了一觉,当然醒的早,望了望一旁放着的中药,可怜巴巴的望着采青:“采青姐姐,我不想喝苦药,你帮我喝一口,看看苦不苦。”
采青虽笑她小孩心性,还是端起来喝了一口,又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公主喝吧,奴替您尝过了,不苦的。”
“姐姐你再给我端一盘蜜饯来,我才喝。”建安耍赖,采青没有办法,只能出去拿蜜饯。
建安含了一口药,又吐了,偷偷把药倒了,拿起放在一旁的画本看了起来。
采青端着蜜饯回来,看见空碗调笑她:“怎么公主先喝药了,莫不是偷偷倒了吧?”
建安做了个鬼脸:“才不是呢,我想起以前太医说的,药要温热喝药效最好,我不能辜负太医的好心,趁热就把药喝啦,不信你闻闻,我嘴巴里有药味哦,苦死啦。”
采青当然不可能真的上去闻,就收起药碗,正打算离开,建安拉住她问:“荷芝姑姑怎么样啦,三公主十皇子他们人还在外面吗。”
采青就把药碗放下,笑到:“公主怎么总跟这药碗过不去呢,每当我端起这碗,您就想着法子让我把它放下。”
“我这不是担心么,荷芝姑姑突遭此祸,凶手连人都见不着”建安气恼的敲了敲脑袋,“早知今日,我原先就不与荷芝姑姑斗气了,她老早求我的银子,我昨日里才给她,也不知她送去了没有,她这一没,家里的人可怎么办呢。”
没待建安敲第二下,采青就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安慰般轻抚了几下:“荷芝姑姑以二品宫女的分位下葬了,她命中有此一难,只是缘浅福薄,度不过去,公主勿需介怀。”
看她低着头,好像十分难过,采青也有些难受,开导着说: “皇上是重视您的,此事一出,晌午就拨了好多位宫女太监给您,护在各个角落。”跟着采青的目光,建安看见大开的窗户外头隐隐能看到攒动的人影。
“奴觉着,十皇子刚刚成年,心性清浅,竟直接与皇上说他与善将军一起行动,善将军今日和他在一起,常朝都没有上,置皇帝威仪不顾,皇上废了善将军的将位,降为百夫长,三日内处理家事后就要出都,再要从百夫长升回来。不知又要多久了。”
“善将军就是从百夫长一个一个小战功升上来的,没什么名气,所以废除了影响也不大,只是十皇子受了牵累,直接受封延郡王,掌管封地延楼郡,六日家宴后出京。”
“三公主私自出行,不尊皇上口谕,被罚在青云观中静思一年,且只能带一个宫女,如今已经在路上了。”
建安咋舌,有些担忧:“青云观坐落于青云山峰,恐有几千仞高,常年积雪,不知三姐姐能否适应的惯。 ”
十皇子看似受封成王升了,其实是降了,封王决了他继承的可能性,除非日后有胆逼宫。不然后半生就靠封位生活了,延楼郡位于西北之极,是数个郡中最小最荒芜的,且于蛮族相近,常有蛮人进犯,十皇子被派到那里,足见皇帝对他不喜,如日后无得宣告,便再不能进都了。
但是建安想着,这可能是皇帝对十皇子最大的仁慈,毕竟他体内流的不是皇家血脉,如今可以不用争取,分得一块分地,可是无论是三公主,还是十皇子,亦或是善将军,都只要在这里待四个多月就能离开了,扮演角色还剩两个多月,到时候,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哪里找人都不知道。
她可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脑袋里正想着法子,便又听采青说:“那奴才颇有姿色,现在是七皇子面前的红人,皇上要罚,七皇子亲自来将人讨回去了。”
七皇子自小与别的皇子不一般,喜欢男子,但因其母襄贵妃家世后台权重,襄贵妃又承得圣宠位分极高,且皇帝不注重子嗣这些问题,七皇子还被爱屋及乌照顾不少,在宫里,唯有皇后能压她一二。那位奴才玩家若果真在七皇子面前上眼,一行一动都在皇帝眼下行动,便是现下里几乎最难对付的一位了。
“他倒是挺好,可惜三姐姐和十弟弟了。”建安低垂着头,声音低沉,十分落寞,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只有她自己知道。
看建安难受,采青说了不少安慰话,等到屋里声音渐渐低了,才替公主捏了被角出去。
建安昨天本来就睡得多,晚上辗转反侧好些时候才睡着,只睡了一会,便被推门声音弄醒了,建安警觉,睡时一点动静就能醒来。
那人斜着烛台进来,站在屏风外,剪烛的动作在屏风上映得老长。
烛光摇曳,熠熠生辉,可她从来不让人剪烛的。
新剪过的烛火火势很大,透过白色屏风映过来暗黄的灯光,建安看着那个烛光,突然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思。
就连烛火微弱之时,都会有人给它剪去多余的朽芯,扶持它燃烧的更旺盛一点,可自己不过是想活着,活的好一些,就要殚精竭虑算尽心机,想起过去种种,她突然厌世,爆发了十多年的负面情绪。
两岁时第一次被乳娘抱进何府,小小的她跪在地上,何锦坤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眼里的冷漠。
何府分家后,相伴五年的乳娘卸下担子一去不回,眉眼说不出的解脱兴奋。
被丢在大街上的无助惊慌,被踢了一脚的痛苦,一人守在漆黑寂静的屋里的孤寂冷落,被当盾牌受了一记砍刀的不可置信。
花五六根手指头,才能换得一声何锦坤的:“灼华真棒。”
湿淋淋的她坐在远离篝火的角落,一点一点掰食半个拳头大的烤得焦黑的馒头,身体瑟缩冷到了骨头里。
滂沱大雨,几只莲蓬被车轮碾得稀碎,小小的身影跪趴在地上,双手想要兜起遍地的碎渣送进嘴里,终究大雨被冲得一干二净。
“她是谁啊?”
“好像是新来的苏小小姐。”
“啊,可她长的这般,不怎么像咱小爷啊。”
记忆最深处,是看她越长越普通之后,苏婉雅从最开始事事关心,到最后见之生厌:“把她送去给她爹吧,也不知道收不收,不收就送给别人,随便怎么处理,以后都不要送回来了,看着心烦。”
就连阿娘,也不愿意叫自己灼华了呢,是啊,就自己这样的人,怎么能污了灼华这样好的名字。
喧嚣热闹的宫中皇室盛宴,年年都要办上几场,她从来不能出现人前,能得到的,只有一片绽放在天空中的烟花,和迟迟送来难得的冰凉的加餐。
这处偌大的建安公主殿,长四百二十七步,宽三百十九步,有一处主殿,二处偏殿,八处厢房,可没有一处能是她的容身之所。
这里人来人往人又来,从来只有她一人。采青虽好,但她主要想着就是出宫与家人团聚,并不对自己掏心掏肺,进宝留在这里只是贪图安逸,一年见不到几回。
建安抬起手,原来枯糙的手经过几年温养,显得有几分圆润白皙,便更加突显上面累累的疤痕和老茧。
她才不过十七岁的年纪,以后或许还要在这没人味的宫中十几年,最后左右不过是横死宫中或者随便赐给一个平民百姓。
不,或许没有以后了呢,这个突如其来的系统,可能不完成它发布的任务,连三个月都活不成了。
好恨啊。
不如这一世就这样罢了,来世再投个好胎算了。
落地无声,冰凉的感觉随着脚趾传遍了全身,寒到了骨子里,建安反应过来,她现在的状态有些不正常。
她以前从来不会觉着活着没意思,即使被人欺辱,轻贱到淤泥里,昏暗无光,从没有停止要活下去的欲望。
她虽然难过,但从不因此黯然,以前在淤泥里如此,现在她好不容易爬到了荷叶上,还没目睹上面的风光,就更不该如此。
她像是一具被抽了丝的木偶,瞬间获得了自由。
建安垂下眸,看着手里拿的口脂,如果她刚刚没有反应过来,此时应该已经顺着心思抹在了嘴上。
然而这个口脂,她原来碰过一次,不久浑身难受起疹子,昏迷了好多天,是她后来从来不去碰的东西。
眼底思绪万千,最后挑起一些,细细涂抹在嘴上。
梳妆台离烛台有些远,唯一的烛光到这里已经昏暗无比,以至于她的面容在镜中模糊不清,唯一的一抹明红映照在镜里,难得娇媚了几分,建安左右上下瞧了很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