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独予》暮夕竹

2、第 2 章

　　姜舒意给韩时回了条信息后，和客户来到果岭上，沟通拍摄细节。

　　拍摄风格已提前确定好，今天的工作该如往常一样顺利无碍，哪知客户性格反复无常，拿乔挑刺，趾高气扬地指责造型团队不符合他的预期，要更换方案。

　　这不是团队的错。成立工作室以来，根据客户气质定调，拿出拍摄方案，客户满意签订合同。之后不更换、不打乱拍摄节奏是工作原则，明确写在合同条款里。

　　如果人像拍摄是一部戏，摄影师就是导演，如何安排调度导演说了算。剧本，场地，服化道都准备好了，“演员”临场改戏，没这个可能。

　　助理好言相劝，反被客户指着鼻子骂。

　　姜舒意走到助理前面，苗条身材不足以震慑人，但保护自己团队的气势很强，郑重告知客户合同不是一纸废文，作为体面生意人当有合约精神，实在不想拍可以走解约程序。

　　客户见她态度强硬，愈发不爽，教育她做服务行业，以客为尊，必须无条件服从满足顾客提出的任何要求。

　　她耐心耗尽，不与客户过多争执，给介绍方打电话。

　　自己做老板后，她的重心放在管理和培养上，有单子都派给旗下摄影师，偶尔遇到能刺激拍摄欲望的客户，或者老客户转介绍才亲自主拍。准备放弃这单，要给老客户说一声。

　　早前那几个千金名媛在不远处打球，其中和姜舒意有过身体接触的女子盯着她看了很久，没忍住，指着她对同伴说：“你们看打电话那女的，一个摄影师居然有韩时的微信。”

　　同伴们转头去看。
　　“你怎么知道？”
　　“进馆的时候她差点撞到我，我看见韩时给她发消息。”
　　“你是不是看错了？”
　　“难道韩时找她拍照？”
　　“怎么可能，韩时不喜欢出镜，财经记者想拍他都难。”
　　“我们加不上的男神，她凭什么能加还能聊。”

　　一个精于搜索的同伴放大一张图片，做了对比，说：“我看她眼熟，像姜舒意，搜了下，真的是。”
　　听到名字，另几人发酸的议论声没那么大了。

　　姜舒意在时尚摄影圈颇负盛名，曾是全球流行时尚风向标杂志的御用摄影师，与她合作过的超模不知凡几。回国后，成立无色工作室，天价约拍不断。

　　她的作品构图新颖，审美独特，极具张力，怕和时尚脱轨的人没见过她本人，也看过她拍摄的大秀封面。

　　近几年，娱乐圈激烈竞争时尚资源，想去她那里打卡的明星不要太多，商界名流也慕名请她拍写真，进一步扩大她的知名度。

　　她凭天赋和努力获得的成果令人赞叹，却也存在非议。
　　有人尊重她；有人嫉妒她；有人喜欢她；有人讨厌她，但外界的言论不会影响她。

　　几位千金名媛窃窃私语。
　　有了名气滤镜，她们觉得姜舒意美御爽飒，认识韩时也正常。要是知道她和她们心中的男神领了结婚证，天大的滤镜都不管用。

　　另一边，通话结束情势反转，无理取闹的客户又换了副面孔，和颜悦色，表示会配合拍摄。
　　姜舒意却叫团队收摄影器材。

　　客户向她致歉，她说：“每个工位，任何小疏忽都会影响拍摄质量。”
　　言下之意，该给被他颐指气使的工作人员道歉。

　　客户压着脾气，有些敷衍地向整个团队认错。

　　各让一步，姜舒意答应继续拍摄，却不立刻工作，说要调整思路，等会儿再拍。

　　午后，阳光隐退，铅云汇聚。
　　她合上笔记本，叫做好妆造的客户站在沉积阴云下，灯光师调试效果。

　　两个小时，拍摄结束，她看完原片觉得满意，说了句“收工，等出片”招呼团队，径直离开。
　　客户的脸色与头顶乌云同色系。

　　出外景很累，回城车上，姜舒意又开始睡。
　　商务车开到家门口，她没有醒来的迹象，助理和司机各自刷手机，等她自然醒。

　　暮色渐合，姜舒意悠悠转醒，怔松片刻，靠近车窗往外看。
　　无比熟悉的大平层花园楼房已陆续亮灯，温暖光晕迎接在外奔波的家人平安归来。

　　她爱这万家灯火，浅浅弯唇，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用手机APP远程操作智能家居光源。

　　一团雪茸茸冲到落地窗前，站立起来挠玻璃，尾巴疯狂摇摆，甩成一朵洁白的花。

　　门打开的瞬间，喂养极好的萨摩耶朝她奔来，绕着纤长美腿转圈撒欢儿。

　　她抱起摇尾亲热的小雪糕，摸它肚皮：“晚饭吃饱没有，妈妈看看。”

　　每天定时有宠物店的人过来喂食，清洗，溜圈，她的小雪糕从不孤独狼狈。

　　小雪糕扭动圆鼓鼓的腰腹，嘶哈嘶哈，欢快地表示吃饱了。

　　姜舒意和狗子玩了十来分钟，外卖晚餐送到。

　　吃完饭，看了会儿书，她放水泡澡。
　　白玉娇躯浸入水中，精油香气弥散开来，精神放松带来身体满足，她贴上面膜哼起歌。

　　手机铃响，她没看来电显示，伸手接通，按了免提键。
　　“婚纱明天到，韩时叫你过来试穿。”电话里传来中年冷漠的女声。

　　姜舒意反应片刻：“路阿姨？”
　　打电话的是韩时的母亲路瑶。她虽与韩时领了结婚证，尚未举行婚礼就没改称呼，路瑶也不想听她喊婆婆。

　　“你没存我的电话？”不可思议的语调盛气凌人。
　　“存了，我在浴缸里，电话放得远。”姜舒意不卑不亢道。

　　这个解释路瑶不认，真存了，能接电话看不见来电是谁？
　　但她没在电话里揪着不放，问道：“你明天什么时候过来？”

　　“婚纱什么时候到？”
　　“……”这是高攀豪门的女人该有的态度？路瑶非常不悦，声音又冷了几度，“你的时间很宝贵？”

　　“我手头有个单，客户急着要。”
　　“你自己看着办！”路瑶直接挂了电话。

　　姜舒意实话实说，并无半点顶撞之意，婆婆要生气也没办法。

　　水已温凉，她起身穿上浴袍，看电话屏幕上有几滴残留的水渍，用毛巾去擦的时候，微信消息忽然弹出来。

　　韩时：[我妈给你打电话了？]
　　姜舒意：[嗯。]
　　韩时：[我不知道你工作室的地址，你发一下，我改地方。]

　　姜舒意想起来工作室搬迁后，官网信息还没更新，不怪韩时往家寄：[不用改，明天我去看看叔叔阿姨。]
　　既然领证了，就是法定夫妻，无论路瑶多不好相处，总要见的。

　　韩时：[辛苦你了。]
　　姜舒意：[应该的。]
　　回完信息，她泡了杯咖啡，开始后期修片工作。
　　工作室有专业修片师，但她亲拍的客户，会负责到底，不假手于人。

　　没一会儿，韩时又发来消息：[我爸明天不在家。]
　　她关注着电脑屏幕，用余光回复消息：[所以？]
　　韩时：[你不想去，不必勉强。]

　　瞄完这句话，她停下眼里的活儿，左手撑着脸颊，右手来回滑动手机屏幕。

　　从相亲到确定婚期，前后不足两个月时间，外界捕风捉影议论嫁给韩时的女人何德何能，路瑶从极力反对到勉强接受，心火越大，态度越冷。韩时的父亲和爷爷对婚事持正面态度，闪婚才得以顺利进行。

　　她不畏惧婆婆强势，且尊重韩时，因此能接受婆媳单独见面，便按住语音说：“婚纱不需要试吗？”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停止，韩时发来与问题无关的语音：“我用落日余晖在海面写一封情书，沉入海底被你阅读，你摇曳身姿浮出海面，与我在银河下共舞。”

　　好似觉得语音长了消耗听者耐心，他在此断句，又接一条：“这是婚纱设计灵感来源，设计师说每个女孩都重视嫁衣，你……”
　　不知是手滑，还是刻意中断，后话戛然而止。

　　姜舒意等到手机自动息屏，都没等来未尽之言，喝了口咖啡，手刚落到鼠标上，文字消息来了。
　　韩时：[婚纱没有量身定做，你有空试试，哪里不合适还有时间调整。]
　　姜舒意：[好，我明天早点去。]
　　韩时：[我安排车来接你。]
　　姜舒意：[我有车。]

　　低头回消息时，眼镜往下滑，她抬指推了推，语音问：“路阿姨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早点？家里厨房做不好的。”
　　韩时：[源木堂的白茶饼。]
　　姜舒意：[几点营业？]
　　韩时：[早晨六点半到八点，客流大七点过售罄。]
　　姜舒意：[知道了。]
　　韩时：[我替我妈谢谢你。]
　　姜舒意：[不客气。]

　　交流到此为止，两个即将举行婚礼的人隔着时差，彼此客气，相互尊重。

　　姜舒意觉得这样也不错，保持距离，保留自由空间。既完成了韩爷爷和父母的心愿，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现在有乖巧可爱的小雪糕陪着，未来有充足的钱养老，完全可以无拘无束地享受生活。至于形婚何时结束，应该不会超过一年。闪婚闪离父母那里不好交代，时间太长自己不自在。

　　趴在座椅边的雪茸茸，感觉到主人的视线，仰头咧嘴吐舌仿佛在笑。
　　她摸摸狗子的头，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修片到凌晨，姜舒意退出软件，无意间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很久以前拍的婚纱模特照。
　　厌世脸模特穿上婚纱都有种幸福的溢美感，她想起韩时说的话“每个女孩都重视嫁衣”。

　　或许吧，繁衍传承延伸而来的人生大事很难不重视。

　　无爱婚姻古之盛行，黯淡了幸福，女人的情感体验被男权强势扼制，用“日久生情”来粉饰身不由己的安排。女人的情，不过是男人可有可无的附属品，玩弄于股掌，抛弃之街巷。

　　这种现象存在，但非绝对。
　　美好童话总是告诉人们，真爱可以破除一切障碍，故事结局等着坚定执着的主角去书写浪漫。

　　故事与现实有时重叠，有时截然相反。
　　爱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比如，沉溺幻夜不思归的闺蜜宁苏发来微信：[宝贝，我恋爱了！[图片.JPG]他好帅，我好爱。]

　　姜舒意点看照片看了看，回复：[祝你平安。]

　　宁苏发来语音：“让快乐永远围绕在我身边？哈哈哈哈，宝贝，你的时尚瞬息万变。”

　　姜舒意也懒得打字，回语音：“复古正流行，你在哪儿野？”

　　宁苏说：“忽然觉得夜店太吵，我在清吧小坐。”

　　姜舒意：“你家是荆棘城堡吗，待家里浑身不自在，非要出去浪。”

　　宁苏没接这话：“说正经的，照片里的男人怎么样？”

　　姜舒意仔细想了想，回复：“裴稷，国投能源二世祖，不滥交，但身边不缺红粉佳人。”

　　宁苏：“想认识他。” [双手合十.JPG]

　　看见后面的表情包，姜舒意好笑道：“你是千金大小姐，商界精英比我熟啊，跟我许愿，没搞错吧？”

　　宁苏：“他和韩时关系好，你懂的。”

　　姜舒意当即表示：“我和韩时不熟。”

　　宁苏：“你们都要结婚了...你不知道韩时有多抢手？要跟高岭之花比谁更矜贵吗？”

　　姜舒意：“你看我幼稚吗，形婚而已。”

　　宁苏：“你真看得开，我好奇你们新婚之夜怎么办，没有女人能抵挡韩时的诱惑。”

　　姜舒意：“你觉得韩时会诱惑我？但凡少喝半杯酒，不至于醉成这样呢。我睡了，明天要早起去试婚纱。”

　　宁苏：[呵。]

　　重新洗了脸，姜舒意躺在床上，点开未读的“呵”，能感受到字面下的含义。

　　豪门婚姻总能引发话题讨论，狭隘偏见自动将新娘划归到地位不平等那一方。但这些声音不会影响她的进程与自我评价，韩时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平时和他很少交流，今天的互动信息刷新历史，随着婚礼临近，频率还会增加。

　　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了解无从定论，只知道他风度涵养都很好，若能做朋友，婚后相处会轻松很多。

　　宁苏微信头像下面是韩时纯黑色图片的头像，单调中透着权威、冷漠与防御。

　　姜舒意点开他的聊天框，回看信息，重听语音。

　　“我用落日余晖在海面写一封情书，沉入海底被你阅读，你摇曳身姿浮出海面，与我在银河下共舞。”这句话，在低沉冷清嗓音地诵读下带出画面感。

　　神秘的海，皎洁的月，灿烂的星河，和漫步沙滩等待深海精灵现身的男人，画面诗意且梦幻。

　　受追捧的高奢品都热衷于讲故事塑造氛围，定向狙击消费者，若有品位格调都契合的代言人，更锦上添花。

　　韩时适合代言，给少女造梦，可惜不缺钱，也不适合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