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武汉人》待位

3、第 3 章

　　“怎么样？关键时刻还是我这张四川身份证管用啊！”林翔躺在床上，双手高高托着那张救命的塑料片儿不停翻转。
　　“哎，得意啥？接下来怎么办？这才走了多远，四川身份能保佑你顺利过每一道关？你知道还有多少关口在等着我们？”章欣坐起来，呆呆地看着窗外。
　　“车到山前必有路，管他多少鬼门关呢，填饱肚子再说吧，我就不行这么大个中国，找不到一个我们安身的地儿！”林翔熟练地拿出两盒方便面，撕开包装，冲上热水。
　　“我要三星，不要二星！”章欣上前一把夺过标有三星辣度的一盒。
　　“你这人怎么变脸这么快？平时你不都指定二星吗？”林翔很不爽。
　　“没看今天遭了多少罪吗？我想辣一点，去去霉运！”章欣有些等不及了，不停掀开盖子。
　　可以肯定的是，这顿晚餐一定是两人结婚以来最香的一次！
　　遗憾的是，方便面还没到火候，房门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林翔一万个不爽开了门。
　　“警察！请出示身份证件！”几个警察黑压压排在了门前。
　　“我们住店时不是登记过了吗？”又是章欣冲上去。
　　“少废话！把证件拿出来！”一个像在非洲出生的黑大个警察不由分说就摊开手心。
　　“给吧。”林翔身不由己掏出了身份证。
　　“还有你！”黑大个指向章欣。
　　“我们又不是罪犯，凭什么这样待我们！”章欣还想争辩，被林翔拽了拽袖口。
　　“你看看，这可是420的武汉身份证！都什么时候了，还四处乱窜！”黑大个手上抖动着身份证，像在炫耀战果！
　　“你们就凭一张武汉身份证就断定我们是从武汉过来，岂不太荒唐！警察也得讲证据啊，再说即便我们是武汉过来的，就一定是瘟疫病人吗？”这次林翔沉不住气了。
　　“现在是非常时期，武汉封城意味着什么？还需要我给你们科普病毒知识吗？”黑大个手一挥，后面几个警察就开始办事了。
　　接下的事态发展严重超乎两人想象：首先需要再一次登记个人信息，接下来立马被警车送到医院重新测量体温，经过一番折腾，还得承诺次日不得停留，否则就地隔离两周！
　　回到房间，两盒方便面早已凉透，两人相对无语，埋头几口就干掉了！当然，真正凉透的不是方便面，而是左上胸那个狭小的坐标！
　　现在，林翔已经感觉脑袋不是自己的了，任凭章欣在一边嘀咕不停，连洗漱都直接省了！倒头便睡！他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早晨醒来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无疑，这一晚睡得真他妈死，不是香！若是平时，他的梦里总有金蓉那张四季灿烂的笑脸来串门儿。

　　如果，如果昨天不出城，又会怎样呢？这是林翔醒来的第一个念头。迅速打开手机，翻看新闻，几乎全是武汉封城后的动态报道，整个页面就一个关键词——冠状病毒！那一串不断往上爬升的数字，就像一条怪虫不断撕咬着林翔的每一根神经！
　　“林翔，我想回去了，我想我妈了。”章欣睁开眼第一句话。
　　“还回得去吗？自己看看新闻吧。现在的武汉城，真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了！千万别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你妈，就不给她老人家添乱了，待会儿给她报个平安吧。”林翔翻身起了床，拉开窗帘，推开窗，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今天可是除夕啊！可我们的除夕夜在哪过呀？”
　　“你咋啦？”林翔转过身发现章欣在卫生间抽泣。
　　“你说咋啦！我妈说隔壁小区今天一大早又接走了两个病人，她还指责我们不该出城，林翔，我们该怎么办呀？”章欣说完又开启了抽泣模式。
　　“你什么时候变得矫情了？在我印象中你可是女汉子啊。”林翔赶紧安慰道。
　　尽管昨天的经历像做了一个噩梦，不堪回首，也不愿回顾，可眼前的情形却是无法逃避啊。林翔此刻开始体会到了人倒霉喝水都会呛的滋味儿。这辈子做梦都不会想到一趟再平常不过的旅行会是如此开端！最要命的是这仅仅是第一天！
　　他很清楚，眼下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继续走或留下来。
　　“林翔，我真的不想走了，情愿就在原地隔离！”章欣抹了抹眼角，一头靠在林翔肩上。
　　“别啊！”林翔轻轻推开了章欣：“我们可是有约在先，不能随便毁约哦。”
　　“可也得看情况啊，都什么时候了？”章欣的头再次靠了上来。
　　“你肚子不饿吗？”林翔的语气充满了关切。
　　就在两人忙着收拾的时候，房门再次发出响声。
　　林翔还没开门就扯开嗓门：“放心！我们现在就走！”
　　门外出奇的安静。
　　一男一女端正地站在门口，都戴着眼镜，典型的知识分子气质。
　　“你们是？”林翔有点云里雾里。
　　“你好，我们和你们一样来自湖北，就住隔壁，昨晚的事儿我们都看到了。”男的主动上前伸出手。
　　“你们？我们......我们、进来！进来呀！”林翔激动地伸出了双手，两双共患难的手就这样紧紧握在一起了！
　　什么叫亲人？对林翔来说，想不出比亲人更亲的词儿来形容眼前的不速之客，很显然，对他来说，此时此刻，湖北老乡的亲切感远超四川老乡！
　　“我姓郑叫我老郑吧，这是我老婆，和你们一样，昨晚我们也被邀请去了医院测体温。”夫妇俩步入房间。
　　“欢迎欢迎！”章欣惊喜地和女人来了个熊抱。
　　“打住！小心为妙！”老郑及时制止了这样的危险行为。尽管隔着口罩，脸上溢出的喜悦还是荡漾在四张脸上。
　　“我们原本打算去长沙和在那里工作的弟弟一家一起过春节，没想到岳阳根本不让通行，只能绕道常德了。你们也是昨天出城的吗？准备去哪里？”老郑很健谈。
　　“我们计划去丽江，现在不知还能不能去了。”林翔转瞬又沉重起来。
　　“要不和我们一起去长沙吧，反正回不去了，不如大家一起热闹。”老郑女人急忙插话。
　　“对！我同意！”章欣又一次拉起大姐的手。
　　众人眼光一起扫向林翔。
　　“我想我们还是去丽江吧，听说长沙现在很乱，你们可以看看今天的报道。”林翔双手来回搓。
　　“哎——真没想到不仅武汉人，所有湖北人都在一条船上了喽，这一路上我算是看透人心了。”老郑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不知道，我和老郑一路上挨了多少白眼！”大姐狠狠地白了一眼窗外：“那些人就是看我们湖北人不顺眼，凭什么所有湖北人都要替那几个贪吃的东西背黑锅！现在不仅很多航空公司拒绝湖北人登机，连打个的听说你是湖北的就直接赶你下去了，更别说酒店了。”
　　“是啊，我们现在成了过街老鼠，不受待见哦。我一个侄女儿在贵阳出差后正准备回武汉，现在好了，人回不来，还引起了警方高度重视，反复检查这两月的行程，每天测体温，酒店其他客人也因为她的身份跑光了，现在变成了她的专用！”老郑附和道。
　　“难道42开头的身份证就会自带病毒吗？真是岂有此理！”大姐依旧怒气未消。
　　“留个联系方式吧，日后互通一下信息。”林翔一边摇头一边打开手机。
　　正寒暄时，房门又响起来。
　　“看看你们，这时候还敢聚众！这有多危险呀！”昨天那几个警察又一次不请自来，还是黑大个一马当先。
　　“我们走！”林翔坚定地说道，来不及道别，一把拉上章欣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