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这里三姨太

1、第一章

　　0

　　当鲸鱼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会缓缓沉入海底，并形成一套独特的生态系统。这种系统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者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人们称之为鲸落。
　　这是鲸鱼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1

　　很久很久以前，在大西洋的深处，生活着一位女巫。

　　女巫是人类和人鱼的结合，虽然拥有着美丽的紫色的鱼尾，却仍然被视为不祥。她离开了熟悉的家乡，来到远方经营了一家魔药馆，通过给他人实现愿望为生。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女巫的漫长的生命一直在不停地重复。

　　但这无趣的生活却忽然在某一天出现了生机。

　　清早睁开眼，女巫像往常一样打开魔药馆的门，却总觉得门外的景色有些不一样。低头一看，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包裹。

　　紫金色的包裹里面鼓鼓的，放着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孩子小小的，脸蛋圆圆的，还有着好看的金色尾巴。女巫想了想，干脆当做没看到，关上门转身便走。

　　但不知为何，女巫完全没有办法用心做事。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门口看去。最终她还是没有忍住，抱回了那个孩子。

　　女巫为了给孩子起名字翻了很久的古书，最后他对着孩子说，“从今天起，你就叫April。”

　　这天，是人类历的四月。

　　April跟着女巫一起长大，学习制作药水，见识了许多因为贪婪而失去自己人生的可怜人，也见证了许多甘愿为他人牺牲自己的感人故事。

　　直到后来，女巫离开他们的魔药馆，再也没有回来。

　　April继承了女巫身上的魔法，却也拥有了女巫的烦恼。

　　他关闭了魔药馆，带着女巫的全部身家，在海底流浪。

　　一路上，他帮助了许多人，最后还是在回到了那座无人问津的小镇子里定居。

　　小镇很偏远，居民却很热情，April重新开张了魔药馆，重复着女巫母亲的生活。

　　2

　　谢岚颤抖着右手按下了发送键。

　　他刚刚把实习生简历投给研究院。

　　身为大学的全年奖学金选手，以他的成绩本该有自信让研究院主动录取他，却还是莫名的很紧张。谢岚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在旁边放了许久有些发凉的红茶，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宿舍门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是谢岚养父母的孩子，也是他的大学室友——安德烈。

　　安德烈和谢岚这两个名字是谢岚的养母起的，她是一个丹麦人，很温柔，也很浪漫。安德烈的中文名字则是谢岚的养父起的，自从安德烈选择了随母姓之后，他的户口本上就永远多了一个曾用名：谢军。

　　安德烈一到家就看见谢岚坐在电脑桌前发呆。

　　“哥我回来了！”安德烈拎着手里新买的珍珠奶茶叫他，见他没反应，把珍珠奶茶放在他眼前晃了晃，“哥？”

　　“我去！”谢岚被吓了一跳，带着转椅接连后退了三四步，抬头就看见安德烈在前面乐的咯咯响，奶茶还悬在自己的电脑上面。

　　“你小心点。”谢岚一把抄起笔记本电脑，“洒我电脑上把你卖了换钱使。”

　　“你才舍不得。”安德烈瘪了瘪嘴，一屁股坐在转椅扶手上，忽然听到“叮当”一声，抬手推了推还在发呆的谢岚，“哥，你有一条新邮件。”

　　“这么快就有回复了？”谢岚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还是选了研究院？”

　　“嗯。”

　　“多可惜啊。”安德烈说：“不是说研究院不好，但你去任何一个公司工资怎么都比研究院多吧。”

　　“我又不是为了工资才去的研究院。”谢岚把电脑收起来，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幸好已经空了。

　　安德烈眼疾手快的把快要从桌沿滚落的茶杯接住，“也是，咱家又不差这几个钱。”

　　作为安德烈的哥哥，谢岚与安德烈之间一直在分享着一个秘密：谢岚在找一个人。

　　自从五年前谢岚被安德烈的父母救起来之后，他就一直在找一个人。

　　谢岚有一个速写本，上面画了各种各样的人，男人，女人，大人，小孩，有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商务精英，有扎着脏辫踩着滑板的嘻哈少年，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没有五官。安德烈有时候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谢岚却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安德烈只当他失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不再过问了。

　　突然有一天，新的一页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穿着风衣，牛仔裤和白衬衫，却有了详细的样貌。

　　清澈的鹿眼和高挺的鼻梁让见多了帅哥的安德烈也有些惊讶。

　　那是谢岚和安德烈大一那年的夏天。

　　3

　　谢岚一如既往的在速写本上勾勒线条。

　　“你还在找他啊？”安德烈看着谢岚的速写本问道。

　　“嗯。”谢岚声音有些沙哑，大概是刚刚哭过。

　　“这人到底是谁啊？让你找这么久，不会是编个故事框我吧？”

　　谢岚抬头看了安德烈一眼，眼眶微微发红，没有说话。

　　“好好好我开玩笑的。”安德烈躲开谢岚的眼光，“下午有个讲座，听说是咱们学校毕业的师哥回来办的，你要去看看吗？”

　　“不去。”

　　“就去看看嘛，换换心情，万一你就找到他了呢？”

　　谢岚翻了个白眼。

　　4

　　看到周瑾瑜的第一眼，谢岚就认出了他。

　　他没有穿着西装领带，也不是什么嘻哈少年。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一条普通的水洗牛仔裤，外面套着一件米色风衣。从来只出现在谢岚梦中的那个人，就这么站在台上。

　　谢岚不知不觉的站了起来。

　　“后面的那位同学，”周瑾瑜第一眼看到他便觉得这男生长得好眼熟，笑着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麦克风从前排传到谢岚手里，谢岚捏了捏麦克，手心里出满了汗，“学长，”谢岚眼里满是期待，“你知道人鱼吗？”

　　“人鱼？”周瑾瑜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当然知道。”

　　谢岚的眼睛亮了亮。

　　“不过究竟是神话故事还是现实还有待考证。”

　　谢岚坐了下来。

　　“你刚才怎么了？”安德烈问他，“找到他了？”

　　“还没有。”

　　5

　　周瑾瑜又做梦了。

　　黑暗。

　　尽头是无限的黑暗。

　　不断地坠落，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窒息感。

　　阳光越来越暗，直到看不见。

　　大量的水不断涌进浑身上下每一个器官，借着便失去了对四肢的支配权。

　　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海水进入自己，腐蚀自己。

　　说实话，这感觉真不怎么样。

　　他惊醒了。

　　又是这个梦，相同的场景，相同的感觉，无论换了多少次心理医生，这个噩梦都能一直跟随者周瑾瑜的夜晚。从前还只是偶尔能梦到，最近却不知怎么，几乎每天晚上，周瑾瑜都要和那噩梦来一次会晤。。

　　周瑾瑜看了眼时间，天还没亮。深灰色的棉布窗帘被“唰”的一下打开。周瑾瑜站在床边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回到厨房给自己泡了杯红茶提神。

　　新的心理医生说如果实在坚持不住可以适量用一些安眠药，周瑾瑜从抽屉拿出药盒准备开封。想到今天的行程又把药扔了回去。

　　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镜子中的自己。黑眼圈越来越严重了。

　　于是在保温杯里多倒了一点养生茶，拧紧瓶盖后装进双肩包，打开房门。

　　刚刚成为研究院的正式员工，又被母校聘为副教授回去演讲，虽然他并不排斥这样的事情，但主任告诫他的种种注意事项还是让他头疼不已。

　　站在台上正欲讲话，台下一个大眼睛男孩突然站了起来。

　　“后排的那位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吗？”

　　“学长，你知道人鱼吗？”

　　是个奇怪的小孩，周瑾瑜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了。

　　但那天晚上，他又做了那个梦。同样的海水，同样的下坠，同样是慢慢消失的阳光。

　　突然，他看见了一个人，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五官。

　　那人看起来很着急。

　　他想知道那人怎么了。

　　但他又醒了。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梦到过那个人。

　　6

　　谢岚接到了面试通知。

　　乘地铁赶到研究院门口时，谢岚遇见了周瑾瑜。

　　周瑾瑜穿了一件白大褂，从研究院出来。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在白大褂的衬托下，恍惚中谢岚甚至觉得他在发光。

　　很快周瑾瑜也看到了他，两人的目光隔着几十米在空中交汇碰撞，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心跳声。周瑾瑜对他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标准的微笑，然后转身进了大楼。

　　等到谢岚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原地愣了五分钟。

　　谢岚趴在前台上，问前台的管理员，“请问面试在几楼？”

　　管理员小姐姐被他笑得春心荡漾，亲自为他按下了电梯键，领他上了楼。

　　从前在外面看研究院，只觉得这里庄严刻板，进入大楼后再看，谢岚又觉得这里过分荒凉。

　　谢岚在楼层里找了好久，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贴着面试处的大门。

　　门外一个人都没有，谢岚犹豫的敲了敲门，里面很快就传出了一声，“进。”

　　“您好？”谢岚推开大门走了进来，“请问面试是在这吗？”

　　“对。”坐在房间中央西装革履的帅哥回答他，应该是面试官。他留了一头长发，长相清秀，还有些女相，但声音很低沉，搭配在一起却也诡异的和谐。

　　“您好，我叫谢岚。”谢岚鞠了个躬。

　　“坐吧，我叫Charles。”面试官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不用紧张。”

　　面试持续了二十分钟，这个叫做Charles的面试官的话不是一般的多。除了那句“你明天可以来上班吗？”，谢岚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回家的路上，脑海里依然反复重复着那个微笑。

　　7

　　第二天，谢岚如约来到了研究院上班。

　　在前台小姐姐奇怪眼神的注视下，谢岚走进了电梯。

　　“叮咚”一声，电梯到达了四楼。

　　Charles迎面走了上来，“等你好久了。”

　　领他来到办公室门前，打开了门，“欢迎来到海洋环境服饰与生物污损重点实验室。。”

　　谢岚打量着眼前人，五官精致但不修边幅，一身穿搭复古中还带着那么一点猥琐，和昨天精致的面试官判若两人，“有个问题我想问您好久了，您是混血…？”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不用中文名啊？”

　　“嘘！不该好奇的就不要过问。”Charles虽然毕业于生物工程系，却在时尚杂志做了三年的主编，最后成功把杂志靠到倒闭，不得不重拾旧业。

　　“好吧。”谢岚问，“可我记得我申请上填的是深海极端环境与生命过程研究中心。”

　　“你要服从组织安排。”自称Charles的男人摸了摸鼻子，“我们室实在是缺人，可不可以请你委屈一下。”

　　“不可……”

　　“先别急着拒绝！”Charles打断了他，“人都是要学习的，再说你现在就算是来了，不满意的话也还是可以转走的嘛。”

　　谢岚犹豫了一下。

　　“就当是帮哥哥一个忙？”

　　“你还真是挺会套近乎的。”

　　“那你帮不帮？”

　　“就两周。”

　　“好，两周就把你转回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