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溺舟

8、终章

　　那日，我同顾引憬不欢而散。

　　他定然是恨我的，可是我实在不能帮他些什么。

　　但我没想到，顾引憬会被人利用，做出刺杀容桓的蠢事。

　　容桓回朝那日，他竟是冲破人群，大喊着容桓不是先帝血脉，握着长剑刺向与他隔着甚远的容桓。

　　不过结果，可想而知，容桓毫发未伤，顾引憬却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我听闻这个消息后，纵使不去想这些东西，也抑制不住内心翻涌。

　　一连几日，我都没有见到容桓。

　　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容桓不是先帝血脉这件事，已经被有心之士利用，传的人尽皆知。朝中已经被容桓铁腕手段换的差不多的重臣，其中，竟是有几个站出来，坚决的抵制起了这位登基不久，根基根本不稳的年轻帝王。

　　而我的身份，也被抽丝剥茧的分析了出来。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顾引憬的后招，也不知道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那些东西已经都没有意义了。

　　我只想见容桓。

　　我在他每日必经的路上，等待他好几日，才终于见上他一面。

　　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绝望，他的眼神犹如一潭平静的死水，平静无波。

　　我不由得后退一步。

　　我害怕这样子的容桓。

　　他屏退了四周的下人，未曾说话，只是一步一步的靠近我。

　　“你有什么对我说的吗？”他问。

　　我只是摇头。

　　容桓似乎是很失望于这个回答，他停下脚步，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听见他说：“我很累。”

　　没有用自称，他在我面前，就还是那个被扔在不知名寝宫的小皇子。

　　良久，他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事情，在我的肩膀快要麻木的时候，他在我的耳边说：“走吧。”

　　“还记得，那年你救我时，向我讨的那个赏赐吗，走吧，出宫以后，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

　　那年，我救了他，向他要一个恩赐，我想出宫。

　　可是，现在的我，也不是之前的我了。

　　可我还是答应了。

　　“那你，再让我看一场烟火好不好？”我本不想哭，可是还是忍不住。

　　让我看一场烟火，我就离开。

　　容桓转过身去，不再看我，隔了好久，我才听见浅浅淡淡的一声：“好。”

　　之后的日子，我再也没有见过容桓。

　　我被软禁在本是要在容桓娶我之后，赐给我的寝宫中，这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未曾有。

　　这几日，冷静下来，我也想明白了一切的事情。

　　怕是，容桓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不过是他秘而不宣罢了。

　　从他问我生辰，问我的名字那日，我就该知道的。

　　寻常百姓家里，哪里会排行到十五的孩子。

　　而这宫里，容桓的排行，正好就是十五。

　　他早就知道了。

　　可我们谁也逃不过这宿命。

　　他现在根基不稳，倘若是这件事再扩大，势必有人另立新主，刚刚平定的局势，又会掀起动乱。而我这个唯一的血脉，势必就是他们中上容桓最利的一把刀。

　　我在寝宫这几日，将思路梳理的无比清晰。

　　感觉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我看着窗外的天，灰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了。

　　·

　　好在容桓没有再骗我。

　　他答应我的，一定会做到。

　　他派人告知我，他为我准备了一场烟火，在这寒冷的冬日显得弥足珍贵。

　　我换上了一身新的衣裙，站在摘星楼，在我们曾经一起看烟火的那里，等待着他。

　　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那场烟火。

　　也没有等来容桓。

　　泼墨的黑夜，连星子都没有。

　　等到后半夜的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冷了，当第一片雪花，落在我头上的时候，我以为是我被冻出了幻觉。

　　我看着纷扬的雪花，从一点点，到堆起来将那枝桠压弯，也没有等来容桓。

　　我俯瞰着这皇城，像是覆盖着一片素缟，看不清原貌。

　　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我在出宫和烟火之间，选择了烟火。

　　我一直坐着，直到天光破晓。

　　当我从摘星楼一跃而下的时候，想再看一眼这人间。

　　恍惚却看见了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看着遥远的烟火。

　　半大的两个孩子，像是在这天地之间唯一的依靠。

　　那个个头稍大一些的男孩，在看完那烟火后，对着那个矮一些的女孩说：“我们会一直一直，永远也不分离。”

　　那女孩低头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

　　但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时的我，一字一句的告诉容桓。

　　“那我们，就一直不分离——”

　　可惜再也做不到了。

　　我终是做不了笼中鸟，也做不了那金丝雀。

　　而说要一直陪我的那人，终是选择了那滔天权势。

　　一去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