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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教导之责(上)
神女湖边,离舒羽宾和钟会坟墓不远处,很快搭起了一座简陋的草庐,一共三间,中间是前后敞开的厅堂,左右各有一间房。草庐是用竹木和茅草搭成的,里面一应陈设皆无,无门无床,只有一张桌子两条凳子,仅能遮风避雨罢了。钟令仪住左边房间,地上靠墙那一块铺了些晒干的稻草,这就是床了,中间地上放着一个打坐用的青布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景白和钟显合用一间房,也是如此布置。不过钟显一般都是睡厅堂,除非风雨太大,外面厅堂实在睡不了,才会和景白挤一个房间。
一大早,钟令仪和景白两人坐在草庐的厅堂里说话。钟令仪把手里的传讯符递给他,抱着脑袋自言自语:“怎么办啊!”景白知道这传讯符是李道乾发来的,接过来细看,里面详细说明了怎么修复雷绝阵,需要用到哪些材料。
钟令仪掰着手指说:“修复步骤之复杂就不用说了,需要的材料竟然多达十三种,什么元魄、金菩提的果实,听都没听过,我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去。”更忧心的是,这么稀罕的材料,只怕价值不菲!
景白说:“元魄我倒听过,跟金精一样,都是贵重材料,金菩提的果实不知是什么东西,回头我问问门中精通阵法的长老,看看他们知不知道。”
钟令仪摇头叹气,愁眉苦脸说:“修复这个雷绝阵,不知道要花多少灵石!”雷绝阵修复好后,还要整修太微宫,一想到这里,她只觉眼前一黑,如此浩大的一项工程,可不是万儿八千灵石就能完成的,只怕十几二十万灵石都打不住!
景白知道她想修葺太微宫,便说:“我这里还有些灵石,加起来摸约有两三万,你先拿去用吧。”
钟令仪忙说:“还用不到你的,我爹也给我留了些灵石,虽然不多,先把砖石瓦片等材料买齐,再慢慢修葺便是,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十年,总有修完的一天。”
两人正商量着怎么修复雷绝阵,外面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老远便听到有人叫:“钟小宫主,救命啊!”
钟令仪出来一看,原来是前两天见过的那个曾老头,皱眉道:“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太微宫严禁外人踏入吗!”
曾老头擦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说:“此事容后再禀。钟小宫主,救命啊!”
钟令仪不由得问怎么了。
曾老头扑通一声跪下,“钟小公子抓了小老儿同村族人,要大开杀戒!”
钟令仪和景白皆吃了一惊,两人忙随他来到神女湖边。只见河滩上围着几个年轻山民,噤若寒蝉站在那里。钟显抓住其中一人,准备杀鸡儆猴,正手起剑落。钟令仪忙叫了声:“慢着!”钟显已经看见她了,却装作没听见,不过手里的剑偏了一偏,只听咔嚓一声,那人整条手臂掉落在地,血流满地,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其他几个山民见了,早骇得脸色惨白,抖若筛糠。那断了手臂的山民却十分硬气,虽然痛的惨叫,硬是挺着身子站在那里,用另外一只手捂着肩膀那里,不肯倒下。
钟令仪远远见了忍不住扶额,心道不好,忙冲上去对着断臂伤口处施法,很快流血慢慢停止了。她又掏出一粒丹药,喂那断臂山民服下。断臂山民吃了丹药,手臂不怎么疼了,鼻子那里却流出两管鼻血。
曾老头赶紧扶住他,一脸担心问他怎么了。
钟令仪忙说:“无碍无碍,药效太强而已,忘了你是普通凡人,这丹药只需半粒便可。”
曾老头看着他空荡荡的左臂,老泪纵横哭诉道:“青石,你母亲早逝,后母待你如同眼中钉,从小饥一顿饱一顿,日子本就过得辛苦,如今断了手,如同废人,打猎捕鱼这些事都做不了,以后要怎么办啊!”
其他年轻山民想到曾青石断臂以后的惨状,全都用愤怒的眼神瞪着钟显。
钟显却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一脸漠然说:“早就警告过你们,这是太微宫私地,外人不得擅入。不过是废你一只胳膊,又没有杀你,叫什么叫!”言下之意,一剑斩断对方手臂,已经是他格外开恩了。
钟令仪知道曾老头先前那番哭诉都是说给她听的,正不知该如何了结此事,钟显又说出这么火上浇油毫无同情之心的一番话,似乎杀人断手不过是件小事,完全不值一提,当即怒了,“钟显,你给我退下!”
钟显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发火,还是依言走到一边,双手抱剑,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钟令仪为钟显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冷漠无情而震惊,心想她在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一天到晚只知吃喝玩乐,不要说杀人,妖兽都没杀过,而钟显提起杀人,却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震惊之余又涌起一股悲伤,钟显之所以会如此,看来这二十余年他在溟剑宗的日子过得并不容易。
钟令仪神情复杂看着钟显,一时间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深觉自己以后要负起教导他的重责大任。
景白见姑侄两人气氛尴尬,打破沉默,走过来问:“到底怎么回事?钟显为什么要杀人?”
原来曾老头回去后虽然警告过村中族人,太微宫已经有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进出,曾青石这几个年轻后生却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照样天还没亮便翻山越岭背着渔网到神女湖来打鱼,偏不巧被钟显撞了个正着。钟显原本想教训一顿就算了,曾青石为人胆大,脾气又倔,竟不服气,还出言顶撞钟显,“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打鱼摸虾采摘藜草,你凭什么说不让就不让?”
钟显知道这些无知山民最是难缠,不见棺材不落泪,必得使出雷霆手段震慑住他们才行,不然以后没完没了,又见曾青石是刺头,便要杀他立威。谁知曾老头及时赶到,将钟令仪请了过来。曾老头听说曾青石他们来了神女湖,追在后面想把他们叫回去,眼瞅着双方发生冲突,知道自己这边十个人也不是钟显对手,立即跑去找钟令仪。
曾老头为人圆滑世故,捡起地上的断臂,苦着脸说:“钟小宫主,扶苏真人还在时,我们曾家村也是年年供奉不断,太微宫每隔几年还会到我们村里招徒,看在以往的香火情上,能不能帮青石将断臂续好?不然他年纪轻轻的,还没娶媳妇呢,以后怎么办啊!”
不要说普通凡人,便是修士断臂,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好的,首先得有高明的医师,其次要有许多珍贵丹药,最后断臂时间不能太长,天时地利人和凑在一起,才能施展断臂重生的神奇法术。钟令仪摇头说:“他乃凡人,请恕我无能为力。”
曾老头亦是修士,又见多识广,如何不知道这些?不过是要引起钟令仪的愧疚之心罢了。曾青石既然已经断臂,总要尽力为他争取些好处,太微宫虽然已经没落,可是这种底蕴深厚的名门世家,拔根毫毛都比他们腿粗。
钟令仪想了想说:“你叫曾青石是吧?你可愿留在太微宫,做些看门跑腿的杂事?每月发你五块灵石的月例。”灵飞派杂役弟子一个月才十块灵石,普通凡人一个月五块灵石已经很不少了,太微宫以前可没有收普通人当杂役的前例,她这算是开了先河,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钟显,怕曾家村的人对钟显生出报复之心,到时再惹出什么事来,那就麻烦了,干脆将曾青石收入门下,一了百了。
曾家村其他几个年轻后生当即露出羡慕的表情,没想到曾青石虽然断了一臂,却一步登天进了太微宫当差,虽然只是跑腿打杂,并不是收为弟子,不过每个月有五块灵石,有了这样的铁饭碗,从此以后便可以衣食无忧,再也不用和他们一样日日辛苦的种田打猎了!”
曾青石没想到自己竟有如此好运,当即喜形于色,点头表示愿意。
曾老头见事情圆满解决,亦是老怀大慰,恭维道:“钟小宫主行事,有扶苏真人之遗风,太微宫后继有人,他日必定会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钟令仪心想怪不得大家都说人老成精,这老头虽然修为低微,却为人圆滑,见机快,会说话,想必是个办事的好手,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凡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下次你们再敢擅闯太微宫领地,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曾老头躬身道:“钟小宫主放心,这次是年轻后生不懂事,以后万万不会了。”带着曾家村的几个年轻后生走了。曾青石也要回去收拾东西,与家人辞别,钟令仪让他过两日再来当差。
钟显颇不以为然说:“姑姑,你为何要对这些刁民如此客气,不过是些凡夫俗子,杀了他们也没人敢说什么。”
钟令仪听他如此轻描淡写说着杀人的话,脸色都变了,当即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看着他,冷声说:“凡夫俗子的命就不是命吗?世上只有修士的命才珍贵吗?是谁教的你这样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钟显被她问的有些手足无措,好半晌说:“修真之道,逆天而行,本来就是强者为尊啊。”
钟令仪直直盯着他,忽然说:“你现在去你父亲坟前跪着,问问他是不是强者为尊,弱者该死!没有明白你错在哪里之前,不许起来!”
钟显被她严厉的样子吓着了,不敢再顶嘴,乖乖跑到钟会坟前罚跪去了。
等他一走,钟令仪气得捶了景白几下,骂道:“你们溟剑宗就是这么教弟子的吗!”
景白平白无故被她连打又骂,简直是无妄之灾,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说:“钟显还小呢,三观尚未定型,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钟令仪气犹未平,狠狠骂道:“都是跟蒋仲宣学的,上梁不正下梁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