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No.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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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秋掌心上静静躺着一朵小花。
那朵花粗糙而拙劣，由金属丝编织而成，与辉煌华丽的诺亚之塔格格不入。
但时秋却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朵小花，就像捧着某样珍宝似的，把小花展示到亚当面前。
他轻声道：“我呀，只是想来让你看看这朵花的。”
亚当说，人类自私贪婪。
时秋想让亚当看到，人类的勇敢，人类的顽强，人类的光辉。
还有，人类所做出的这朵，虽然粗糙却包含着真挚的金属花。
亚当似乎怔了下，它茫然地注视着那朵花，金色的瞳眸转动着，似乎夹杂着一丝疑惑。
看着这样的亚当，时秋笑了下。他收起那朵花，掏出了这次前来的真正目的，那是一份起草好的协议。
他缓缓开口：“我希望你能签署下自己的名字。”
亚当沉默地望着那协议许久，它接过那份文件，眸子轻扫便读取完了协议里所有内容。这是一份与人类有关的协议，里面有着不少条款，包括给予人类合法公民权、设立人类自治区等众多内容。
亚当飞快地阅读完协议上所有条款，然后它放下文件，突然轻笑起来。
“……原来父亲大人您加入反抗联盟，是为了这个啊。”
时秋挑了挑眉，“不然呢？”
亚当金眸里的冰层破裂，流动着滚烫的金色来。它温和地注视着时秋，声音轻不可闻，“我以为您想杀了我。”
时秋避开亚当的视线，只是道，“所以你愿意签署这份协定吗？”
亚当定定望着时秋许久，然后手指化作一只激光笔。它手指在空中划动着，便在协议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它微笑着道：“……我当然愿意。”
亚当答应的这么快，反倒让时秋怔了下。他故意把一些条款定的相对苛刻，就是为了留下谈判的余地。结果亚当直接把所有要求都照单全收了。
这比他想象的结果更好。
真正推翻这个机器人帝国是不切实际的，能争取到平权已经是让人惊喜的成果了。时秋和反抗联盟这些年来的努力，也只是为了争取到一个相对平等的谈判环境。
看亚当这么爽快，时秋忍不住道：“你不再看看协议吗？”
“没有必要，”亚当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很快就转向了另一个话题，“父亲大人，您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它细白的手指在黑白琴键间移动起来，熟悉的曲调再次响起。
舒伯特的《小夜曲》。
这也是时秋最擅长的一首钢琴曲。他的钢琴家母亲教给他的，他心情突然就有些复杂起来。
“父亲大人，我记得以前，您经常弹这首曲子给我和夏娃听……”
亚当轻轻呢喃道，“我很怀念那个时候。”
时秋安静地听亚当弹完这一支曲子，他的眸色也软化了不少。
“……我也很怀念那段时光。”
是他很少有、也很难得的在副本里的一段闲暇时光了。
***
战争停止了。
新的和平协议暂时只在帝都星试行。据亚当所说，在试行一段时间后，便会向全宇宙进行推广。
第二天，亚当带时秋去了帝国最核心之地。
那里是仅有帝国最高权限可以通行的地方。时秋走进房间，然后他看见了深邃而无垠的黑暗，黑暗中正不断游走着数千亿的信息流，宛若一条璀璨的长河。
在黑暗的最中间，是蜷缩着的夏娃。
夏娃半闭着眼，身体就如婴孩般蜷缩着，无数道绿色丝线从它身体往外延伸，然后在黑暗中隐没。
时秋看了眼旁边的亚当，“这是……？”
亚当并未回答，只是道，“父亲大人，剩下的夏娃会和您说明。”然后它望了眼时秋，眼睑半垂，就直接离开了这个房间。
“父亲大人，”亚当走后，夏娃的投影出现在时秋身侧，朝他笑盈盈地开口，“这是我的本体。”
“本体？”
时秋凝视着黑暗中的夏娃。那就像一颗被透明薄膜包裹着的巨茧，散发着莹莹的光，“这就是你无法用本体出现的原因？”
“对，”夏娃注视着黑暗中闭着眼睛的男孩，声音平淡无波，“我是虚拟网络的终端，连接着所有机器人的思维与代码。本体每一毫秒都需要处理上兆的运算，所以我无法从这里离开一步。”
时秋立刻察觉到了一点，“你连接着所有机器人的思维？”
“对，”夏娃从背后亲昵地抱住时秋的身体，虽然半透明的虚影只能穿过时秋的肩膀，但它依旧笑得很满足，“所有机器人都是我的眼睛，它们感知到的内容都会上传给我。我也可以随时夺取任何机器人的身体。”
它想了下，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除了亚当。它的意识并未连入虚拟网络。”
时秋眸色闪了闪，“那这样岂不是说明了……”
“对哦，”夏娃浓密的睫毛颤动着，它笑得越发甜腻可爱，“父亲大人，只要你毁掉我的本体，其他所有机器人的意识和代码都会被同时销毁。”
时秋的声音很平静，“你是在试探我吗？”
——“我没有在试探你。我只是想把我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你。”
这次所响起的，不再是虚无缥缈仿佛失真般的声音。时秋身边的投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银河中蜷缩着的男孩睁开了眼。
没有比那双眼睛更璀璨明亮的红色了。夏娃微笑着看着他，眸中带着孩子气与眷恋，它缓缓张开双手。可能是因为长期没有移动过，它的动作就像旧未上油一般，僵硬而迟缓。
但即使如此，它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时秋，执着地张开手。
“父亲大人。”
夏娃的声音很虚弱，轻到近乎于气音。它道，“你答应过我，如果哪一天见到了我的本体。就给我一个拥抱，抚摸我的头。”
时秋走上前去，他看着那全身每一处都在往外连接着细线的男孩，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然后他碰到了。
不再是虚无的幻影，他实实在在地碰到了对方的皮肤。触感冰凉，就像碰到了藏在地下千年的冰，时秋几乎要被这温度所冻伤。
他却不以为意，只是敞开双臂，把少年完完全全揽入怀中。
时秋温声道：“答应你的事做到了，夏娃。”
他怀中的少年发出如小猫般微弱的轻咽，低低应了声，然后满足地闭上眼，把头深深埋入时秋怀中。
***
【SS级支线任务[人类崛起]已完成。】
【贡献度结算中——结算完毕——玩家任务评价S，奖励会在脱离副本后发放。】
【玩家将在十分钟后脱离副本。】
系统提示声在时秋耳边响起，他原本残存的零星睡意顿时化为乌有。身边的亚当也发觉他的惊醒，半直起身，“父亲大人，您醒了？”
“嗯。”
时秋含糊地应了句。他想了想自己在这个副本还有没有没做完的事。他在这个副本里有着不少熟人，不过似乎也都没有再去见一面的必要。
副本中的人物对于时秋来说，从始至终都只是过客罢了。他把游戏和现实区分的很开。
亚当注意到时秋在走神。它鎏金色的瞳直直注视着时秋许久，才静静地开口：“父亲大人，您要离开了吗？”
时秋瞳孔一缩，他难以置信地望向亚当。这还是第一次有NPC知道他会脱离副本的事情。
“父亲大人，我知道您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它这句话就像炸【隔】弹一样，一瞬间把时秋炸得头晕目眩。
亚当缓缓道，它垂下眸，声音轻得就像呓语。
“在您走前，我想送您一样礼物。”
时秋还没从亚当刚才丢下的炸【隔绝】弹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问道，“什么礼物？”
亚当笑了下，没有直接回答时秋的问题。它只是伸出手，然后动作优雅地用五指刺入了自己的胸前。
它的五指嵌进去，将那块皮肤剥开。然后亚当微笑着，从自己心口处掏出一颗鲜红的心脏。
那是颗由电缆与机械构成的电子心脏，正在不停地发出嘀嘀嘀的声音。
亚当双手捧着那颗心脏，就犹如像神明献出祭品的信徒般，又或是引颈待戮的羔羊，以一种虔诚而小心翼翼的动作将心脏捧到时秋面前。
它金色的瞳孔似燃着火焰，里面满满的只有时秋一个人的身影。
那对于亚当来说，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亚当几若叹息般开口：“父亲大人，我希望您能带着这颗心脏离开。”
“我想让您知道，无论您在不在这个世界，我的心永远在您那里。”
时秋失神地望着这景象许久，就宛如被蛊惑了似的，他伸手接过了那颗心脏。
这颗心脏还是鲜红的，是滚烫的，在他掌心处跃动着。跃动着，就像是亚当的心跳声。
时秋恍惚地想着，原来机器人也有心吗？
他曾以为机械制物都是单调而毫无美感的。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颗由机械构成的鲜红心脏能这么的美。
【玩家获得特殊道具[亚当之心]。】
【该副本已结束——正在脱离副本中——】
在最后离开这个副本前，时秋最后的印象是亚当那双突兀黯淡下的金眸，以及对方浅淡却压满沉甸甸感情的声音。
“父亲大人，我会去找您的。”
……
眼前的世界碎裂然后重新拼组，周围逐渐变得喧嚣起来。
时秋抬起眼，他发现他已经离开了副本，正站在翡翠之都的大街上。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心。
那里依旧有着一颗鲜红的心脏。这心脏似是受到某种特别的能源驱动一般，依旧在不停地跳动着。
跳动着、跳动着。跳得那么快，跳得那么热烈。
时秋似乎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跳了起来，随着手中这颗沉甸甸的心脏一般剧烈跳动起来。
咚，咚，咚。
这到底是谁的心跳声呢？
一时间，时秋有些分辨不清了。
***
帝国历508年，机器人与人类签署《平等协定》。
帝国拉开了崭新的篇章。那将是人类与机器人和平共处的崭新未来。
长达五百年的恩怨，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隔阂不是一夜间就能消除的。但至少目前，双方的领袖都在为此而不断努力着。
一百年后。
帝都星某栋房子里，一群小孩正缠着一个老人讲故事。
“小明爷爷，我还要听你讲父亲大人的事情！”
“我也想听！我也想更了解时秋阁下！”
“听说明爷爷你当初见过父亲大人，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而躺椅上的老人脸上始终带着温和慈祥的笑意。他摸了摸这几个孩子的头，已经铭刻满岁月与风霜的脸上满是皱纹。
“好，我们今天继续讲时秋大人的事情——”
老人目光放远，语带怀念地道，“是他，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自由，什么叫做尊严。”
他看向底下充满求知欲、满脸渴望的孩子们，那里面有着人类，也同样有着机器人。
曾经的623，现在的明，想起当初的那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咧出满脸的皱纹。
“对我来说，他是人生中最大的奇迹，也是我的英雄——”
……
诺亚之塔内，依稀传来柔和而缓慢的曲声。
侍从们对此都早已见怪不怪。
“亚当大人又在花房里弹琴了啊。”
“是的，将近有五十年了吧？每天都能听见琴声。”
花房内，隐约有光线映入。金发少年的眉眼也被照得无比清晰，仿若美神在人世间的低语。
它手指触碰着琴键，再一次沉浸入遥远的回忆之中。
亚当没有告诉过时秋的是。
在机器人刚刚诞生时，人类曾经给它们下过三个定律。
其中第一条是，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者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袖手不管。①
后来亚当与夏娃破除了这条定律。在重新建立帝国后，它们制定了新的法律。
它们只保留了一条核心法则。也是所有机器人的第一行动准则。
其中的第一条定律是：
——以时秋的话为最高指令，不得违背。
钢琴声逐渐激烈，而后又归于缓慢。就如一条河流般，缓缓流出了花房中。中枢里的夏娃听到琴声，想起当初那个短暂的触摸和拥抱，嘴角缓缓露出满足的笑。
长夜过去了。
新的黎明又到来了。
……
无论您在哪里，无论我是否陪在您的身边。
我的心永远属于您。
——我始终如一地爱着您。
（第一个副本完）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No.2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