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愿》六楼九号

11、第 11 章

　　待他醒来，天已大亮，他被埋在一层层树叶中，倦在洞穴里，全身依然冷得不行，但已经神志清醒。
　　那突厥守将不见踪影，他忙伸手摸入怀里，玉佩、金刀和指环都不见了，连他藏着的最后一粒回魂丹也没有了。那守将大约已逃之夭夭，又一想，对方没有杀掉他，也算仁至义尽，想到此，他反而放下心来，抱着一堆树叶取暖。
　　口舌干渴之极，他不肯动，似乎也动不了，全身冷得一直打颤，他闭目想着下一步如何是好，却觉到外面一丝气息，他睁眼，与走到洞口的突厥守将四目相对。
　　刘坚刹时愣住，愕然盯着此人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手伸过来摸他的额头，眉头微蹙，轻声道：“还是烫。。。。。。”
　　他此番动作，令刘坚忘了挡开，好一会儿，刘坚才道：“你不是走了吗。。。。。。”
　　那守将脸色淡定无波，却沉声道：“我岂会做出那种事，你把我当什么人？”
　　刘坚冷笑道：“当然是敌人！”
　　敌人。。。。。。好一个敌人。。。。。。突厥守将脸上带寒，“既然是敌人，当日见了我，你为何不弃我而去，又或者。。。。。。一刀杀了我！”那突厥人欺身上前，怪笑道：“你明知擒我回去与突厥交易，只是妄想，明知若不以死相拼就打不过我，你为何做了这么蠢的事。。。。。。刘坚，枉你还是秦国的大将，你竟然如此愚笨，真是太好笑了！”
　　那突厥人咄咄相逼，刘坚倒是泰然处之，平平静静地说：“人生一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盟，何需解释。。。。。。你若想杀我，就快动手。”
　　那突厥守将眼中一惊，即尔被刘坚的话气得双目震怒，双手握紧，他手一伸，捏住刘坚的脖子，狠狠喝道：“你是逼我。。。。。。”
　　刘坚此刻精神脆弱，懒得开口，只漠然望着他，身上也感觉不到那么冷了，那突厥守将眼露凶光，手中加劲，直到刘坚脸色通红，闭上双眼。
　　突厥人心里骤然一痛，急忙丢了手后退一步。
　　刘坚缓过气，听他嘲笑道：“刘坚，你到底是什么人，竟令我。。。。。。竟令我无可奈何，我阿史那翼都，难到定要栽在你这个小儿手中，哈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刘坚全身一颤，睁大双眼瞪着这个突厥守将，耳中只留得“阿史那翼都”这个名字，他说他是突厥汗国的木轩可汗？他竟然是可汗！刘坚不敢相信，狠狠盯着他，仿佛要刺穿他，仿佛要把眼睛盯出血来。
　　对方大笑之后，眼中显出凄厉之色，望着刘坚，摇头道：“你本是大义凛然之人，竟不肯信我突厥人也会重情重义，我三番两次对你说我不会害你，你为何就是不信呢？我要如何待你，你才肯信我！”
　　刘坚完全被此人震摄，呆呆看着他，那阿史那翼都面色惨白，显然气血不足，精神不济，比之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恍恍惚惚想起昨夜所感，突然明白自己是把他当成了畏大哥，被他施舍了一夜的温暖。他更加难以置信，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史那翼都见他闭口不言，眼光闪烁，无奈地一叹，从怀里掏出野果，又拿来一个装水的竹筒，放到他面前，轻声道：“我去弄吃的。。。。。。”
　　待他一出去，刘坚已伸手取过水大口喝下，他渴得利害，水一下肚，更加瑟瑟发抖，他倦着身体，脑子里一团乱，竟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和他相斗，被他拖下山崖，又被他相救的突厥人竟然是可汗。
　　他小小刘坚，将阿史那翼都打败，谁肯相信？
　　那人年纪轻轻，已是突厥第一人，竟然领兵坐阵于前哨，与秦国对战。那满身的伤痕已显示他的卓绝功勋，到了这一刻，刘坚对那阿史那翼都竟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倍感疲怯，突然好想回家，好想爹和娘亲，好想安安静静听端木邕吹一曲箫。想着想着，他已奋力站起来，慢慢摇出洞穴，一步一步离开。
　　走了不远，被阿史那翼都抓住，问道：“你去做什么？”
　　刘坚望他一眼，慢慢道：“我要走了。。。。。。”
　　阿史那翼都怒气上涌，狠狠道：“走？你双手溃烂，不好好养伤，全都会废掉，现在又邪寒在身，你能走到哪里去？”
　　刘坚冷声道：“你我本就不应该共容。。。。。。我拖你摔下山崖，但又救了你，我们俩不相欠。现在。。。。。。你我分道扬镳，从此往后，若是再相遇，我便不会放过你了。。。。。。”
　　说着，他拉开阿史那翼都的手，又慢悠悠地往前走。
　　阿史那翼都咬呀怒喝：“刘坚，你真是倔得厉害，又蠢又笨！”
　　又蠢又笨。。。。。。真当是又蠢又笨，刘坚苦笑：“你说得对。。。。。。我若是聪明一点，早杀了你，突厥失去了可汗，国内大乱，我秦国将士也可休养生息，少死好多人。。。。。。如此蠢笨无能，真是罪该万死，但我如今不能死，还要回秦国去，去见那人。。。。。。”
　　他声音渐低，似在对阿史那翼都说，更似在自言自语。
　　“刘坚！”阿史那翼都在他身后大吼，“你给我站住！你若听话。。。。。。我便许你一个承诺！”
　　承诺。。。。。。刘坚站定，转身望着他，阿史那翼都目光深遂，紧皱双眉，一派威武气势。
　　“你若听话，我便承允你，只要你在秦国一日为将，只要我阿史那翼都做一日的突厥可汗。。。。。。我便决不侵扰秦国一寸土地，滥杀秦国一个无辜百姓，秦国若不来攻，我突厥汗国便与秦国修好！”
　　他这一席话，听得刘坚逐渐脸色大变，双目惊异非常。
　　“刘坚。。。。。。”阿史那翼都无奈叹道：“你可信我？”
　　好一会儿，刘坚反应过来，沉声道：“我信！”
　　阿史那翼都目光一闪，又惊又喜地盯着刘坚，只看见对方表情严峻，虽气息不足，但神形沉着，刘坚慢慢向他走来，淡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史那可汗，你可不要后悔啊。。。。。。”
　　阿史那翼都放缓了神情，微微摇头叹道：“此一役，我突厥损失惨重，秦国大将人才辈出，突厥亦讨不到好。。。。。。只是，秦国需与我们签定一个协定，不得与齐国合力抗击突厥。。。。。”
　　刘坚依然淡笑道：“秦齐两国势同水火，现在中原，秦国国力最盛，怎堪与齐国为伍。。。。。。既如你所言，我秦国攻打齐国，突厥也不得插手！”
　　阿史那翼都慢慢扬出一丝笑：“刘坚。。。。。。现在你是病也不算病，痛也不算痛了吧。。。。。。你这一功，秦国上下，有谁能比得上？”
　　刘坚冷笑：“我一个小小武将，在秦国又算什么？这虽是你的承诺，却对你突厥国好处良多。。。。。。这笔账，你也在心里算了千百回了吧！”
　　阿史那翼都只笑不语，伸手摸上刘坚的脸面，还是烫得利害，精神却比刚才好，他摇头道：“你先进去休息。”
　　那一刻，刘坚精神有一丝患散，眼见这一国子之君如兄如父般待他，又给了他允诺，他顿感受宠若惊，想要躲开阿史那翼都的手，却又不忍躲开，他呆呆地望着这个气魄非凡，壮大突厥国的良君，好似还在梦中，便任由阿史那翼都摆布。
　　一会儿便吃下了他弄的东西，好好躺着，好好看他用金刀削尖一根根细树枝。
　　他这才发现，阿史那翼都在短短一天中，伐竹取水，又将鱼装在竹筒里烧出鱼汤来给他喝，还弄来一堆麻棘，鞭出结实的长绳，削了竹子做成弯弓。又将他的手挖去脓头，涂上自制的草药。那一颗回魂丹，又交还刘坚，告诫他不到万不得已莫轻易吃掉。
　　夜里，寒气逼人，刘坚更冷，硬挺不过，一直微微发抖。阿史那翼都终于看不过去，走过去靠着他躺下。
　　刘坚受他一丝温暖，却又觉得不太习惯，何况他堂堂男子汗，冷得抖个不停，大显懦弱之气，又不好意思撵阿史那翼都出去，只得刻意往边上缩，越缩越紧，慢慢缩出草叶辅成的窝。
　　阿史那翼都愤而将他拽回来，冷笑道：“你平日胆大如狼虎，这个时候又这么怕我。。。。。。你既然不怕我杀了你，又何必怕与我同睡？”
　　刘坚不说话，只觉得阿史那翼都将他紧紧拽着，温热气息将他包围，他确实不再抖了，腹内因冷而产生的痉挛也平抚下来，他缓过一口气，安安静静躺在阿史那翼都的怀中，耳边是对方粗重的喘息声。
　　刘坚一惊，手探上阿史那翼都的左背，微微润湿，他虽看不见，却也忍不住喝道：“出血了。。。。。。”
　　阿史那翼都冷笑道：“比起收拾你这匹烈马，出这点血根本不足挂齿。。。。。。你别乱动，免得让我伤口又裂开。。。。。。”
　　刘坚不动，心里微微一痛，闭上双眼。阿史那翼都平息下来，也慢慢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