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我不是貂蝉》黛如青

15、琅琊（四）

　　任璎的行李收拾了好几天，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任夫人为了不让女儿被人瞧不起，特地给她准备了大量的行装，直到她准备出发的那一天，各种东西也才刚刚整理完毕。

　　“这么多……”弟弟看到了姐姐的行李，绕着行李转起了圈，小小的脸上满是惊叹的神色。

　　任夫人弯腰抱起儿子，对他道：“当然是要给你姐姐未来的夫家，留下一个好印象啊！”弟弟当然听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话是给同样站在她身边的任璎说的。

　　任璎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母亲是为了她的体面才这样做的，孙家到底是江东豪门，就算是亲戚上门投奔，也不能显得太过寒酸。为了母亲的好意，她没有进行反驳。

　　家里人安排了好久，总算将她送上了南下的马车，随行的既有任家自己的家仆，也有孙家派来的人，任璎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弟弟又叫又跳，要跟着她一起上车：“我要跟姐姐一起去！要跟着一起去！”

　　任璎心中不禁一酸，这次去孙家，可以说是自己离家时间最长的了，她以前并不喜欢东武县，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由得泪盈于睫，还没离开家门，就已经起了思乡之情。

　　任夫人看出了任璎心中所想，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怕，只是去几天，等这边安定些了就把你接回来。”任璎点了点头，她好像一瞬间长大了不少，从一个顽皮胡闹的小姑娘，变得沉稳安静，甚至都有一点像蔡琰了。

　　说到蔡琰，自从任家来到东武县，蔡琰一直和任璎保持着书信往来，只不过，她在信中一天比一天显得担忧，对于朝廷的局势，蔡琰显然了解得更多一些，她告诉任璎，董太后与何皇后的争斗愈演愈烈，已经波及到了普通官员，现在皇帝很明显想让王美人之子刘协成为太子继承大统，可是何皇后的兄弟何大将军却绝不肯答应，朝中人人自危，没有人敢随便站队。

　　她在信的末尾叹气，也许任璎一家暂时离开朝廷，反倒是一种正确的行为。

　　说到刘协，任璎就想起了那个肉乎乎的小孩子，也就想起了那个忧郁而温和的少年刘辩，他的父亲还是这么不喜欢他，不知道他会不会难过？当他一个人在那偌大的宫殿里徘徊的时候，又在想些什么呢？

　　任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车窗上卷上的帘子放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车窗外的父亲母亲和兄弟担忧的脸。车轮辘辘，她踏上了前往江东的路途。

　　前方的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一点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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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之前就已经听蔡琰在信中说过、自己也曾亲眼见过，得知现今的世道并不是十分平安，几场灾荒过去之后，饿殍流民四处流浪。任璎原本以为自己曾经所见到的就是全部了，然而她现在才发现，更惨的事情还正在发生，这才是真正的残酷世道。

　　一路上，伴随着她一路行进的车夫们个个都一直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一刻也不松开，她原本以为他们是惊慌过度，但等她看到，路边或坐或躺的饥民，气息奄奄地望着天空，但看到她的车马从大路上经过的时候，都会忽然将无神的眼睛转向她的车驾。

　　每当看到这样的情形，任璎就觉得一阵恐惧的凉意袭上心头。那些人看起来已经不像人了，但凡他们有一丝力气，看起来都会扑上来将任璎从头到脚吃个精光，一点点皮肉都不留下。

　　任璎忍不住对驾车的车夫道：“我们为什么不从小路走呢？看到这些人，真是让人心里又难受又心慌。”

　　车夫含糊地笑了一声：“小娘子果然还是年轻，这些人算什么，只是饿得动不了，看着惨罢了。若是走了小路，碰上那些身家无存的亡命之徒，那可不只是他们看着惨的事了，连我们也要一起遭殃。”

　　任璎听了这话，默默无言，看来现在，就连大路也慢慢不会太平了。她不由得庆幸，娘亲果然是见事极多、行事老练，给她准备的撑场面行李，大多是衣服布帛，什么金银珠玉，都藏在她随身携带的一只锦囊之中，这样的话，就算行李出了什么意外，那些饥民抢走的也不过是布帛，虽然值钱，拿去换米面也颇为麻烦，饥民根本用不着。

　　她一边在心中默默祈求上苍，希望一路平安，一边又觉得这一路不会太过顺遂。各种思绪在她的心中搅成一团，让她真正是心乱如麻。

　　正当她神经紧张地四处张望时，外面响起了车夫的呵斥声：“滚开！我没东西给你们吃！老子自己还吃不饱呢！”马蹄哒哒，一直跟随在车外护送的几个骑着马的护卫也跟了上来。

　　任璎往外面望去，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牵着两个皮包骨头的孩子，站在车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口中嗫嚅着什么，像是在说求一点吃的什么的。任璎看到这样的情形，顿时心生怜悯，她自己的食物其实也只是堪堪够一路上吃的，但她在车中翻了翻，还是翻出了一个母亲给她准备的小食盒子，里面塞满了糕点，就怕她路上有时肚子饿，她准备把这个盒子给那母子三人，勉强解了她们的燃眉之急。

　　她正准备将盒子递给车夫，无意中又看了那三人一眼，正巧那个母亲抬起头来，也同样看向任璎。

　　看到她的眼神，任璎不由得一怔！

　　那眼神又是怨毒，又是得意，简直如同猎人看到了跌入他陷阱的兔子一般，充满了志得意满。任璎聪慧之极，心念一转，当即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与众不同。

　　或许，那些盗匪已经不满足于在小路上劫掠，而直接来到了大路上呢？

　　这念头一生，任璎登时浑身渗出一身冷汗，她对着四周的几个护卫大叫一声：“跑！”自己整个人扑到车夫身边，举起另一根备用的马鞭，朝自己马车的那匹马儿狂抽一鞭！

　　马长嘶一声，抬起蹄子，发疯也似地冲了出去。

　　车夫惊呆了，只有看着自家这位小娘子狂抽猛打的份。任璎原本就骑术极佳，驾车对她来说，更是不在话下，她的头发在狂风中被吹得乱七八糟，但她完全顾不上，只是一味打马向前。几个护卫跟在她的身后，她原本能够听得到他们的马蹄声，但是渐渐地，那马蹄声变得杂乱而且繁多起来。

　　任璎知道，那不是她的护卫们了，那是那个女人的同伙……强盗们来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现在在有官府控制的大路上，强盗们也敢光天化日之下作案，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在乡野小路上才会发生的，这世道到底已经成了什么样子……而且她笃定，父亲母亲不知道实际的情况，如果他们知道这样的话，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任璎这样上路的。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任璎的头发有的飘到了她的嘴里，她甚至尝到了风的味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摆脱这些强盗，她深知自己就凭这几个家丁护卫，是绝对无法击退他们的，只能寄希望于强盗们追不上他们，或者追到一半自己放弃了。

　　显然，这样的想法并不切实际，强盗们距离任璎的马车距离越来越近，任璎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能听到他们的笑语之声。

　　终于，这场追逐战在一片树林的边缘落下了帷幕，任璎和她的马车、车夫，以及五个护卫被六个强盗围在了树林边。

　　她原本有七个护卫，两个在这场奔跑中与他们跑散了，如今只留下五个人，现在这五个排成扇形，护卫在她的马车前，车夫也跳下来，与五个护卫一同与强盗们对峙着。

　　任璎僵直地坐在车门处，看着那五个膀大腰圆的强盗用放肆的眼光打量着她和她的车，其中一个留着浓密的大胡子的强盗嬉笑着说：“看看这小娘子，当真是个标致的丫头，若不是我对小姑娘没什么兴趣，一定先把她抢走。”

　　另一个人听了他的话，表情猥琐地笑着：“小姑娘又怎么样？养大了不就行了？到时候第一个给你生儿子！”

　　任璎听了这话，真觉得恶心得想吐，她看着那几个强盗慢慢地围了上来，缩小了包围圈，几个护卫举起兵刃，那些强盗们看起来也颇为忌惮，并不敢随意地轻举妄动。

　　几个护卫和车夫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决定和强盗们拼一把，毕竟他们人数相差并不甚远，而只要任璎能够平安，他们的使命就算完成了。车夫悄悄靠近任璎，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任璎说：“小娘子，车里的东西就算了，等会儿我们打起来，你就往树林里面跑。这里距离九江郡已经不远了，孙家是寿春的大户人家，很容易就能够找到。”

　　任璎咬了咬嘴唇，心中明白这样做十分恰当，可是自己真的要扔下这群对她忠心耿耿的人，这样离开吗？

　　她将身子斜倚在马车的门边，手悄悄向马车中自己的坐垫伸去，那坐垫下，放着一样东西，她经常使用，但是真正拿来对人，还是头一遭。

　　护卫们高呼一声，已经和强盗们斗成一团，而任璎却没有如同车夫吩咐的那样，赶快逃走，她苍白着脸，将裙摆一撕，绑在了腿上，一只手藏在身后，深吸了一口气，朝离她最近的一个强盗大力挥去。

　　那强盗原本是看其他人都在搏斗，自己趁乱先来拿点东西，却没成想任璎还缩在这里，他看她是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任璎那张秀美的面容，却是他这一辈子最后看到的事物。

　　只见一道雪亮的刀光一闪，任璎毫不犹豫，将自己专门携带用来防身的一把长刀砍向了那个离她最近的人。

　　那强盗得意的笑容还留在脸上，那颗须发竖立的头却已经骨碌碌从脖颈上滚了下去，鲜血直直喷了出来，溅了任璎一头一脸。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如此刚毅，力气也如此巨大，若非经常练习武艺，任谁也不能一刀就把别人的脑袋砍下来。

　　……但是任璎可以，她从小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除了爬高上低，她也同样学习刀法，凡是世人认为男子才可以干的，她都喜欢。

　　在鲜血的腥气中，任璎忽然觉得，自己的什么枷锁被打破了，她怔怔地，露出了一丝带着血腥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