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不会成殇》山水云鹤

2、教室里长出了手的林子

　　“这个胡丽娜，”看到丁宁老师出了门，何许仁老师就开始抱怨，“简直就是‘狐狸啦’！她不来，课堂里死气沉沉的，好几个男生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特别是那个高晓，一节课也不知要往胡丽娜的空座位看好几回。”
　　“哦，有这么大的魅力啊！还真有些像她舅舅，”文综老师刘诗诗要上初三（2）班的课，只得收起了自己正在看着的手机，说了一句就拿着那本厚厚的《文科中考速查》往外面走。
　　她一面走，一面斜着眼瞅了一下何许仁，橐橐橐的脚步敲响出傲慢。
　　何许仁的脸上飘过了一片阴云，等到刘诗诗出去了，才在口里嘟嚷了一句：“又是一个丁宁小说的粉丝。”
　　办公室里剩下了钱艺文、张秀美和何许仁三个人。
　　“只有个把多月就要中考了，就是有那些看不惯，忍忍就过去，丁宁老师是打定主意了的，教完这个学期就辞职不干了，”一直低着头在看电脑的钱艺文这时说话了，“我看在丁老师份上答应胡丽娜到我们学校补习，也很无奈啊！我们老师中任何人家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也不能不答应的。何况丁老师四五十岁的人了，儿子都已经大学毕业，有的人在择偶时，还要以他为参照，那也是没办法的。有才也不是人家的错啊！”
　　何许仁老师阴着脸没有说话。
　　张秀美老师却在一边接过了话题：“丁老师也真是，自己的孩子都已经大学毕业了，还要操心这个外甥。说起来也是哟！胡丽娜的妈妈三十多岁了才嫁人，后来就是母女俩相依为命，当舅舅的不帮，也没人帮忙了。只是有一点我觉得不对，丁老师一点也不像是胡丽娜舅舅的样子。”
　　“不像她舅舅，你看胡丽娜对丁老师那个黏糊样，就跟对自己的亲爹一般！有时甚至比对亲爹还亲呢！”何老师冷冷地说。
　　“亲爹？”钱艺文笑了笑，“对胡丽娜家的情况我还是了解些的，只是我一直没有说。”
　　“哦，我正想问丁宁老师呢，他忙着上课，出去了。”听到钱艺文了解胡丽娜家的情况，张秀美马上来了精神，“钱校既然知道，不妨向我们透露一些，也好让我们思考思考怎么对待这么有个性的学生哟！”
　　“她爹叫牛文通，是我们市的巨富，家资可能上亿了呢！”
　　“哦——”何老师也来精神了。
　　“五十来岁的时候牛文通死了前妻。前妻只生了两个女儿，牛文通便娶了三十几岁还待字闺中的胡丽娜母亲续弦。他本想有一个男孩继承家业，哪知生下的却是胡丽娜这么个女孩子。偏偏胡丽娜出生时，她母亲因为羊水栓塞做了子宫切除，牛文通想从继室身上再要一个男孩的希望成了泡影，就又在外面偷偷找了一个小三。小三还真争气，第一胎就生了一个男孩。这样，胡丽娜还不到一岁，她母亲就被牛文通以一间县城里的店铺和店铺上面的一栋楼房为代价离了出来……”
　　“真是够可怜的哟！”张秀美老师感叹。
　　“要不然怎么会有‘红颜薄命’的说法呢？”钱艺文接着说，“胡丽娜的母亲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哟！就像现在的胡丽娜一样，到了哪里都能吸引男生的目光。你们不知道吧，胡丽娜去年读初三，就直接把县城一中，二中，三中都转了个遍，到了哪里，都有男生因为她的原因相互扯皮斗殴。二中的学生还动起了刀子，有人被送进医院。”
　　“难怪没有学校愿意接收她补习，真是红颜祸水哟！”张老师又问，“其实在来我们学校前，她的各科成级也不是很差的，怎么普通高中也没考上呢？”
　　“去年我们不是查了她的中考成绩了吗？”钱艺文继续说，“好像数学、英语和理综都是100分以上，语文却只有五十多分，你说为何？”
　　钱艺文一面说话，一面看着何许仁。
　　“为何？”何许仁反问。
　　“胡丽娜的考分让她母亲傻了眼，正坐在家里生闷气，这时牛文通为了表示对这个女儿的关心，打电话来询问了。‘你还知道有这个女儿呀？’胡丽娜的妈妈在电话里勃然大怒，要他有本事就自己去教育局查卷瞧瞧。牛文通居然做到了，可是一看语文试卷就傻了眼：胡丽娜的作文是零分。“
　　“零分？一个字也没写？”张秀美十分好奇。“不是说语文作文只要写了题目就是两分吗？”
　　“都记得去年的语文中考作文题是《——，您是——》吧？”钱艺文一边说，一边拾起一旁的钢笔，在一本《贵州教育》的封面上写着，“胡丽娜写的是：《爸爸，您是一头爱吃嫩草的老牛》，这，还能得分吗？”
　　钱艺文大笑着，又另起一行，写下了这几个字。
　　何许仁老师一下子兴奋了，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张秀美老师的笑声特别响。
　　隔着楼板，办公室底下的初三（1）班教室突然喧腾起来，仿佛听到了上面的议论，在轰然发笑一般。
　　“这丁老师啊，课堂就是这么活泼！”张秀美老师一边说，一边却忘记了要问清楚丁老师怎么不像是胡丽娜舅舅的事，站起身来，“我下楼去看看！”
　　她走出办公室时，里面传来了何许仁瓮声瓮气的声音：“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何况理科课，能用文科的上法吗……”
　　张老师只管往楼下走。她想：“老板钱艺文最善于协调各种各样不同性格的人，自己还是走开，让他对何老师开导开导。”
　　二楼走廊里，刘诗诗老师静静地站在初三（1）班的教室前。
　　原来她安排了初三（2）班的同学用《文科中考速查》练习查找考题后，便来到初三（1）班教室前，偷偷听丁宁老师讲课。
　　见了张秀美老师，刘诗诗有些尴尬地走了过来。
　　“以后你少在小何面前夸丁宁老师了，免得他对丁老师说话总是酸不拉唧的，好像打破了醋坛子一样。”张老师笑了笑，低声对刘诗诗说。
　　“他怎么说话与我无关呀！我是想夸谁就夸谁，想崇拜谁就崇拜谁，想爱谁就爱谁！”刘诗诗也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你是丁老师的粉丝，你崇拜他啊！”
　　“是的，但崇拜里也可能生出爱来！”
　　“这——”张秀美心里一怔，“你说的是丁老师小说里的台词吧！不过这话从一个三十来岁还待字闺中的姑娘口里说出真的不好：人家丁老师四十多岁的人了，又有家有口的，传出去会引出麻烦。”
　　“四十多岁了怎么样，杨振宁比翁帆大了五十多呢！我们这两个班的女生都不过十五六岁吧？说不定有人也在试着给丁老师写情诗。人家有家庭又怎么样？真爱不一定非得在一起，那是一种心里的愉悦和祝愿！”
　　“这……你……你该不会也……也写了吧！”
　　“想写，不过我这点文采，怕丢脸！”
　　刘诗诗的话让张老师放下了心来。
　　她说：“我是你的亲舅妈哟！我既然把你引荐到这里来，就不想让你走错路。你可不要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哈！”
　　“好心办了坏事的也很多呢，舅妈呀，你的心里要是像里边那个讲课的人一样年轻就好了！”刘诗诗说完了，便过来挽起张老师的手臂，又往初三（1）班教室那边走去。
　　教室的窗是开着的，他们似乎看到许多思考从里面翩然飞出，于是走到门边便站住了。
　　“哦，我今天向大家讲了《诗经》的‘六艺’，是哪‘六艺’，分别是属于哪两个方面的内容？”这是丁老师的声音。
　　“风、雅、颂、赋、比、兴，”回答的声音洪亮极了，“风、雅、颂是就内容而言的，赋、比、兴是就表现手法而言的。”
　　“那么，什么叫‘赋’呢？”
　　“赋就是用排比反复铺陈，也就是用重章叠句的方法，它的运用有一唱三叹的效果！”
　　“那么，我们学过的现代诗歌中哪一首里用了赋的手法？谁能朗诵几句给我听听？”丁宁老师的声音停了一下，“哦，是罗曼，罗曼最先举起了手，我就让罗曼来朗诵。”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船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罗曼稚嫩的声音怯怯地响着。
　　刘诗诗当然知道罗曼背诵的是余光中的《乡愁》。声音一抖一抖的，像一闪一闪地跳跃着的火焰。
　　“罗曼是全班胆子最小的，在丁宁的课堂也很踊跃地发言哟！”张秀美在内心里感叹。
　　“太对了，”罗曼朗诵完后，教室里传来了丁宁老师的声音，“别看罗曼胆子小，她心里正长大着一个个的意象呢，这些意象长大了，成林了，就是诗，是一首首的好诗，我们都等着读罗曼的好诗。
　　丁老师说完，全班掌声雷动。
　　刘诗诗似乎看到：一个美好的愿望，正像破蛹的蝴蝶一般在罗曼内心深处挣扎。不，不只是罗曼，是许多蝴蝶涌动在全班同学的内心。
　　“说到意象，我们就来说‘比’，什么是赋、比、兴中的‘比’呢？”
　　“比，就是比喻，也就是老师所说的内心情感的意象表达！”回答的声音依旧很响。
　　“哦，那么谁举一个例子来说说什么是内心情感的意象表达呢？”
　　“我！”
　　“我！”
　　“我！”
　　......
　　张秀美和刘诗诗站在门外，想象着教室里长出了一片手的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