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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金子,金子在哪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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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大约是下雪了,潘金莲的鬓发微湿,今日并非涂脂抹粉,脸色显得格外苍白没有血色,好不憔悴的样子。
看守的牢子没好气的说:“只给你两刻钟的时间,有什么话快点说。”
“嫂嫂怎么来了?”武松的声音有些沙哑。
潘金莲看他的样子,好不颓废,像是被人从中间打断了脊梁一样。轻声说道:“叔叔在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呢?”
这话轻得只有他二人能听见,武松隐隐觉得耳朵发热,想说些反驳的话,却又怕没有轻重,最后只是平淡无味的说一句。
“嫂嫂还是早日离开阳谷县吧!”
“若是现在走了,岂不显得我心虚。”潘金莲要是想走,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我没做过的事,想要让我认罪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当然我也并非问心无愧,可那是另一码子事。”
武松从未这么清楚的知道,潘金莲的问心无愧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沉默了半天,最后也只说出了一句。
“我哥哥已经给你写了和离书,你现在跟我们武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所以呢?武松你到底什么意思!”潘金莲一听见这话,心里立即生起气来。
武松喉结动了动,很是艰难地说了句:“嫂嫂不必掺和进这滩浑水里来,为何不早早脱身呢?”
“我愿意!”潘金莲气急败坏地说:“若是我跟你家没关系了,你为何还要叫我嫂嫂,我没名没姓的吗?”
武松被她给反问住,好久才憋出来一句话:“嫂......潘娘子,武松不愿意拖累与你,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个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告诉我你要干什么?”潘金莲气得直跺脚,伸手指着武松骂道:“你个蠢材!现在外面人人都说你杀了你大哥,你要怎么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大哥要是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是死不瞑目。你不想着怎么替他报仇雪恨,难道是想着认下这个罪名吗?”
武松不说话,状似默认。
潘金莲越看他越生气,本来她这次来看武松给捎带了些衣食,现在一时气急全都扔了武松的身上:“我真的是错看了你,你算个狗屁好汉,你就是他娘的一个懦夫!!”
武松却丝毫不反驳,低头捡着她扔出来的东西,只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捡起一个地上的炊饼,温凉微硬,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便往嘴里塞。咀嚼了两口,只觉得喉咙被扯得生疼,嘴里渐渐多了些血腥的味道。但他没有停下来,而是一口一口的生硬的往下咽。
空气变得很安静,静的能够听见外面呼呼刮过的大风,近旁凡人的翻身声,守夜的牢子正在喝酒划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极为恶劣地骂了两声。
“臭娘们儿,你事怎么这么多!”
武松的耳朵不由地竖起来听那牢子的话,却只听见两声:“快去,快去!麻溜点儿,别耽误爷们儿喝酒。”
那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听见来稍有些急促。武松的心情复杂,不知道她为什么又回来了。
潘金莲的气还未全消,怒气冲冲地走到牢门前,怒瞪着武松,没好气地说道:“我花了两刻钟探视的钱,时间不到就想让我出去,没门儿!”
武松也不拆穿她,嘴角自武大郎死后第一次勾起。潘金莲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脸去,露出个被冻得通红的耳垂。
“这次可不是为了你,我就是心疼我花出去的钱。”
“恩,武松知道。”
“知道,你知道个屁。”潘金莲蹬鼻子上脸,难得有她教训武松的时候,须得好好过个瘾。
“没错,嫂嫂说得对。”
潘金莲皱眉看武松,觉得他可能蹲牢房蹲坏脑子了:“你刚才不是还说我跟你没关系了吗?怎么又叫我嫂子,不准再叫了,以后,以后就叫我潘娘子吧!”
武松不可置否,只觉得胃里涨得难受,刚才吃下去的炊饼似乎在胃里变成了某种色彩斑斓的小生物,正在不停地挥动着翅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此时跟武松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货真价实的寸金寸光阴。潘金莲舍不得那个钱,不再跟武松闹别扭,直接了当的说道。
“我不许你认下这个罪名,我不想看见你变成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是个打虎的英雄,不是什么杀兄的逆伦罪人。”
“你听见了吗?武松!”
潘金莲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武松耳里却是振聋发聩,那声音在耳朵里嗡嗡地响着,引起地共振唤醒了那颗原本已变得麻木不仁的心。
他张张嘴想要说些说什么,舌根部位却隐隐发苦,须得尽力控制才能不让眼角的东西流出来。
“你得让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啊!武松,你大哥懦弱了一辈子,你不能让他死都死得这么委屈,他临死的时候还盼着你回来,你不能......”潘金莲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本来不想哭的,但是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啪嗒,啪嗒,是谁眼泪落下的声音,大得潘金莲都吓了一跳。
像武松这样的男儿,向来是流血不流泪,或许只是未到伤心时吧!
潘金莲极为善解人意的转过身去,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眼看着时间不多了,她连忙说道:“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我这身子就随你用了。”
说完就觉得有些怪怪的,她明明说的是两个人互换的事,怎么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儿,连忙往回找补。
“你可不要想歪了,我说的正经事,马上就要到日子了,万一咱俩再换了的话。”
“嗯,我没有想歪。”武松的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你可不要胡思乱想,我是个正经人!”
“嗯嗯!我都知道,嫂嫂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了。”
“你再叫我嫂嫂试试,看我不打死你。”潘金莲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潘,潘娘子?”武松的声音有些迟疑,好像他的脑海中,这三个字从未这般的组合在一起过,第一次这么叫,心头竟有些别样的感受。
“嗯。”潘金莲矜持地应下,心中却炸开了烟花,她忍住嘴角的笑,有些傲娇地说道:“以后不要忘了。”
守夜的牢子疑心刚才进来那女人,在牢房里捡到金子,不然她为何来得时候愁容满面垂头丧气,出门的时候却是满面桃花,春光灿烂。
不出潘金莲所料,没过两日,那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再一睁眼她就已经身在了阳谷县的大牢之中。
剩下是腐朽不堪的稻草,中间似乎有什么小生物在跑来跑去,潘金莲吓得连忙抱住了自己。冬日里牢房内潮湿阴冷,坐得时间长了,连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她只好站起来跑跑跳跳活动一下身体,这样也能暖和一些。
就这么消磨过去了小半日,潘金莲觉得颇为无趣,仰躺在木板床上,闲不住地翻来覆去,偶然发现床头的位置上,有一块地方隐隐发白,便凑过去看。
待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之后,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倒有几分少女的娇俏可人。在这冰冷的牢房中,却是另一种别扭温暖的突兀。
闻声赶来的牢子左看右顾的说:“金子在哪儿?”
潘金莲有些得意的想到:“金子在哪儿?金子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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郓哥儿父亲这些日子已经犯了两次病,银子如水似的花出去,却不见起效,以他们那个家底,若不是郓哥儿前些日子赚了些昧心钱,父子俩怕是早就流落街头了。
已是深夜,他刚服侍着父亲喝下药,转眼间那药就被父亲给吐了出来。郓哥儿边心疼着银子,只觉得这怕是某事的报应,心中正惶惶,忽然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透过门缝往外看,这人已经来找了他很多次,执着的让人无言以对,郓哥儿沉着个脸推开门。
“武大嫂,你怎么又来了,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那事我在公堂上讲的很清楚。你莫要在纠缠我了,这让人看见算怎么一回事儿。”
“算什么?算我映射你!”武松见那郓哥儿要关门,连忙拿脚绊住门。
“这怎么说的,我好人家的儿子,你空口无凭地可不能诬陷我!”郓哥儿涨红了个脸跟他争辩道。
“嘴张在我身上,我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武松很是无赖地说道:“我不管要说,我还要说你见财起意,谋害我家大郎,诬陷我家叔叔呢!”
“你,你这不是信口胡说嘛!”郓哥儿激动地要推武松,推了两下却没推动这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反而被她推得打了个趔趄,脚下一滑耍在了地上。
“我胡说?”武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冰冷的眼神让郓哥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天在我家的时候,你不是说看见的人是西门庆家的玳安吗?怎么到了县堂上就变成武松了,原来你不但信嘴胡说,眼睛也不好使,差别那么大的两个人,你都能看错!”
“你还要这眼睛有什么用?不如趁早剜去好了!”说着伸手就去抓郓哥儿,把郓哥儿吓得尿了裤子,他看潘金莲的样子,像是真要挖他的眼睛一样,心里实在害怕。
“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