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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番外:晨露与铃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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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晨光唤醒了她。
少女慢慢睁开双眼,迷茫地看着周身的世界。
大概是五月份的清晨吧,入眼尽是浸在雾霭里的繁茂山毛榉树和接骨木,嫩绿的葡萄藤轻轻挽住野樱桃树的枝桠,顶着粉色花苞的野玫瑰正在纠缠矢车菊和牛蒡丛,蝴蝶悬在一株在野薄荷丛里亭亭玉立的百合上休憩,百合花心的花柱上睡着一只浅蓝色的透明玫瑰花精,一切的一切都美好得如同一场白日梦想。
等等——
陈遥清楚地知道玫瑰花精是肉眼看不到的。她赶忙看向自己的手,马克思呐!她的手是半透明的!她的皮肤倒映着黯蓝的曦光,隐约可见斑斑血迹和大大小小的伤痕。
生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阿瓦达索命,破碎的吊坠,暴怒的纳威,尖叫的赫敏,那些她最终也没有看到最后一眼的朋友们……不,她很害怕,她要证明那些爱与美好不是疯子创造的幻想,她现在迫切的想见到他们。
这片开满芬芳馥郁的香草鲜花的林间空地离霍格沃茨城堡很近,陈遥以幽灵似的形态在空中走的飞快,没受任何阻挠,不消片刻就来到了再熟悉不过的霍格沃茨城堡。
城堡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决战里被黑魔法和巨人严重破坏的一小半已经完全修复了。看了一眼时钟广场上的大钟,正是早餐时间,没有多想,她踏着晨光,几步就飘到了人声鼎沸的礼堂里。
她对礼堂的最后印象就是破损严重的墙壁,以及躺满了伤亡人员的石头地面。现在它恢复了往日的精致华美,四个巨大的水晶漏斗里装满了细碎的宝石,红色,黄色,蓝色,绿色,对应着四个学院,陈遥看了一眼发现赫奇帕奇的分数最高,心里不免替格兰芬多焦急。再看四张长桌边人来人往,其乐融融,看来伏地魔已经彻底完蛋了。
两个熟悉的幽灵映入眼帘,皮皮鬼在天花板上横冲直撞,尼克爵士在和一名格兰芬多的学生交谈,所有人和幽灵似乎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早餐时间的四排长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丰盛佳肴,陈遥甚至还发现了几样小精灵闪闪独家自创的菜品,比如苹果果酱的奶油戚风蛋糕和薄荷馅的布丁馅饼。陈遥偷偷落在格兰芬多学院的一个空位上,伸手去拿,不过意料之中的,她的手像一阵风一般从蛋糕中间穿过,她哑然失笑,趴在桌上看这些陌生的小鬼头们毫无忧虑似的谈天说地。
看了一会儿,一个小姑娘坐了过来,陈遥连忙给她挪位置,但那个黑发的女孩子直接穿过她的腿坐在了长凳上,就像穿越一团普普通通的空气一般。陈遥有些无奈地起身,迈着没有重量的步伐在四张长桌边踱来踱去,可是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周围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他们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闹都是那么青春。陈遥听到有人在讨论弗利维教授的实力,下意识回答弗立维教授几乎可以和伏地魔最得力的手下斯内普打平手,但那些男孩子完全听不到。还有人在争论变形术能不能用在自己的鼻子上,因为她觉得鼻子太大了,陈遥忍不住感叹霍格沃茨终于多了一个比自己还懒的懒人,连她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初级变形术课本第一页。陈遥还听到了有人说草药学教授脾气很好,期末考试应该不用头疼,也有人说教授可是个相当认真的人,未必会比以前的斯内普教授好糊弄一些……
穿行在霍格沃茨礼堂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亲切。恍惚间,她真的以为回到了除了改回中国国籍以外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直到不经意瞥到教师席上一名年轻教授完成了早餐,安静离席。
陈遥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那散发着微光的水样虚无穿过空气地板,一直下坠,不知道会停留在何处。她跟随着俨然已经是个大人的纳威,来到了位于四楼的斯普劳特教授的办公室里。
进门之前陈遥留心多看了一眼,门牌上写的不是“波旁娜.斯普劳特”,而是“纳威·隆巴顿”。她一直相信纳威一定行的!现在都成教授了,陈遥开心得不行,没留神从墙里穿了过去。
除去原本就讲究豪华的建筑,这个办公室可以评价为简约清新了。涂着清漆的白桦木书架、写字台和收纳柜造型简单,没有多余的色彩和线条。晨光已然明媚起来,东边的窗台上放满了青翠欲滴的植物,将几个精致相框围在其中,形成了别样的一处景致。
她踱过去细看,刚刚忍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最中间的大相框里是纳威和卢娜的婚礼照片,身着细格子礼服的纳威认真地将婚戒戴在卢娜的无名指上,然后他们一起朝着镜头微笑。卢娜带着一串夸张的大樱桃项链,纳威也别着一枚巨大的樱桃领针,两个人看起来可爱极了。纳威十七岁生日时自己拿发带和水晶袖口给他做了个简单的中国结当作礼物,现在它正挂在窗框上,在纳威的照片上方晃晃悠悠。纯净的阳光穿过透明水晶,隐隐照亮了袖扣里的两个字母,LC。
左边的相框里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纳威父母的结婚照,另一张是纳威和他奶奶的合影,看纳威的模样这个照片是最近拍摄的,他穿的那件毛衣分外眼熟,是陈遥五年级暑假从波士顿给他带的伴手礼,八九年了似乎保存的还不错。而老太太戴着一顶比原来小了一倍的、装饰着一只金刚鹦鹉的新帽子,面色红润,看起来还很硬朗呢。
看到右边时,陈遥捂住嘴巴,尽力克制不要哭出声来。椭圆相框里自上而下排列着两竖一横三张照片。穿着娃娃衫喇叭裤旅游鞋的意气风发双马尾小陈遥和唯一一次参加D.A.训练时一身格兰芬多制服的十六岁的陈遥,她睁大眼睛,抿着唇,有些局促的朝科林.克里维的相机笑着。
而最后一张是战后凤凰社幸存者的的大合照。哈利紧紧抱着赫敏,纳威和卢娜十指相扣,亚瑟先生一左一右揽着乔治和罗恩的肩膀,珀西和金妮轻轻依偎在莫丽夫人的肩膀上……每个人都负了不同程度的伤,灰头土脸但不约而同的喜极而泣。细看之下,陈遥发现他们身后盖着白布的一排尸体中,最右边的那双穿着红色长靴的脚是属于自己的。
太阳已经升起了,包围着相框的植物们醒了过来。铃兰们伸展枝叶,抖擞着满身的晨露,一串串精致的小花朵也探出头来。陈遥轻轻走近纳威,他没有丝毫察觉。他在专心写信。和西里斯先生刚劲有力的字体不同,与德拉科漂亮的花体字也迥乎不同的风格,工整简洁,如同这个一心一意喜欢卢娜和花草、心灵纯洁的像块水晶的男孩本人。
“亲爱的卢娜,见字如面。收到了来自你和小塞西莉亚的问候使我无比兴奋。我的记忆力似乎越来越好了,连麦格教授都这样认为,这要感谢你,让我的灵魂远离不安和恐惧。我十分期待即将到来的25岁生日聚会,相信你们——全世界最棒的妻子和女儿——会创造出一个别开生面的梦幻世界。至于你要我提出一些自己的建议,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再次尝到你做的樱桃甜饼和玫瑰樱桃果酱,其次想邀请哈利赫敏出席,我们的塞西莉亚似乎特别喜欢詹姆斯·西里斯和小阿不思·西弗勒斯,当然她也喜欢韦斯莱家的小罗丝,偷偷说一句,我一直觉得罗恩给女儿取名罗丝有些奇怪,毕竟太相似了……”他的羽毛笔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哈利的父亲詹姆斯波特,西里斯先生,邓布利多教授,甚至还有食死徒斯内普?这些故人的教名混合在一起……陈遥终于想到了缘由,便在心里感叹哈利赫敏这两口子是典型的外国人,不考虑避在世或过世长辈的名讳的问题。而纳威果然是她最好的朋友,竟然懂得她“死去元知万事空”的理念,真好。只是她不太明白为何杀死邓布利多教授的斯内普也可以乱入。
聚会的安排告一段落,纳威继续写着:“……亲爱的卢娜.隆巴顿,我恳请你,也恳请我们的朋友赫敏,不要将宝贵的同情心浪费在德拉科.马尔福身上,因为十二个马尔福加起来还比不上一只嗅嗅。我重申一下,他无权查看兰瑞莎的遗嘱也无权得知遗嘱的内容,这是得到哈利和罗恩一致同意的。我可以承认在学生时代德拉科·马尔福可能给过兰瑞莎很多关心,但是完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我也可以否认。让我们看看现实吧,亲爱的卢娜,兰瑞莎离开我们已经七年,她的墓前却从未有过来自马尔福的悼念或鲜花,即使马尔福一家已经于她身故的第二年返回马尔福庄园。我也很希望那个牵挂兰瑞莎的人是一个好人,但很明显他不太可能是。今天又是我最喜欢又是最讨厌的5月2日……勇敢无畏的兰瑞莎将永远与我们同在,如同你永远是我的挚爱……”
陈遥嫌弃地飘开,暗自吐槽这个世界真是乱套了,纳威竟然也学会了写肉麻的情话。胸口突然像碰到了浓硫酸一样剧痛,她急忙回头去看,纳威刚从一个黑色的长条形木盒子里拿出两样东西放在桌上,一根尾部是玫瑰花苞造型的黑胡桃木魔杖和一条破碎了大半的暗红色水晶吊坠。水晶石上满是崩坏的裂纹,丝丝黑红血迹渗入其中,与透亮的水晶混为一体。
像被按下暂停键一般,陈遥愣在原地,感受到滚烫的热量不断涌入自己的身体,而热量的源头是纳威手里的水晶石。努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陈遥尝试着抬腿,还好,轻若无物,和之前的感觉没什么区别。再看纳威,水晶石和魔杖不知道让他放哪了,他现在专心致志盯着他的信件,似乎在自恋欣赏一般。
仗着纳威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陈遥大摇大摆地坐上他椅子的扶手,但感觉不合礼仪又跳了起来,站到了他的写字台边。看到写字台上的家庭合照,她才恍然意识到现在确实不是1998年了。二十五岁的纳威瘦了许多,下巴比起他十七岁时宽了一些,开始有了专属成年人的剃不干净的青涩胡茬,而照片里的卢娜穿着一件浅咖色毛衣,神色温柔,眼角笑出细细的纹路。他们的女儿塞西莉亚是一个粉嘟嘟的小婴儿,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浅金色的头发,粉雕玉琢的小脸看得陈遥心都化了,也随着照片笑了出来。
“小塞西莉亚好可爱呀,老兄,真不错的人生,看不出嘛——开玩笑啦,纳威,反正你肯定听不到啦。如果你听得到那我敢打赌你一定被吓哭,毕竟我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幽灵哦,”她围着纳威和写字台一边走着,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对他说话,可纳威低头看信看得认真,“不过你不要害怕啦,我是兰瑞莎,不是坏人。我只是在树林里苏醒过来,穿着莫名其妙的白裙子,说实话我真的想念我那身超级酷的霍格沃茨制服和红色长靴,它们可太酷了。不过我现在应该也不错吧,但没有人看得到我,连幽灵们都感觉不到,镜子里也照不出我,好吧,我现在肯定很好看,毕竟我本来就长得好看。”
纳威突然把信纸翻了个面,吓得陈遥立刻停止了自恋,但意识到自己的特殊状态之后立刻又胆大包天。
“纳威,兄弟,要我说,我真是太明智了,当年如果好好学占卜或许我会成为一名比卡珊德拉·特里劳尼更伟大的先知也说不定,你看我守夜时写的遗嘱,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说着说着,陈遥觉得自己似乎过于没心没肺,就及时改口,“好吧,抱歉纳威,我能想象到在我遭遇不测后你一定很痛苦,但就像沃伦·特拉弗斯说的,一切都是命运。如果我注定要死在那一天,回顾我的一生,即使有很多苦难但我觉得没什么好抱怨的,总会有人不够幸运的,我完全可以接受……或许你不懂独自一人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我一直独自一人,也没什么不可以失去的……只是,给你带来的困扰和痛苦,我很抱歉,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孤独地活一辈子也不愿意你为我痛苦——”
走着走着,陈遥突然发觉自己的双脚消失了一半,本来幽蓝色的灵体,从脚趾到脚掌的一半,就像烟雾消散似的,凭空消失了。她连忙看自己双手,结果看到只剩下光秃秃的两个半透明手掌。
“纳威,纳威,我可能要消失了……怎么办……”陈遥站在原地盯着手掌,手足无措,“多希望你能听到——还是不要了,这没什么意义,我能有机会看到你和朋友们幸福快乐,已经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纳威,我要走了哦,在消失之前,我想再多看看这个世界。纳威,希望你想到我时是开心的,因为那样符合我的心意。”
她往前凑凑,想给纳威一个拥抱,但又觉得不太合规矩,便转身向门口走去。一步一步,离那个亲人一样的男人越远,巨大的悲伤和不舍越是要把她压倒,陈遥不敢回头看他,只能尽力忍着哭泣的冲动坚持着对他说话:“对不起,纳威,对不起,我要走了,这次可能真的要说再见了……”
她离开得有点急,没有注意到自己绕过写字台时把一摞羊皮纸碰歪了,也没有注意到纳威.隆巴顿定定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大颗大颗的泪水不过瞬间便打湿了桌上的信纸。
兰瑞莎以为纳威看不到也听不到,但那颗神秘的血水晶被他拿在手里的一刹那,房间里透明到几乎不可见的少女光影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兰瑞莎和平常一样幽默而可爱,笑容温暖,体态轻盈。时光荏苒,她的年华和模样却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的春末。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纳威最终还是克制了回应她的冲动,只是装作看信,安静听着兰瑞莎最后的心语。他手中的吊坠散发着骇人的热量,通体的黑血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他知道神秘归来的好友很快就要离开了,而下次再见的那天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
兰瑞莎的身影走到了墙外,办公室里寂静得像是她从未来过一般。
“再见了,兰瑞莎……”已为人父的霍格沃茨草药学教授助理纳威.隆巴顿趴在写字台上,忍不住哭得像个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