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公子》詩梵

24、过往

　　因全院的书生都不在，整个书院寂静无声，只有空幽的鸟鸣回响，还有阳生拿着棒槌拍打衣物的声音。

　　苏少卿躺在树荫下闭目养神，忽然门口有人说话，苏少卿懒洋洋拿开盖在脸上的书，眯着眸子朝门口瞄一眼，树叶里投下的阳光耀花了眼，有人进来，影影绰绰，白衣翩翩，轻快地到了跟前。

　　跟着是一个温柔的声音：“采宁，听说你这几日不大好，幸而有王公子照看，我因是有事耽搁没来看你，今日因了臂上受伤赶回书院，特地来看你，你可好些了？”

　　苏少卿的心口立时像被人闷了一棍，全身的血，冷的热的都涌上头，苏少卿直起身看尹陶，恍若隔世。

　　尹陶低头俯身看下来，臂膀上绑了绷带，依然风姿如玉，他的脸在树叶的光荫里里温柔地笑，眼睛里盛满了波光，灿若晨星，白色的袍子上一尘不染，好似谪仙。

　　苏少卿扯起嘴角回望着尹陶笑，是呵，尹陶。

　　因了尹陶的邀约才去后山，尹陶却始终美丽，因了看到尹陶与那女子的亲热而失魂落魄，因了初恋的完败而酩酊大醉，中间她被怀疑是杀人元凶，丢了书童，被疯传和王子服有奸情，尹陶他，也始终不曾出现过，这几日来，尹陶仿若根本不知道这一切，仿若和他根本不相干。今日，他一脸无辜地立在跟前，云淡风轻地笑，亲亲热热地问候，仿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似一切都和他无关。

　　到头来，她还是一个被人玩弄于掌心的笨蛋罢了，她的爱恋和仰慕，都是一场无人知道的笑话。

　　满树的阳光泄下来，斑斑点点，苏少卿怔怔地望尹陶，腿有些发颤，连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空远，苏少卿脸上的笑容变大：“尹陶，多谢你记挂，我很好呢。”

　　上次服下的药丸效用时间看来到了，苏少卿的声音越发地接近女子的阴柔，尹陶望着苏少卿微微一怔，苏少卿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惊慌无措地看尹陶，那些爱恋的羞涩和失恋的苦涩纠缠上来，那夜，尹陶也是这样温柔地望那个女子，然后温柔地亲下去，温柔地吹灭蜡烛。

　　那是她来到这世间最初的仰慕，被毫不留情地践踏得一点不剩，苏少卿觉得心口像被剜了个无底洞，疼得叫人绝望，血一滴一滴地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流尽，才能结束这痛苦。

　　王子服皱眉走过来，望一眼苏少卿，拿走她手里的书：“你脸色不大好，这几日还是不要看书的好。”他扫一眼手里的书，脸色陡然一红，拿眼瞪苏少卿。

　　苏少卿看着王子服，不知怎么，哀痛欲绝的伤心忽地没了，找回了一些站立的力量。那书是本朝的艳书，在书院中自然是禁止的，苏少卿从西门泷那里淘来的，若被夫子发现这等艳书。

　　苏少卿撇嘴回瞪王子服，尹陶转头看王子服，伸手去拿他手里的书一面温柔地笑：“我倒瞧瞧采宁在看什么书呢？”

　　王子服立刻尴尬地把书塞进袖子里，装作若无其事一伸手道：“没什么，不过是上甲子的注解书罢了，尹陶，这院里太阳大，到廊下坐罢，尹兄请。”

　　苏少卿看着王子服惊慌的模样没来由地有些开心，尹陶仍是一脸明朗的笑容，点点头走到前头，王子服随后，暗地里回过头来怒视苏少卿，苏少卿朝他翻个大白眼，鼻孔里哼一声，抱肩望天。

　　王子服的脸色寒下来，阳光泻下来，映在王子服脸上，玉冠锦衣，清雅俊美，苏少卿的心忽然温暖起来，朝王子服咧开嘴一笑，王子服一怔，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和尹陶两个人走到花架下去。

　　苏少卿眯眼看树叶中投下的阳光，轻轻地笑，原来，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就终究过去，再找不回来，尹陶于她，终究不过是个过客。苏少卿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什么正温暖地愈合。

　　自己的声音不知道还能藏几天，书院发生的事情已经飞鸽传书给家里，但是从京城到这里，最快的脚程也要十天半月，没有书童，没有药。

　　幸好，还有王子服可以欺负。

　　苏少卿负着个手，也踱到花架下，往藤椅上一躺，侧眉朝尹陶笑：“尹陶，你的伤势如何？”

　　从苏少卿过来，尹陶的眸子始终望着苏少卿的眼睛，脸上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微笑，带着温柔的情意：“不妨事，只不过夫子怕感染，是以让我提前回来，不打紧的。”

　　苏少卿心口一紧，抿嘴儿笑，低头饮口茶，漫不经心道：“恩，好几日不见尹陶，我可是着实想念得紧。”

　　尹陶怔了一怔，笑得一如既往地温柔，眼底明亮如散落的珍珠：“所以我今日特地来看采宁。”

　　苏少卿丢开茶托，她若是继续对尹陶执迷不悟地爱恋，尹陶是打算要了她的命啊。
　　苏少卿合了扇子起身,摁住尹陶受伤的胳膊，脸低下去半睁着眼睛，神情有些别样的妩媚，尹陶微迷茫了一刻，苏孟笑嘻嘻托起他的下巴调戏：“尹陶，我听闻人说男子欢爱别有一番滋味，若尹陶不嫌弃，不若今日我两个来鸳鸯交颈，芙蓉帐暖，春宵一度如何？”

　　王子服哧地一口茶喷出来，尹陶脸色陡然转白，只是一瞬间又恢复淡然，清清雅雅道：“原来采宁好男色？”

　　王子服斜一眼那两人暧昧的姿势，低垂下眼帘，看不清眼底的神色，苏少卿挑了挑眉头，笑得波转神流，柔情蜜意地看尹陶：“尹陶如此疼惜我，今日特地来瞧我，我心中感激不尽，本来就对尹陶仰慕已久，不若今日成就好事，尹陶你也算对我尽了心意。

　　尹陶神色淡然，冷漠地看苏少卿：“采宁多想了，我对男子之情向来无趣，采宁还是找别人才是好。”

　　苏少卿葫芦一笑，起身拍拍自己的袍子，玩味地瞥一眼尹陶，笑得云淡风轻：“尹陶，莫非你果然当了真？虽然尹陶天人姿色，却也不是我爱的那一样。只是见别人调戏尹陶，心中痒痒，今日也来一试，尹陶果然如旁人所说那般难以亲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