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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隐世家族(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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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阿史那氏,世代居金山之阳,至图录于,遂强大,更号可汗,妻曰可敦。其地三垂薄海,南抵大漠。其别部典兵者曰设,子弟曰特勒,大臣曰叶护,曰屈律啜、曰阿波、曰俟利发、曰吐屯、曰俟斤、曰阎洪达、曰颉利发、曰达干,凡二十八等,皆世其官而无员限。卫士曰附离。可汗建廷都斤山,牙门树金狼头纛,坐常东向。
突厥与西风国西北诸州相接壤,多年来一直南下侵扰州府,掠夺财产和人民,而去年西风国和突厥的沙州一战,西风虽然惨胜,但是也消耗了整个北方的有生力量,西风再也不能组织起那样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了,因此,两国修好势在必行,而没有什么比联姻更能体现交好的诚意了,对于突厥来说,一位身份尊贵的新可敦,将带来中原的工匠、谷物和芜菁种子以及珍奇金玉,丝绸和瓷器,而此次前往京城作为联姻大使的,则是必罗可汗的王弟,人称小可汗的何苾曼,而西风国皇帝在来远殿设宴款待了远道而来的突厥使臣。乐工舞士演奏了西风九部乐,乐声雍雍,雅正和缓,不过真正喜欢听雅乐的还是少数,人们还是更喜欢时下流行的燕乐。
和静公主温亦瑶今日穿戴钿钗礼服,列于皇后身侧,本来这当是宫里贵妃的坐席,但是皇后特许温亦瑶坐在她身边,这里头的意思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因此整个宴会,温亦瑶的神色都是冷肃如冰,绷着一张本来很恬美的脸,只自顾自吃饭,并不理会旁人的软刀子。
皇后斯条慢理地夹了一筷子糟鹅,搁下筷子,淡淡对身边女官道,“御膳房今儿做的糟鹅倒好,给公主送一碟子去。”
女官领命,便取了一碟子送去公主那一席,从公主那一桌徐徐步出了一个颇为眼生的茶花红高腰襦裙,深蓝短襦的高髻女官,这女官长得很好,就眉色淡了些,要是她这样的相貌,就一定会用铜黛画得长长的,翠翠的,皇后的女官心里转念,手上的动作却不耽搁。“皇后娘娘口谕,赐和静殿下糟鹅一盘尝鲜,不必谢恩。女官略一欠身,便将皇后所赐之物带回席上。
真是新人,礼仪粗疏,皇后的女官心里摇头,回去复命了。
温亦瑶见皇后送的东西,面上扯了扯,终是没有笑出来。“黄蝶,你瞧,这就是本宫的身边的嫡母、庶母们。”她对着慕黄蝶道。
慕黄蝶没有搭话。
温亦瑶喝了一口酒,自顾自地说下去,“父皇适龄未出阁的女儿只有我一个,和丽才十四岁,她的母亲又是崔贵妃,和亲这样的事,是轮不到她的,那帮突厥人说他们看不上宗室女,只要天子之女,他们不过是是西北饮毛茹血的野蛮人,哪里有资格来娶□□的公主!我不会嫁去那不知人伦的突厥的,绝不!”温亦瑶说到后面时,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慕黄蝶很能理解温亦瑶的愤慨,身为一个顺风顺水的公主,她的一生确实应该幸福美满,寻一个有情的郎君,而不是远托异国,以穹庐为室旃为墙,甚至顺从野蛮的突厥父死妻其后母的习俗,——突厥可汗已经五十岁了。
但是她只是一个公主,皇帝众多女儿中比较疼爱的一个而已,这绝不是不和亲的必然理由,何况有更冠冕堂皇的理由逼迫她去——她受过万民膏脂奉养,理所当然地该为和平做出贡献。这个理由其实同样野蛮,但是她没有任何大义的旗子可以供她反抗,所以所有的和亲公主都无可奈何,和她们的那些嫁妆一起,被送向北国,去国离乡,一生难归。
奏乐又换新声,已经不是方才西风国乐工演奏的皇家音乐,而是换上筚篥、五弦、阉鼓和琵琶,乐调奇特而清亮,伴随着热烈洋溢的鼓点,一个着翻领对襟袍服的突厥青年踏乐而至,他的相貌深邃英俊,神气轩举鹰扬,带不出半点西风国男子的温文之气,而是带着北漠之秋的荒凉肃杀,以及马上民族的冷酷心肠。
他的舞姿雄壮飞动,俣俣有力,每一动都如指麾击刺,酣畅淋漓,又如沙场点兵,赳赳昂昂,一旋、一击,于雄浑处见刚健,于刚猛处得奇丽。
此人乐舞武三者相得益彰,真是平生仅仅所见!
待得舞止,所有人莫不目眩神飞,莫敢仰视,只四下无言,慕黄蝶看得目不转睛,也同大家一齐注视着场上如电般扬厉的青年。
青年掀起一个微笑,双目深且清,然后从容地用流利的汉话说道,“突厥特勤何苾曼代我们的可汗向贵国皇帝献上我们的敬意和期盼和平的诚意。”
“他便是小可汗何苾曼吗?”温亦瑶从惊奇中醒来,低声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