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恋爱不行么》千夜星路

3、第 3 章

　　为了在沈府站稳脚跟，也为了解决好婚约的事，沈一南所能想到的,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抱大腿。

　　当然，这是庸俗的说法，文雅点讲，就找靠山。

　　要说沈瑜在沈府能找到的最粗的大腿……不，是最大的靠山是谁，当然要数沈瑜的祖母——沈老夫人——莫属。

　　说起这位沈老夫人，那也是个能人。

　　年轻时丈夫早亡，她一个人辛辛苦苦将两个尚未成年的儿子抚养长大。两兄弟都很争气，一前一后中了进士。而沈家，也从一个地方上的土财主，一跃跨入了士族阶层的行列。

　　老大沈克，是沈瑜的父亲，如今官至正四品，在外任知府。老二沈贞，在京城任刑部浙江清吏司主事，正六品的职位。

　　大概是单亲家庭出身，两兄弟对自己的母亲十分敬重，因此，这位老夫人在沈府的地位超凡，家宅之内，说一不二。

　　如今沈瑜大难临头，只能找沈老夫人紧急求助了。

　　沈一南急匆匆地朝老夫人住的院落行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小厮和丫鬟，可见沈府仆从众多，家底不浅。

　　这些人恭恭敬敬地向沈一南行礼，口称“大少爷”。

　　其中，还有一些自持美貌的小丫头，明目张胆地朝他目送秋波。

　　沈一南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偏偏一旁的小七只当看笑话一样，不时在他耳边描述着这位沈少爷曾经做过的丰功伟绩。

　　比如，沈家的这位大少爷，不仅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就连自家府上的丫头们也不放过，平日里，抽空摸个小手，搂个细腰什么的，那都是司空见惯之事。

　　若非碍于沈家家教严格，只怕这位沈大少爷，早已收了不少美貌丫头在房中，绿衣捧砚，红袖添香了。

　　沈一南一边听一边皱眉。

　　“小七啊，我问个事，我这副身体没什么毛病吧，这家伙平时这么不检点，会不会染了花柳病之类的东西？”沈一南一脸认真地问。

　　若是这样，那他干脆也别费心思做任务了，直接早死早投胎算了。

　　小七嗤笑一声：“放心，你担心的这种情况，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生。至于以后，那就看你自己表现喽。”

　　“那就好。”

　　沈一南庆幸不已。心说，我才不像这家伙这么蠢，以前需要解决生理需求的时候，秘书都会安排那些女人先体检。

　　要说这“沈瑜”也真是心大，哪个花魁红就去招惹哪个，这也太不讲究了点。更别说，这是古代，一旦染上花柳病这种脏病，那就是要命的绝症，跟现代染上艾滋病一样，无药可救……

　　沈一南正在心里吐槽着，突然间愣住了。

　　“不对，我以前有女朋友呀，为什么还要找女人解决生理需要……还有，秘书是谁……”

　　沈一南试图想清楚其中缘由，但却怎么也记不起任何细节，使劲想的时候，脑袋立刻又疼得厉害，最后只得作罢。

　　“你怎么了？”他脑海里响起小七的声音。

　　沈一南以手指揉着眉心，缓了一阵，才道：“刚才想起些事，觉得有些奇怪，但仔细去想，又想不起什么。”

　　听到他这话，小七一时紧张万分，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应对，又听沈一南问。

　　“对了，小七，你能不能听见我心里想什么？就是说，你有没有读心术？”

　　“刚才告诉过你了，我不会任何法术，否则，我干嘛还要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也是，那就好。”

　　对此，沈一南深觉庆幸。

　　幸好这小仙女够笨，连个读心术都不会。否则，自己的心事被她看得一清二楚，他会感觉自己像在裸奔。

　　准确地说，在隐藏更深的潜意识中，沈一南十分排斥被人看穿心事的可能。

　　“不过，如果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怀，我就能听到你的想法。毕竟，我也是个小仙女呢，总是有点神通的。”

　　沈一南不屑：“哈，傻子才愿意别人听到自己的心事呢。我可不当这种傻子。再说，这种无聊之极的法术能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比如，你和我在心里沟通，至少别人不会拿看疯子的眼神看你——在这自言自语。哈哈哈!”小七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沈一南望着前方的圆拱门，花墙边，一个绿衣服的小丫头满目惊恐地盯着自己，就像是他白日撞鬼了！

　　“小七！”沈一南恨恨地咬牙。

　　又坑他。

　　这家伙究竟是辅助他，还是来坑他的？毒奶妈吧，也不早点提醒他……

　　“大……大少爷！我不叫小七，我叫小六……”绿衣服的小丫头看起来好像更加慌张了，说话都不利索的。

　　“……没跟你说，我跟鬼聊天呢。”

　　沈一南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径直走了，完全没理会可怜的小丫头差点被他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路上，沈一南的耳边响起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不知不觉间，沈一南发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生气了。

　　那清脆的笑声不绝于耳，仿佛如山间清泉，蹦跳于翠草青石间……

　　为什么他以前没注意到，自己居然是个隐形声控？

　　嗯，不能让这家伙知道他的这个弱点。

　　“一会儿先别跟我讲话，准备办正事了。”站在沈老夫人的院子前，沈一南低声说。

　　刚说完，他就发现，前头说要禀告老夫人的小丫头回过头来，正满脸惊异望着自己。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沈一南板着脸斥责。

　　小丫头被大少爷少有的冷面给吓得不轻，慌慌张张地就跑了。一旁的小七又是一阵偷笑。

　　直到笑足笑够了，小七才应下他的吩咐。

　　“知道了，一会儿绝对不给你添乱。只不过，你要稍微注意些分寸，从前的沈大少爷可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对那些貌美的小丫头最是温柔，你倒是好，对人家没有一点好脸色，脾气这么大，小心被人怀疑。”

　　“哼！我才是主人，知道怎么做，不用你教我。”

　　“好好好，知道了——主人，那一会儿你就请多多努力，小七会为你喊加油的。”小七笑嘻嘻地调侃。

　　沈一南也顾不得再跟小七斗嘴，先前那个去禀报的小丫头已经回来了。

　　“大少爷，老夫人请您进去。”

　　“我去了。”沈大少爷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

　　小丫头抬头，一脸迷糊。大少爷跟谁说话呢？自己吗？

　　沈一南才没心思跟个丫头片子解释什么，大步流星朝内院走去。

　　穿过青石铺就的院落，沈一南进了正厅，只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时值初春，寒气未退，因为沈老夫人年纪大了，极为怕冷，屋内的炭火未撤，依然烧得旺旺的，所以，室内的温度明显比外面高上好几度。

　　沈一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堂的沈老夫人。

　　这位沈老夫人年约六十，一头茂密的银发整齐地盘在脑后，显得十分服帖。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使得她脸上的皱纹比同龄人都少很多，让人依稀能看出其当年的美人风采。

　　见到自己的嫡孙进来，沈老夫人乐呵呵地说：“瑜哥，快过来这边坐。”

　　“祖母。”沈一南急忙下身请安，表现得十分乖顺。

　　“今儿个可真是新鲜，怎么这么早就来祖母这儿请安了。”沈老夫人嘴上嗔怪，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不像怪罪。

　　沈一南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决定开门见山。

　　“祖母，只怕孙子又惹祸了。”

　　“我说呢，怎么表现得如此乖巧。说吧，是什么事？”

　　对于孙子惹事的能力，沈老夫人早就见怪不怪，听他说话，连眉毛都没多动一下。

　　“祖母，我听说卓家要来退亲……”

　　“什么？！”

　　原本不动如山的沈老夫人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立刻一拍桌子，腾地站了起来，满脸怒容。

　　“卓家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沈家？好端端地为何要退亲？”

　　沈一南有点愣。

　　什么情况？他还没说完话呢，用不着这么生气吧。

　　“这是古代，士族阶层的面子比天还大，退亲算得上是件天大的丑事了。”小七在旁边解释。

　　“噢。”沈一南顿时恍然。

　　如果是这样，恐怕他的说法要变一变了。

　　原本，他想着先把退婚这事知会沈老夫人，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等卓家来退婚的时候，不管道歉还是赔礼，总而言之，只要沈家死皮赖脸就是不退，就能先把这件事圆过去。

　　谁知道，沈老夫人的反应这么大，看她那架势，简直就像随时随地准备找卓家拼命一样。

　　这样的话，他怎么劝老夫人低头跟卓家赔罪？

　　啊，不对，该不会是他被国子监除名的事，沈家家人还不知情吧？所以沈老夫人才不清楚卓家退亲的缘由。不错，一定是这样，否则沈府不可能这般平静。

　　这可怎么办？

　　万一待会儿被卓家的人捅破了他被退学的事，沈府岂不是要鸡飞狗跳，乱成一团了……

　　想到这，沈一南急忙拦住大发雷霆的沈老夫人，说道：“祖母，你先听我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隐情？”被拦下的沈老夫人稍稍冷静了下来，突然想到自己的乖孙一向不喜欢卓家小姐，“瑜哥，该不会是你搞了什么鬼吧？”

　　“当然没有，我现在不想退亲。”沈一南十分肯定地说，特意加重语气，强调了“现在”两字。

　　“真的？！”沈老夫人狐疑地望着他。

　　“当然，祖母，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啊！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这卓家退婚，另有隐情。”

　　“好,你说，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沈一南正准确好说辞，却听小七在他耳边轻语几句，一时间，脸色变换数次，最后才一脸为难地道：“祖母，我一会儿说了，你可千万别激动啊。”

　　小七这家伙，居然在这个要命的骨节眼上，才告诉他沈老夫人有高血压，受不得惊吓？！

　　害得他临时踩刹车，想着究竟该如何说，才能让这位沈老夫人不至于血压爆升、当场昏死。

　　沈老夫人反复追问了沈瑜好几遍，气道：“快说！”

　　“好好好，那我说了，祖母，我先说好，这只是传闻，绝对不可信，所以您千万千万别上火，听我把事情全部讲完，再做计较。”

　　见他啰啰嗦嗦地不说正题，沈老夫人气得直拿眼睛瞪他。

　　估摸着沈老夫人应该是做好心理准备了，沈一南这才将事情全倒了出来：“卓家之所以来退亲，估摸着是听说了我被国子监除名之事……”

　　“你……你说什么？！”沈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祖母，刚才都说了，您别着急，除名一事只是误会，其中另有缘故。”

　　发现自己没有听错，沈老夫人一张本就红润的脸，顿时涨得更红，一时间，气血上涌，令她几乎站立不稳。

　　幸好沈一南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搀扶住了老夫人。旁边的丫环十分机灵，急忙凑了过去，又是扇风又是抚胸的。大概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了，经验丰富，没人胡乱喊叫的。

　　这沈老夫人到底是经过事的女人，虽说身子骨不行，但脑袋依然清醒。

　　等被搀扶到内室后，沈老夫人半倚靠在软塌上，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要撑住。

　　还没看到孙子金榜题名，也没等到瑜哥儿娶妻生子，绝不能就这么轻易闭了眼。否则，如何有脸去见死去的丈夫。这般想着想着，最后总算是把心里的那股邪火给压了下来。

　　沈老夫人稳住心神，见自己的嫡孙始终立在软塌旁，一直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心里的怒意，终究还是散了去。

　　“瑜哥……过来……坐到这里来。”沈老夫人轻拍身侧，有气无力地说。

　　早就装得不耐烦的沈一南急忙凑了过去，乖巧地喊了声：“祖母！”

　　沈老夫人抬起头，望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嫡孙，一时间神色恍惚。

　　沈瑜是沈克原配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脉。当初他母亲因生他而难产去世，这个个头小小的家伙就被送到了沈老夫人身边，由她抚养照顾。

　　沈瑜三岁的时候，沈克的继夫人进了门。本来，沈老夫人应当将沈瑜交给继母抚养。但是，沈老夫人舍不得，也信不过那位继夫人，于是，坚持把沈瑜留在养生居室，由他亲自抚养长大。

　　就这样，沈老夫人看着沈瑜一天天的，从聪慧可爱、调皮捣蛋的孩童长成了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人人都说，沈家的男人，风姿卓然，不同于众。

　　那是当然。当年的那个人，也是如此。

　　长身玉立，自成一派风流。只是随便地站在那里，一身的风采，就足以吸引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那双动人心弦的桃花眼中，仿佛清冷夜空内灿烂的星辰，曾让她牵肠挂肚、无法自拔。

　　曾经的娇娇女不顾家中双亲反对，带着十里红妆，嫁给了说过要一心一意对她一辈子的人。

　　而婚后，他真的信守承诺，一心一意对她，从无敷衍。

　　奈何上天何其残忍，如此良辰美景，只持续了堪堪六年，那人就得了一场重病，狠心地丢下她和一双孩子，撒手人寰。

　　再后来的日子，她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倔强的自己不肯改嫁，坚持要为他守一辈子寡。

　　幸好家有薄财，沈氏家族又自持书香门第，没人敢明着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沈夫人的日子虽然孤苦，却能过得去。

　　然而，一个年轻寡妇抚养两个孩子长大，这其中的艰辛和无奈，也绝非一般人能经受的。

　　幸好兄弟俩颇为争气，先后考中了进士。熬到那时，她的好日子才算盼来了。

　　沈瑜是她的第一个孙子，她怜惜其自幼失母，加倍疼爱，百般呵护，生怕他哪里受了委屈。可结果，她的过分宠爱，却让他养成了一副懒散的性子。

　　沈老夫人不是一个老糊涂，她知道沈瑜的不成器。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努力就不努力，反正有他父沈克顶在前面，当个祖上荫庇的二世祖也罢，只要不惹事就行。

　　但直至今日，沈瑜被国子监除名的事，就如同晴天一声巨雷，彻底炸醒了自我安慰中的沈老夫人。

　　沈瑜的不成器深深地伤透了她的心。她就是再愚昧再无知，也明白，若非沈瑜犯下天大的错事，国子监绝不会将他除名。

　　可是，纵然千般怒火、万般痛恨，一看到对面的那双似曾相识的桃花眼，终究是难以持续。

　　一如她从前面对那人含笑的模样，终究无法真的恼怒。

　　“祖母？祖母？”见她半天不说话，沈一南心中有些惴惴。

　　这节骨眼上，沈老夫人可千万别真恼了。事到如今，极其缺乏本钱的他正等着她这个靠山救急呢。

　　沈老夫人缓缓心神，将目光聚焦在那张极为相似的俊美面孔上，最终将怒意化为一声长叹。

　　“瑜哥……”

　　“祖母，我在呢。都说了，您千万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没注意到沈老夫人的复杂心情，沈一南只想着如何跟她解释清楚。

　　刚才站那沉默的时间里，他已在心里梳理了对策。

　　“好，你说。”

　　“祖母，我被国子监除名一事真的是误会，我稍后自会弄个清楚，给您交代的。只是眼前卓家来退婚的事，恐怕还要祖母出面，稳住对方，只要拖延几天就行，待我解决了国子监的事，卓家肯定无话可说，不会再提退婚。”

　　沈一南娓娓道来，言辞确凿，思路分明。只要有眼睛里的，都会发现，此时的他，跟往日的那个大少爷几乎判若两人。

　　沈老夫人听在耳中，看在心里，不由得心中一惊。

　　这人是谁，是她的嫡孙？！

　　沈老夫人定了定神，仔细打量着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年郎。卧蚕眉，桃花眼，分明就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瑜哥。

　　是就好，是就好。

　　重新把心放回肚子里的沈老夫人，再看沈瑜时，只剩下了欣慰。

　　从前对沈瑜，沈老夫人也是恨铁不成钢，而如今，她只是不住地在心里庆幸，老天开眼，他们沈家的宝贝孙子终于是开了窍。

　　接下来，沈瑜充分展示了自己超一流的口才，天花乱坠也不为过。

　　中心思想概括如下：自己绝对没有作弊，是有人栽赃陷害，才引发误会。而他沈瑜，一定会尽快洗刷这个污名，绝不让沈氏的列祖列宗蒙羞。

　　随后，沈瑜对老夫人又说了些便宜的好听话，哄得沈老夫人一时间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眼见沈老夫人如此好哄，沈一南不由地在心里感慨，这老夫人也太宠孙子了，根本就是说什么信什么，先前的那些担心纯属多余。

　　他却不知道，沈老夫人并非一个偏听偏信的老糊涂，如今，她是真的放心了。

　　生平第一回，沈老夫人感觉到，她的嫡孙是长大了。

　　虽然今日的沈瑜，对她一样是讨好卖乖，却没了往日唯唯诺诺的孩子气，反而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霸气。

　　作为一个一心疼爱亲孙、毫无私心的长辈，见到如此不一样的沈瑜，沈老夫人唯有欣慰，自然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小七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隐隐担忧。

　　即使被洗掉记忆，这个男人身上蕴藏的种种特质,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尽管仅仅是一面之缘，尽管只是遥遥而望，她对那个曾经的沈一南，却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聪明绝顶又魅力惊人的男人。只要他愿意，自内而外展示出来的独特自信与霸道气场，几乎能令认识他的每一个人，都在不自觉间俯首称臣。

　　如今想来，她面前的这个古装公子，与西装革履的那人，那种自信，那种气场，何其相像。

　　今天，才是他进游戏的第一天。一切才刚刚开始，他的身上就有了原本的影子。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能想象得到，沈一南潜意识中的本性必然会展露得越来越多，直至自我意识完全觉醒的那天。

　　沈一北的计划，真的可以行得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