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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烧焦尸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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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一再沉溺,何时麻醉我抑郁,过去了的一切会平息,冲不破墙壁,前路没法看得清,再有那些挣扎与被迫,踏着灰色的轨迹,尽是深渊的水影,我已背上一身苦困后悔与唏嘘,你眼里却此刻充满泪,这个世界已不知不觉地空虚,不想你别去……”
清冷夜晚中,哪一扇忘记关闭的窗户里飘出那个倔强男孩的歌声,微弱弦声冲破高楼耸立的森严,飞往广袤的星空。
1993年,这一年香港接连痛失两位音乐才子,凄迷的乐坛又捧出一位音乐精灵。跑了七年龙套的喜剧天才从喜事剧组杀青,又凭江南才子拿下票房冠军。同剧中的常舒已抵达华语电影的巅峰,在戏中唱一辈子的虞姬。隔岸袁四爷艰辛地活着,马小军正过得阳光灿烂。
雨后水坑闪烁高楼明灭的垂影,一只红色玛丽珍鞋匆匆而来,踩碎楼影,又疾步离开。水坑泛起涟漪,沉入乖巧平静。
这条街叫大坑道,大坑道不是皇后大道中,没有人民如潮涌,但是它连接跑马地,确实有马匹一周跑两天,遇上节假日可能还会是三天,因此一周中也有两三天人潮汹涌。
今日小雨淅淅沥沥,大道上除了红鞋与倩影,再无半条人影。玛丽珍鞋走走停停,最后在昏暗林立的高楼中找到位置。
“丽景大厦”繁体大号的楼名,在锈红外墙上排版。
临近午夜,孤寂的街灯勉强照出大厦四周的景色。焦棠望一眼坡上丽景大厦的井字格局,又回顾正对面的停车场,两道弯眉刻薄地压下,如两把忽现精光的匕首,转瞬藏住锋芒。
她拥紧黑色羽绒服,将脖子缩进衣领里,抵抗彻骨的夜风,慢慢爬上坡,步入楼中。
大厦一楼意外的明亮,四条日光灯罩住十平米的大厅。大厅的正中央安设电梯,左右两边开出小通道,靠近电梯旁是前台,也算保安台,供保安使用,负责登记来访信息。
台后面摆设高几,上摆神龛,神龛中立着关公。关公的“邻居”是一个落地大钟,时针指向11点钟。
台上放着两个水杯、登记本、座机,还有一碗吃剩一半的云吞面。一串显眼的钥匙有一下没一下地弹在桌沿,钥匙圈挂在灰蓝制服的腰带上,它的主人非常明显地向外来打搅他清梦的人,表示出十二分不耐烦。
灰蓝制服老头瞥见焦棠,环臂摇头:“大半夜的,又来一个了。”
他说的是粤语,但因系统设定缘故,在场的玩家都能听懂。
已经聚集在前台登记的三个玩家立马转过头来看她。其中一个人最显眼,阴柔俊美的脸蛋居然搭配一颗煞风景的光头。
“施主,你好,你也是玩家?”光头男人礼貌问候。
施主?焦棠抬起晶亮的眸子,轻笑点头,这个时代会这么称呼人的,必定是“隔壁”专业的人。
男人双手合十,笑道:“幸会幸会,我叫游千城,是名俗家弟子。”
俗家弟子与道家弟子,岂不就是半个同行。焦棠思及此,慢悠悠道出真姓名:“焦棠。”
“你来晚了。我们在大坑道前面碰头,实在等不到人,以为这次才三个玩家。但不应该啊,这次时间跨越两个星期,我们等级又不高,不可能才三个。果然,还好你来了。”游千城是那种一看就很有耐心的人,话说得十分圆满动听。
焦棠想了想,面对话唠,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嗯”一声。
“人家根本不搭理你。”其他两人已登记完了,其中一名穿西服,踩细跟,烈焰红唇的女强人提点游千城。
对于女人不够友善的态度,焦棠选择无视。哪知女人随手一抛,将一枚物体掷向焦棠。焦棠举手握住,定睛看,是钥匙。
女人风风火火,不是那种注意细节的人,自我介绍:“我叫吴毓桦。多指教。”
“好。”焦棠握紧钥匙,在吴毓桦吃惊的眼神中,补一句:“谢谢。”
“我应该叫你姐姐,还是妹妹?”从吴毓桦身后转出来一个染着银灰帅酷发型的年轻男人。他热情地攀上焦棠肩膀,从其雀跃的举止与稚气未脱的眉目,可以看出他年纪不大。
焦棠很肯定他比自己小,不疑有他地定下:“姐姐。”
“你还真敢说出口。你多大呢?”大男孩开口也颇幼稚。
焦棠:“20。”
大男孩:“……逆龄长相啊。你猜猜我年龄。”
后面分配钥匙的保安烦躁叫道:“赶紧上去,别影响其他人休息。”
另一名负责登记的保安呵呵笑:“三更半夜,就你声音最大。”
教训完玩家后,两个保安又嘀嘀咕咕拉起家常。
吴毓桦快步走去摁电梯。进了电梯,大男孩挨近焦棠,兴奋问:“猜出来没有?”
“陈英锋,你好吵!”吴毓桦一把拽过焦棠,将她拉到自己另一边,远离聒噪的少年。
陈英锋继续发力:“你第几次进现场?”
“问你呢。”陈英锋倾身向前,要来抓焦棠的手。
焦棠默默后退,挨住墙壁,说:“第二次。”
“你也是第二次?!”陈英锋叫道 ,“我们全是第二次。这什么鬼情况。”
吴毓桦听到‘我们全是第二次’这种话,眉峰锐利蹙起,道:“说明这次难度不大。”
焦棠回想上一场的难度,对“不大”这个概念产生怀疑。但其实,上一次是因为有通关几场的老玩家参与,所以系统稍微照顾了一下优等生,将难度上调了。
电梯一路往上,停在48层。门缓缓打开,原本乐观的玩家集体噤声,门外喜庆过头,趋于诡异的红灯裹挟的逼仄空间,加之走廊上斑驳的讨债红漆大字,怎么看怎么透着浓烈的不详。
陈英锋咕咚一声,吞下满腹废话。
大厦内部呈井字回旋结构,沿着井字型楼道走,玩家一户户辨认过去,有好几次被铁闸门后贴着的门神吓到,过度敏感的玩家已经自动带入邵氏鬼片里,心脏走一步悬一下。
原本走在中间的焦棠已不知何时,充当了领头羊。后面贴着吴毓桦和陈英锋,这两个火爆性子的人此时也不敢再高声交谈,怕惊扰了哪个屋中的凶神恶煞。最后的游千城倒还好,即便忌惮,也还维持住俗家弟子的颜面。
午夜11点45分,几人终于在一扇门前驻足。只见门上有夸张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血红大字,墙上还贴着显眼的水电欠费通知单,铁拉闸把手被人为撬坏,没有一处不刻意提醒玩家,此乃凶地。
庆幸的是,这一次,四名玩家共住一屋,少了独居的担惊受怕和孤助无援。
屋内有两间卧室,焦棠与吴毓桦住一间,陈英锋与游千城住一间。吴毓桦非常自然地就成为了“宿舍长”。她宣布原地解散休息,于是焦棠迫不及待地钻进卧室,她将厚重的背包卸下,丢在下床床板上。
吴毓桦爬上栏杆看一眼上床惨状,决定不睡上面了,坐到下床来,提议:“上面太脏了,我和你睡一张。”
焦棠很自觉地抱起背包,打算爬上去。
吴毓桦忙拉住她:“下来下来,不愿意和我睡就直说,我还能抢你床?”说完,她脱下高跟鞋,爬上去,片刻后,一团巨型垃圾咚地砸下来。
她在上面叫:“我跟你说,这系统是我见过最抠门的机构。不说差旅费,就是安排住宿好歹也安排个酒店或者别墅,抠抠搜搜的,让我们每次都住这种破地方。”
“是啊。”焦棠心不在焉地回她。
吴毓桦垂下头来,焦棠已经盖着羽绒服,合上眼,放慢呼吸。
“你这都能睡?”吴毓桦佩服地摇摇头,又爬下床,从行李箱中摸出一条薄被,爬上去裹紧,也闭上眼睛休息。
睡着是不可能睡着了,吴毓桦一边心里回忆现实世界的美好片段,一边骂系统惨无人道。
实际上,焦棠也只是浅眠,脑子里还轰隆隆地跑过之前许多画面。
十天前,她和齐铎他们九死一生地从门卫室里逃脱,原以为会回到第二个空间,却直接被系统传送回现场入口处。
只要在那个地方迈出一步,玩家就可以回到中转城市。中转城市等于系统的一个个中转枢纽,玩家出去后会被分配到不同的中转城市,等待下一个现场。
林西说,基本上同一场玩家不可能会被安排到同一个中转城市,这就好比搭乘同一架飞机,在中转站时要走向不同的安检口,搭乘下一班不同的飞机。
第一个走的是戚安,她狠狠地抱住焦棠,哭着说了许多感谢的话。焦棠只回她一句话——以后脑子动快点,不要落单行动。
戚安红着脸,挥挥手,对林西喊:“虽然你是个混蛋,但谢谢你的爆魂珠。”
接着,林西也过来与她和齐铎握手,千言万语,他此刻只能说一句:“对不起。”无论重不重生,往后只要他还活着,他就逃不开这句话。
剩下齐铎与焦棠。齐铎不习惯拥抱与握手,他又想破例,憋了老大一股劲,最后变成大力揉搓焦棠的脑袋。
齐铎微笑:“以后还能见吧?”
“谁知道呢?”焦棠努力保持不笑,最后还是会心笑出声,说:“你改了生辰八字,我或许就不认识你了。”
额……齐铎:“什么时候知道的?”
“阵破时。我说有人假扮身份,但没说只有一个人。你给的生辰八字,伤官配印,是大贵命格,不符合现状。”何谓现状,就是齐铎早殒之事实。
齐铎当即哑口无言,片刻后才笑说:“如果有机会,我请你喝杯咖啡吧。没有人说过吧,焦糖玛奇朵,有点像我们的组合名。”
焦棠咧了咧嘴角,说:“这个成团名很蠢。”
齐铎啊了一声,为自己的冷幽默抱歉,然后晃晃手,强制自己迈开长腿,留下一个尚算坚毅帅气的背影。
焦棠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第一场就这么结束了,活着又不是真正意义的活着,这种感觉像考试,考完一场还有下一场,没完没了……
回到中转城后,焦棠打点自己的行李,发现背包里莫名多出一本《全真修义》和一本《茅山三十六式》,后来经过系统通知,才知道是道具奖励。
在中转城市休息了十天,期间她查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中转城市的真面目,她坐上一辆公交,一直坐到终点站,又从终点站走到郊区,发现郊区之外有结界,结界之外似乎是一片白雾。不知道这篇白雾背后有没有通往现实世界的桥呢?她摸寻不到结界的缺口,悻悻回去落脚点。
第二件是,她查了一下98年5月4日白韶迎一案的相关情况。发现案件真凶至今仍未落网。再顺着时间地点查,她又查到,当年住203的李雁是中毒而死,刘荷也差点中毒身亡,所幸送院后抢救回来了,这都成了上世纪末第二钢铁厂糟糕的集体回忆之一二三。
之后焦棠再查不到资料,只能先看看两本奖励的“教科书”,又买了准备出行的道具及用品。如此辗转,时间很快便过去,直到系统给出进入第二个现场的通知。
思绪兜兜转转,意识朦朦胧胧,焦棠躺在硬板床上,往深眠的海底沉下去。
嘭!
剧烈的声音几乎震裂地板,老旧的天花板簌簌抖落几层白灰。焦棠整个人从震颠的床板上滚下床。
她爬起来,上面的吴毓桦跳下来,两人穿起衣服背起包,拉上行李箱就往外跑。房内,陈英锋与游千城也跑出来。
楼道里全是人,火警铃声滋啦滋啦大作!人们惊恐地喊:“着火了,着火了!”一边喊一边或光脚或披着被子往下跑。电梯已瘫痪,汹涌人潮流向楼梯。
四人自然意识到,死者出现了!他们使劲往前钻,试图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可惜现场已不复存在。
当他们被驱赶下楼,站在楼底时,只看到一具黑乎乎,四崩五裂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