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每天都在做噩梦》洛斯桦

31、方袁·康希瑞（七）

　　十五年前，左蘅问她，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他看着希瑞身后带出来的几个孩子，神色冷漠。

　　希瑞只是点头，然后白着脸往回跑。

　　这是她跟左蘅要到的选择权，自己和他们，只能选一项。

　　后来重新被带进实验室里，希瑞看见左蘅皱着眉头，十一岁的少女舒然笑着：“博士，我一个换他们五个，其实还是我赚到了。”

　　三年后，研究所再一次发生爆炸，只是这一次，它彻底倾塌了。希瑞背着十一，从漫天火光里走出来，面容毫无神采。

　　“这次还是选别人吗？”左蘅站在飞船的入口前，冷漠的神色仿佛看着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眉头轻轻皱起，“可你背的是一具尸体。”

　　希瑞的目光没有波澜，她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走到飞船里，将十一轻轻放到座位上，并给她系上安全带。

　　左蘅的眉头始终没松开，希瑞走出飞船，淡淡地对他说：“博士，关门吧。”

　　“我可以再跟你确认一遍，里面的人，已经失去任何生命体征。所以你确定现在让我关门？”

　　身后一声声轰炸传来，整个地面震动起来。
　　希瑞瘦弱的身子稳稳地站着，她一脸漠然：“自由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关门吧。”

　　左蘅感觉脑中有根名为理智的神经正在绷紧，他有些意味不明地开口：“你每天都会对这个孩子说，一定会带给她自由。你现在却说，这没有意义？”

　　“而且，这个孩子会自杀，也是为了让你获得自由吧。既然她已经作出选择，你现在的行为，其实可以说是一种极端的浪费。”把自由的机会让给一具尸体？

　　希瑞突然轻笑了声：“博士，你这样的表现，我会以为自己失去实验品的价值了。”

　　场面一度沉默，左蘅最后还是把她一把扯上了飞船，就像当年把方袁扔上去一样。

　　希瑞有些怔愣地趴在飞船的地面上，抬头看他开启自动驾驶系统。

　　两人对视间，她忍不住问：“为什么？”

　　左蘅的脸色恢复了极致的冷漠，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解脱：“你的价值依旧存在，这点你不用怀疑；只是不该是在实验台上。瑞瑞，你跟我不同，我希望你能够懂得去爱一个人。”

　　“爱？”希瑞似乎第一次听到这次字眼。

　　“是，如果自由对你来说没有意义，那就去找寻对你有意义的东西吧——我相信，当你懂得什么是爱，你就找到它了……”

　　飞船舱门关上，然后驶离。

　　左蘅白色的身影停留在火海里，希瑞空洞的目光停留在前方，一动不动。

　　当飞船停在首都星港口。
　　她想着把十一抱下来，看看从未见过的繁华都市。

　　巨大的空中轨道一条条交错着架在上方，希瑞显得愈发渺小。

　　远远地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从密集的人群中拼命往那个方向跑，当终于站在方袁面前，很多原本想说的话都停在了嘴边，她笑着：“方袁，好久不见。”

　　——————————————————————————————————
　　莫尔带着几个护卫在制造师总部极为复杂烦绕的过道里疾步走过。

　　整个皇家护卫队的动作，早已惊动了整个总部。

　　除了正在接受任务的制造师外，很多人都十分义愤填膺地批判着莫尔王储殿下的行为。
　　一时间，整个总部鸡飞狗跳。

　　会议室里的大领导们也被看守着，自然没办法给10087号报信的机会，一个个都在叹息这次是要真的暴露了。

　　毕竟现在10087号确实就在总部，而且就在某间休眠室内躺着。

　　信息部部长一脸的疑惑：“话说，莫尔王子是怎么知道制造师的编号的？又是怎么确定她现在就在总部？”

　　总务长：“……”
　　训练部部长还沉浸在刚刚的失误中：“刚刚也是我的错，会议再突然，我也应该关好通讯的。”

　　都这时候了，谁都知道莫尔殿下冲着什么来了，哪有人会怪他。

　　法务部部长陷入沉思，外交部部长暗暗咒骂着有人让他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总务长瞥了他一眼，不就是你自己吗？然后：“……”

　　财务部部长很是敏锐：“总务长，你胸前插着的笔呢？”

　　法务部部长和外交部部长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着总务长，目光深沉。

　　原来财务部到现在还不知道礼盒里装的是什么吗？

　　总务长打着哈哈：“可能……忘了带吧……”

　　外交部部长表情瞬间狰狞了，自顾自重复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除了总务长和法务部的，所有人莫名其妙看着他。

　　此时再纠责其实也无多大意义，所以看着貌似疯狂的外交部部长，大家心里掠过一丝同情，然后都不说话了。

　　看着后头守着的护卫队，大领导们继续端坐。

　　心头不知是在希望10087号被快点找到，还是在希望10087号不要被找到。

　　动静这么大，自然就有人通知了00008号，主要因为前辈在总部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带头人物，又是噩梦制造师业绩排行榜上的佼佼者，突然发生情况，而且大领导们集体失联的情况下，自然会先想到他。

　　休眠室里，00008号看到莫尔王储殿下审查的消息，心惊肉跳。

　　实在忍不住，用力拍着隔离窗大吼：“10087号，你快点儿啊！你大爷我快撑不住了！！”
　　操作人员看着突然发疯的人，汗颜，真没见过这样鼓励制造师的前辈。

　　可惜，休眠仓里的希瑞，毫无反应。

　　————————————————————————————————————
　　梦境里的希瑞，还在安抚着刚暴走完的方袁。

　　她顺毛似的抚着他的金发，低低哄着：“方袁，你相信我。你说过，我不会骗你的。”
　　没有任何一个骗子会说自己在骗人。

　　方袁当然清楚这点，即便心中冷笑，他嘴上也是禁不住就应了她：“我相信你。”

　　“现实里，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我之前治疗过的患者似乎对我有很大意见，一直向我的领导们投诉我……”希瑞可以用生命起誓，没有半句假话，“现在总部的领导们安排我外派，等风波平息，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去多久。唤醒你是我好不容易申请到的任务，我不跟你弯弯绕绕了，你必须立刻醒来，然后我去休眠治疗研究所接你，我们一起离开首都。”

　　信息量很大，但方袁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制造师不是有权益保护的吗？投诉你的人权利很大？”

　　希瑞放开他，似乎极为不好意思地点头：“只是身份有些特殊而已。”

　　方袁沉默地看着她，希瑞只好自觉交代：“比如王室，还有柯氏……”

　　“柯氏？”方袁顿了顿，“是柯氏的谁？”

　　希瑞点着手指：“好像……叫柯域……来着……应该吧……”所以她就是个遇事偶尔怂一怂的人啊。

　　方袁皱起眉头，问她：“你知道‘死神计划’是谁出资扶持的吗？”

　　希瑞沉默半晌，也料到他会问，还是回复道：“我知道。是柯氏啊。”

　　“那你怎么会招惹上柯域？！”方袁的声音又拔高了。

　　“任务需要啊……制造师面前，所有任务对象都应该一视同仁！”希瑞干巴巴反驳，“更何况，扶持‘死神计划’的是柯域的父亲，在柯域掌权后，他一直致力于停止这项计划，并且做到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左蘅才轻易就放过她了吧，毕竟精神力研究所都要倒了，留着她也没太大用处了。

　　方袁冷笑：“是吗？那如果我告诉你，后来告诉我‘死神计划’的真相，并且告诉我你在实验室的遭遇的人——就是柯域呢？”

　　希瑞一愣，反应过来：“所以当年你突然提出要刺杀左蘅，是因为从柯域那里知道了这些？”

　　“是！这样你还会为他说话吗？”
　　希瑞点头：“哦。”

　　方袁神色一僵，看到希瑞一脸平淡的样子，心头又是狰狞的发疼。

　　看他如此，希瑞叹：“方袁，醒过来，我们一起离开。”

　　“过去的就都过去了，‘死神计划’，柯域，左蘅，研究所的一切，我们都放下，然后离开这里，现在带我走吧。”

　　方袁：“……”
　　希瑞：“早在离开研究所，重新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都放下了……”

　　方袁怔愣着看她略有些疲惫的神色，好半晌，表情几经变化，最后趋于某种坚定的平静。
　　她微笑着对他说：“方袁，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说着，把手放进他的手心。

　　方袁牵着她的手，许久后，站起来，往房间外走去，然后往研究所外走去。

　　随着脚步逐渐加快，身后的研究所无声地坍塌着，希瑞转头看着漫天白色的废墟，依稀看见当年那个被选择的自己。

　　十一早听见了她与左蘅的对话。

　　当她要带着十一离开时，这个女孩把之前希瑞给她防身用的武器对准了自己。

　　曾经闹过脾气，哭过笑过的女孩，那个编号为十一，名字也是十一的女孩，曾经固执地要希瑞报出自己的编号。

　　当十三离开时，十一成了唯一一个研究所里用编号作为名字的孩子了。

　　十一说，或许他们这些编号注定都要留在研究所里，直到死亡到来的那一刻。

　　十一也知道，若不是当年落下了她，希瑞早就自己想办法离开了；正如六岁开始，希瑞所有的逃跑方案中，都带着他们，以至于每个方案都注定失败。

　　“倘若没有我，瑞瑞你才能获得自由吧。”十一笑得一脸洒脱，她看着希瑞震惊的表情，笑着，却落了泪，“你会选择我，那么我也会选择你。瑞瑞，你走吧。”

　　当武器被插入十一的身体，血色弥漫得是那么迅速，希瑞甚至来不及去扶住她倒下的身影。

　　“瑞瑞，我带你出来了。”前方的方袁停下，回过头看着希瑞，释然地笑了。

　　他对着茫然的希瑞，红色的瞳闪着光：“我想清楚了，那些过去，如果你都能放下，我又怎么能输给你呢？或许从梦境里的研究所带你出来，这显得很可笑。可是啊，更可笑的是，我还真的是因为这个，停留在梦境里五年。”

　　希瑞喃喃道：“方袁？”

　　“其实你不会再去接我的。”方袁牵着她的手似乎在隐隐发烫，“因为，你所要放下的过去，也包括我，对不对？”

　　希瑞：“……”
　　方袁不在意地微笑：“没关系，骗我也没有关系，因为你终究是为了我好，哪怕这份好不是我想要的。”

　　看着希瑞依旧沉默着，方袁的手用力握了握，然后倏地放开：“没关系的，我会找到你的。”

　　话落，整个梦境开始晃动起来，希瑞感觉眼眶里有些模糊，方袁的身影渐渐消失，整个末世，最终结束了。

　　——————————————————————————————————————
　　当希瑞从梦境中离开，她从休眠仓里坐起。

　　正想走出休眠室，突然发现休眠室有些不同。

　　隔离窗外，前辈和熟悉的操作人员都不在，心中突然一阵不详的预感。

　　背后，休眠室的门被推开。

　　“瑞瑞。”男人隐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希瑞浑身一震。

　　脚步声逐渐接近，希瑞缓缓转过身子，还没看清对方的面容，就被紧紧拥住。

　　那人深棕色的卷发贴在她的鬓角，微痒。
　　希瑞刚要抬手推开他，便先被他的手扣住了，男人的下颌轻轻摩挲过她的额角，呼吸喷上耳际。

　　无奈，希瑞示弱投降：“柯域，先放开我，好不好？”

　　隔离窗上，隐约投出他的面容，满足而惬意……

　　——终于找到你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