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女将军》山羊老师

6、第6章 君子如玉（三）

　　每隔三日，若是晴天，我必在马场碰到张良。我的马术是他教的，还有韩弩、剑术、棋艺与茶道。除了围棋，其他的都能模仿得三分像。

　　唉！我自小就不喜欢读书，但凡要动脑子的事情，几乎都差根筋。

　　要是叫我摔跤打架，想必练个几年便能赶超师傅了。

　　下棋这件事需要有好脑筋，我一直没有进展。我与张良对弈，实力差距太大，所以每次他都让我执黑先行，还让我三子。但是对于一窍不通的围棋白痴来说，让十子我都未必能取胜。

　　我落一子，就是一子；他落一子，早就安排了后面数十步的走法，而且也能猜得出我的走法与套路。与他下棋得出的唯一结论是，张良果真是智者。

　　这段时日，我也只能跟林箫下棋才能找到点自信，挽回我在棋盘上的颜面。

　　碰上坏天气，我就待在家里，捏着毛笔，练习韩国及秦国的文字。秦国的文字比韩国的好认，类似于小篆。

　　写不到一行字，我没耐心了。只有看到案几上摆着的那块兰花手巾，仿佛看到温文尔雅的张良先生，我才能定心继续写下去。

　　那日我借他的伞还未给我，他借我的手巾自然也没找到机会还他，倒像是两人互相交换的信物一般。

　　想到这，我不禁脸红了。

　　七月初，天气愈发的炎热。将军府的窗户换上了轻薄透气的窗纱，我这屋是统一的色调——轻柔的水绿罗。

　　我见罗纱帐外，弟弟在屋外与熙春说了几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像出了什么事。

　　我走出去，熙春没给我端茶，反倒劝我去梳洗打扮：“姑娘，奴婢给您梳个新的发髻，您再换身新衣服……”

　　望着身上素白衣裳，我问道：“这身挺好，为何要换？”

　　弟弟整理好自己的衣领，见我还蒙在鼓里，脸露忧色：“姐姐，你准备一下，王美人来了，是替韩王送夜明珠来的。”

　　我听着他的语气表情不大对，回想起马上是七月初七，原本这是父亲送我入宫的日子。但是在这之前，父亲用了我的建议，韩王是同意的，不再让我入宫。

　　因此这段时日我才无所顾忌的学这学那，每日与弟弟或者张良先生去马场、茶楼悠闲度日。

　　谁曾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明明已经被我解决的问题，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王美人来送一颗夜明珠，她是替韩王送过来的，人已在府内。

　　弟弟说那夜明珠是赵王以前赠给韩王的宝贝，千金难求，别人想看一眼都不可能，韩王却大大方方送到将军府给了我。

　　我内心不安，难道韩王改变了主意，又派了个王美人送聘礼来了？

　　他又说，来我府上的这位美人是韩宫最得宠的一位，王美人的哥哥是韩国王司寇，掌管司法一职。

　　韩王听说公子韩非所著《孤愤》一书，深得秦王之心，秦王退兵休战，与韩交好。于是王司寇在大殿之上也建议韩王休战。

　　“不会因为此事，韩王驳回了父亲的请辞，不需要我入军了？”我担心道。

　　弟弟想了想说：“这个王美人来势汹汹，恐非善类，姐姐言行举止多加三思就是了。”

　　我的脑海中闪现出无数宫斗大戏。她目的若不是为了拉拢我，就是想在我进宫前来个下马威。否则，最得宠的美人也不会屈身来将军府。

　　厅堂的气氛是凝固的。

　　我和父亲等人朝王美人行跪拜之礼。只在来之前从窗口隐隐看到过她的影子，一身红衣，婀娜多姿。

　　“免礼。”她娇声一语。

　　我起了身，见她确实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色。难怪会成为韩宫最得宠的美人，如果我是男人，这种肤白貌美、身材丰满的美人，见了也会心动。

　　她是该瘦的地方瘦，该凸出的地方凸出，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像会说话，看着二十来岁，正值一个女孩子最有韵味的时期。

　　王美人不像弟弟说的那么凶狠，一步一摇，朝我走来。弟弟忙拉了拉我的衣角，待我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她扬起手，重重地扇了我一掌。

　　“啪”——

　　“混账！”王美人喝声道。

　　我两眼发花，头晕目眩。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也没有说错任何话，她凭什么打我？

　　有点晕晕乎乎。

　　赶忙扫视了一下，室内所有人都不敢直视她的面容。我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即使起了身，我的眼睛只能看着地上回话，绝不能直视她的脸。

　　战国时代的思想虽然开放很多，但是等级制度却十分严重，人的社会地位划分得尤为严格，各等级之间界限明确，容不得半分逾矩。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哪怕她只是韩王身边的一个美人，她的地位绝对在林将军之上，更别说我这么一个毫无封号毫无地位的“平民”了。

　　我竟然忘了这一点！

　　方才盯着她看了够，连眼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算我自讨苦吃……

　　我憋住那口气，默念了十遍她是君，我是臣，我在古代，我忍，我忍。

　　无论我现在多么想甩她一个耳光，虽然那很解气，可是这么做了只会给父亲弟弟乃至整个将军府带来祸端，只好忍了。

　　天啊，从来没人打过我的耳光。没想到在这边居然让一个二十几岁的臭丫头给打了，还得低声下气，端着笑脸。我何时受过这种气！

　　一时厅堂沉默，大家都不敢大声喘气。我只觉得左边脸颊如同被针划过，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王美人见我这幅模样，似是十分得意，哼笑了两声，用她那只扇我的手抚过我下巴，抬起我的脸道：“啧啧啧，不好意思了林姑娘，是我下手重了。该跟你赔个不是。”

　　她完全没有道歉的语气，而像终于找到我的一个错，有理由扇我似的。

　　我沉住气，低头回道：“王美人言重。是美人教训的好。”

　　她满意道：“瞧瞧这张脸，多可惜了。今后如何服侍王上？王上可不愿看到你这张花脸。”

　　我竟没料到，她的手指上戴的戒指内侧会有锐利的棱角。难怪只被她扇了一下，就如此疼痛，居然还流了血。也难怪父亲和弟弟的表情那么紧张，却什么也不敢说。

　　但是听了她的话，我心里却如释重负，虽然挨了这一下，到底是不用入宫做王妃了，祸福相依，这话一点也不假。

　　众人屏住呼吸，直到把王美人送出门外，大家才深深松了口气。

　　她来将军府只是传递一句消息，韩王不需要我入宫了。

　　夜明珠是韩王取消婚姻，留给我的补偿。

　　也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了王美人，她偏要搞这么一出，亲自来府上给我一巴掌。前后思索，我猜是韩王为娶林笙，在他后宫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依照王美人的性子，大概是不想让我入宫的。这出戏也是故意作出来的，一巴掌，换她解了心中闷气。

　　弟弟忙来到我身边，心疼地看着我的脸。父亲也十分心痛，道：“快叫医师来看看，留下疤痕可不好！”

　　我的身体上痛得龇牙咧嘴，嘴上却笑着说：“没事的，父亲和弟弟不用紧张，不过是个小口子罢了。”

　　父亲严肃道：”怎么没事？你瞧瞧，那么长的一道口子。”

　　熙春拿着水给我擦洗，并拿着一面铜镜，我往镜子里一瞧，果真，那王美人下手太狠，足足有小拇指长的口子。

　　弟弟替我打抱不平：“王美人的大哥是韩司寇，又有王上撑腰，她飞扬跋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他又带着哭腔道：“姐姐的脸都被她弄花了，以后怎么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