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何未晞

1、第一章

　　叹一声叶落，果是多事之秋。

　　“聂城守将柳思浓参见皇上。”
　　“柳卿家请起。”我起身落座，低眉垂首。

　　“素闻柳卿家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得见，果不其然，颇有乃父遗风啊。”
　　“皇上谬赞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末将仅是继承先父遗愿而已，不敢妄担虚名。”这种客套话，不想说却不能不说。
　　“卿过谦了。不知今日有何要事？”
　　“陛下跟各位娘娘至此，一路车马劳顿，必是辛苦不已，不知近来休息可好？”
　　“唉，这里到底不是宫中，自然有所不适，然今时势如此，朕当体谅。”
　　体谅！若真如此，我便不会头疼了。

　　“卿有难言之隐？但讲无妨。”
　　“谢皇上。末将位卑，本不该过问皇上私事，但此事有关聂城百姓，末将斗胆一问。”我顿了一下，见皇上脸色已经沉下，想必猜到我要问什么了。“听说皇上召聂城少女侍寝，是否谣传？”
　　“此事属实。柳将军认为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问得如此的理所当然，如此的心安理得。
　　“能承圣眷，确实三生有幸，但这些女子中有的婚期将近，有的是父母唯一的依靠，陛下如此，已有民怨。末将戍守聂城数年，与城中百姓鱼水情深，代民请愿，望陛下以国为重，体谅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艰辛。”
　　话毕，厅中一片沉寂。

　　今日来见皇帝，深知会惹怒他，可是必须做也必须说。聂城安危与百姓息息相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不想因他的一己之私毁了从父亲开始就与百姓的建立的深厚感情。
　　“柳将军确实逾矩了，朕施以恩宠，竟是惹了麻烦？念在卿忠心守城，朕不予追究。也望柳将军专心本职，此事不要再提。”说罢，拂袖离去。
　　言外之意我岂能不知？若不是还需要我守住他的安逸生活，我可能早已身陷囹圄。
　　待厅内无人，我缓缓起身，踏出门外。颓然抬首，秋日长天，雁过无痕。想这两年，已难有闲暇欣赏碧水蓝天了。

　　五年前，十一岁的我随父亲从塞北回京，即被派来这偏远的聂城。从小便随父亲辗转的我知道沙场征战苦，却不了解人心险恶。后来渐渐知道，是小人进谗，说父亲与塞外阈族往来频繁，威胁中原。父亲的悲哀，是知道受人排挤却无法申诉，知道被贬谪却仍心甘情愿为国效命。而这个国，现在已难以称之为国了。

　　两年前，父亲身染重病，朝中却无人接替聂城守将之位。他弥留之际，将聂城交付于我，让我发誓，拼尽全力，保圣上周全。那时，我答应得不甘不愿，只是不想让父亲遗憾而去。父亲为国忠心耿耿，却一生坎坷，为何还要让我，他唯一的女儿也担上这责任？言必信，十四岁的我，在几位老将的扶持下，抗下了这担子。
　　这时的临王朝，已只剩一个繁华的躯壳，曾经的盛世不再，有的是衰退，是皇帝沉迷酒色，是官员昏庸无能。而在江南，宁氏王朝兴起，欣欣向荣，同时也野心勃勃，对临王朝的国土鲸吞蚕食，想必父亲早已料到王朝颓势。

　　只不过，一切都来得那么快。

　　年初，即有宁军在城外驻扎，继而频繁攻城。所幸从父亲起便不断囤粮，暂无生活之忧，可是，如今只能撑得两月，又加上皇上来此，用度奢侈，只能劝百姓配合，省吃俭用，希望能度过此冬。
　　聂城素来为兵家必争，城之西即为万丈陡崖，城外荒地一望无垠，易守难攻，否则难以苦撑这十个月。宁军几次换帅，想是要在进冬之前得此城。只是，我已身心俱疲，接下来的苦战，胜算了了。
　　就在五天前，皇上驾临，其实是一路仓皇逃窜至此。八月，京城陷落，继而平北，安邑，富州，乐阳失守。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聂城如今已是一座孤城了。而皇上，毫无国之将亡的自觉，进城后便将一路的追兵抛诸脑后，第一件事不是慰问将士，不是听取战报，不是研究守城策略，竟是让宦官搜罗城中美女，百姓已是怨声一片。
　　皇上还妄想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以现在聂城，一将之力，一军之力，一城之力，已是希望渺茫，更何况有这样天真的皇帝。

　　只是，只是现在，不知如何跟痛失女儿的父老们交待。如果可以，可不可以舍下这一切，无忧无虑的过我自己的生活？

　　“将军，敌军再次换帅！”

作者有话说

　　多多支持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