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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栖霞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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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路上苏铭玥仍与梁冠璟共乘一车,这辆车并非皇后专坐的金顶九天团云凤辇,车身朴素,平淡无奇,不过比他们来时配给宫女坐的要宽敞很多。
一上了车,梁冠璟照例是脱了罩袍宫纱,只一个绛紫肚兜,绣了黑金墨菊,一把折扇摇得哗哗作响。
苏铭玥瞧她这几日都晒黑了一圈,然而美人就是美人,这样的肤色更显英姿飒爽,朝气蓬勃。
“有你弟弟的下落吗?”苏铭玥问。
“多谢铭玥姐姐关心!”外面挥鞭子的马倌应道,可不就是前几日被辽王擒获的梁青钰。
苏铭玥一听,赶紧掀开了前面的窗帘子,“你怎么逃出来的,快说与我听听!”
“小爷我这般机灵,想逃出来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是辽王管饭,吃喝穿戴,伺候得比皇后这边更好一些,还有他的谋士每日里与我弹琴对弈,博古论今,是以忍不住就多呆了几日,好生快活一番!”
梁冠璟道:“伺候得比我这边还好?那你何不跟你的辽王伯伯一道挥师南下?他还奉你为天子,当皇帝不好吗?”
梁青钰道:“首先我纠正一下,你是皇后,他是王爷,你们是同辈,他还管你叫一声弟妹,而我是你弟弟,所以他并非我的辽王伯伯,而是我的辽王哥哥。”
梁冠璟翻了白眼。
梁青钰还没说完,“其次嘛,辽王哥哥虽好,可是我对铭玥姐姐甚是思念,所以毫不犹豫地回来了。”
“你小子还想染指你铭玥姐姐,美得你!”
苏铭玥脸上一红,想着梁冠璟刚刚说要把她许配给那个小兵卒子,现在会不会答应弟弟让自己做了弟妹?可是不管怎么说她当初进宫是为了伺候皇帝的,虽然目前为止连洪熙帝的面都没正经瞧上,总而言之,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要让她考虑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儿羞人。
“嗳,你想嫁给这个小毛孩子吗?”梁冠璟戏谑地问。
苏铭玥脸一沉,“好孩子,等你长大,姐姐都老啦!届时给你觅一位绝世佳人方才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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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行了数日,小心翼翼避开辽王的行军路线,一路看到逃难的百姓,听说辽王开始抓壮丁去打仗。
苏铭玥道:“辽王气数已尽。”
梁冠璟幽幽叹气,“抓壮丁,哪朝哪代都有,我都抓过。”
苏铭玥半张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该做的我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留给皇上去操心,我现在只想安分守己当我的皇后娘娘。”梁冠璟语气诚恳,谁知道外面驾着马车的梁青钰却“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梁冠璟没好气地。
“你觉得自己当得好这个皇后娘娘吗?别落得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去年就让一个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袁贵妃害得差点丢了性命,后宫里的阴谋诡计跟你行军打仗可不一样,你不擅长。”
“我过去是轻敌了,以后不会。”
“我的好姐姐,你可长点心吧。”
“谨遵教诲!”
“我劝你倒不如留在栖霞寺,清清静静的好。”
“我也这么想啊,可是皇上三催四请的,我老赖在栖霞寺不走,好似我怕了似的。我想过了,带兵打仗和执掌后宫还是有相似之处的,再说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后宫嫔妃们,可比臭烘烘的丘八老爷要强多了。我再多提拔几个铭玥这样的可人儿,这后宫别说皇上流连忘返,我自己也瞧着赏心悦目。”
梁青钰道,“前方就是岔道,你到底是去栖霞寺还是去皇宫?”
“去栖霞寺!”
梁青钰和苏铭玥一起哈哈大笑。
。
到得栖霞寺侧门,梁冠璟没让人惊动寺里的住持,门口只怜香惜玉两位侍女出来迎接。
怜香简单行礼,然后道:“皇上那位侄儿的事,已经办妥了,除了我再没别人知道他的下落。”
“你这么说,岂不是要我杀人灭口?”
怜香委屈了,“娘娘怎么老将这四个字挂在嘴上,太伤奴家的心了。”
“梁三公子不知道吗?梁三公子身边那位小厮不知道吗?”
“这……”
“我也知道啊。”
“这……”
梁青钰来了兴致,“知道什么?皇上那位侄儿,不是说的惠文帝吗?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梁冠璟回头瞪他,一指门楣,“栖霞寺除了香客,只有尼姑和俗家女弟子,梁小公子请留步。”
“哪有这样过河拆桥的?”
“给你留了回家的马车。”梁冠璟说着,已经头也不回地跨过门槛,身后惜玉手一抬,挡住了梁青钰。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心驶得万年船。”梁冠璟继续训斥侍女。
“怜香知错了。”
梁冠璟转头又问惜玉:“让你去办的事呢?”
“回娘娘,人已经带来了,前日就进了寺,由我亲自照顾。”
“她知道吗?”
“您吩咐过,暂时不让她知道。”
“很好,你等一会儿把人带去澜华居前院的空地上,我让她在高处的阁楼远远看一眼。”
“是。”
苏铭玥一头雾水,不过知道自己不该多问,皇后娘娘的事情,想让她知道她自然知道,不想让她知道,顶好不要多嘴。
皇后拾级而上,进了一个独门独院的小楼,楼前空地十分开阔,青石板铺得整整齐齐,院子一角还有梅花桩,木头人,看似晨起练功的地方。楼内厅堂的佛龛前点了檀香,气味淡淡地飘在空气里,佛门净地望着十分朴素,跟宫里自然不能比,只是桌椅板凳一应俱全,用的木料十分厚重古朴。门口有小尼姑见是皇后娘娘来了,十分恭敬地低头,双手合十抬起胸前,行了个佛家人的礼。皇后冲小尼姑点点头,“慧容在禅房吗?”
“师姐正在禅房等候娘娘。”
“你把她叫过来。”
小尼姑听罢又是一礼,然后转身跑去叫那个法号“慧容”的尼姑了。
梁冠璟就在厅堂内靠一边的雕花木八仙桌前坐下,早有伶俐的小尼姑来端茶递水。苏铭玥环顾四周,“你平日里就住在这儿?”
“清净。”
“永轩宫不好吗?”
“我原本也很照拂袁贵妃,但是去年出了那样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苏铭玥点头。
“那一次我差点丢了性命,对永轩宫就有点儿……怎么说呢,总觉得后宫虽然雕梁画栋,华丽非凡,但是我呆着浑身不舒服。我以前上阵杀敌,多少次命悬一线,都没有在永轩宫那次血流如注,浑身冰冷来得害怕。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女人的阴毒,一开始我还不相信袁贵妃能做出这等事来,总以为她受人指使,结果她竟亲口承认了。宫里的女人,只有她有所出,生了二皇子韩允澈,我这个孩子如果出生就是嫡子,皇上寄予厚望,之前迟迟不立她的孩子做太子,就是希望将来由嫡子继承大统,她便起了那样的心思。”梁冠璟说道此处端起了茶碗。
那茶碗是填白釉玉瓷碗,价格不菲,看来栖霞寺的生活乍看起来朴素,到底她还是个皇后。
吹开面上的浮叶,她淡淡地说道:“当然,彼时我与韩成玦帝后不合,也许他不想我生下这个孩子也未可知。”
“娘娘!”怜香惊恐地喊了一声。
“说不得吗?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就凭袁文萱一己之力,她不敢。”
“虎毒不食子,皇上不至于。”苏铭玥劝道,虽然她只在人群里远远见过当今圣上一次,但是那身着龙袍温文尔雅的样子还留在她心里,直觉他不是那样的人。梁冠璟直呼今上的名讳,即便夫妻,也是大不敬了。
“怎么不至于?后宫有那么多女人抢着给他生孩子,皇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继承大统的只有一个,其余的,他自己不杀留给太子去杀吗?”
怜香道:“皇上心中垂爱娘娘,您应当是知道的,他不会的。”
“垂爱?”梁冠璟已经是惨笑了,“是的,我知道他对我的情义,所以他本可以杀母立子。”
苏铭玥更觉惊悚了。
“杀母立子,古已有之,我朝会蔚然成风吗?他舍不得我,就只能杀了我的孩子,大概他自己也觉得将来活得没我命长吧。”
这说得已经越来越不像话了。
“皇后!”突然门口一个人颤巍巍喊了一声,苏铭玥见一名貌美的尼姑突然扑进屋来,一下跪倒在地,“请不要那样说皇上,他知道了会伤心的。整件事都是贱妾一人所为,他毫不知情。你们因此而夫妻不合,互生猜忌,那贱妾真的唯有一死以谢罪了。”
梁冠璟换在平时,早将下跪的人扶起,此时却是翘起二郎腿,端起茶碗,好整以暇品起了茶。她看着跪在脚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尼姑,冷冷的目光扫过去,“你当年也是用你一串一串的眼泪勾引了皇上,也麻痹了我。”
尼姑哭得说不出话来,直抱着梁冠璟的腿。
“罢了,怪我自己瞎了眼。”她“趴”一声放下茶盏,“你随我来。”
苏铭玥和怜香留在原地,看到梁冠璟带着那尼姑上了楼。
苏铭玥道:“那就是袁贵妃?”
怜香点头。
“她没死啊?不是说郑国公主……”
“没死成,皇后让太医又把她救活了,带她来了栖霞寺。不过你别说出去啊,郑国公主还不知道呢,要让那生事的主子知道了,还不晓得怎么整治袁贵妃呢。连皇上都不知道如今她已在栖霞寺出家,法号慧容,皇后让她养好了伤就回去,可是她族中因她而蒙羞,断断没有人收留她。她一个弱女子到了外面凭一己之力是活不下去的,是以留在寺内了。”
正说着,外面院子里有了动静,怜香和苏铭玥走出去看,只见惜玉带着一个五六岁光景的总角儿童进了院门,那孩子粉团样柔嫩可爱,正滴溜溜转着眼珠子左右细瞧这院落。
“你在这里等着,一会儿你娘亲就下来了。”惜玉从怀中掏出一把牛皮纸包的果脯,打开捡了一颗递到孩子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