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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生死结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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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德宫里能搜罗到的所有胭脂花粉都堆到了跟前,还用了案几上描画丹青的毛笔,苏铭玥先让少年洗去了原先脸上涂抹的厚厚一层脂粉,然后一手托着少年的下颚,一手握着笔,先是仔细地观察了这张素面朝天的脸,仿佛要确认每一个特征。上下左右都看过,她才开始一点点上妆,所用的粉黛也不多,只寥寥几笔,就让少年的双眼变成了少女。
“可有剃刀?”
大家面面相觑,皇后从袖中拿出一个物什,不是剃刀,却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这个可用吗?”
“太可以了。”苏铭玥接过匕首,细细刮除少年多余的眉梢,修整眉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少年已经变作少女,再将发髻做些微的调整,比之一般的少女更添明艳动人。
魏向晚道:“哎呀呀,铭玥妹妹竟还有这番巧手,你平日里与我画的眉不过敷衍了事啊。”
皇后和太后也是互相递了个眼色,看样子对苏铭玥的手艺十分满意了。
苏铭玥道:“我爹娘都爱看戏,平日里闲时画眉唱曲也算闺房乐趣,苏府里做闺阁小姐终日无所事事,我与姐姐妹妹丫鬟婆子平日里就玩这些,都是不入流的东西,雕虫小技,倒叫皇后笑话了。”
“莫小看这雕虫小技,世间传承的,最后都是匠人的心血,巧夺天工的楼宇器皿,栩栩如生的字画丹青。”
太后也发了话,“你不用自谦,我看宫里这些妃嫔们也终日闲得慌,玩的一样是胭脂水粉,日日里要打扮得花枝招展,跟你的手艺相比还是差得很远。手艺就是手艺。”
皇后又道,“现在你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他打扮成这画中的男子吗?越像越好。”
“是。”苏铭玥应允,刚要再吩咐打一盆水来,皇后却阻止,“不行,这一次没有机会给你打水洗脸。”
苏铭玥想了想,盯着画中男子细瞧了一番,再次动手。她用凝脂粉先涂抹眼皮,盖掉原先的部分妆容,然后加粗加浓了眉毛,眉梢上扬,又用手绢擦去了原来的朱砂唇,“这少年的脸庞轮廓与画中人略有几分相似,倒也不难。若是时间紧迫,原先可将朱砂涂抹淡一些。”
“对,原先的少女最好姿色平平,并不打眼才行。”
这此不过片刻时辰,又拆掉发髻,束起玉冠,画中男子仿佛走了出来。
“换衣服的时间不够。”皇后道。
“梅雨之后,天气十分炎热,内衣中衣都可以简而又简,像这样……”说着苏铭玥把备在一旁的薄纱罩袍替少年穿上,束起封腰,“他最大的破绽是尚未成年,身量不足,届时最好给他备厚底官靴,唱戏文时武生常穿的那种,可再缝制厚一些,高矮便不相上下了。”
皇后点头,“你想得周到。”说罢转头对侍女道:“怜香,你一一记下,明日里全部备齐,让苏姑娘想一想还有什么旁的一并打点好。”
皇后又转身问淑妃,“你看行吗?”
淑妃道:“我最后一次见惠文帝已是五年前,五年时间他是不是长成画中人模样,真不好说。”
太后起身道:“这差不多就是我儿了,只是此番历险,凶多吉少,不能有任何闪失,皇后到底有几成把握?”
“荆轲刺秦王,功败垂成,我不能向你保证我有必成的把握。”
太后闭上眼睛,一脸绝望。
“但是……”皇后握紧她的手,“涉险的是我等众人,惠文帝必然毫发无伤,他若有了闪失,辽王便没了筹码。”
太后复又睁开双眼,正对上皇后坚毅的眼神。
“来人,带魏常在退下。”皇后吩咐,“惜玉,你与魏常在带着萧沫雪程佳音姐妹去乾清宫侯着,等皇上今日下了早朝,就把他带去长乐宫,让皇上定夺。”
淑妃勉强憋住了笑意,妃子们拈酸吃醋,哭哭啼啼,皇帝必要安慰这个,抚拍那个,届时一定别开生面,皇后自己倒是撇得干干净净了。她起身捶捶腰腿,盈盈一福,“我也乏了,就先行告退。”
态度略嫌倨傲,皇后也不以为意,还向她点头致意,算是道谢兼道别。
“你留下。”皇后对苏铭玥道。
天光微亮,厅堂内只得皇后、太后、少年和苏铭玥及一名亲信侍女怜香,一共五人。
“辽王擅长奇袭,已经绕山东过直隶,攻下了太原、定州,现在只有黄河水能拦住大军。他行军迅速,沿途不设行宫,吃住都在军营大帐内。此番,由我们五人出访,除了徐太后,其余皆为侍女随从,辽王那边恐有人能认出我的样貌,无妨,这是第一道障眼法,要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若是没人认出来,我也要折腾出点动静,让他们注意到我。我们进得辽王帐中,……”皇后在几案上铺开白纸,用墨笔勾画,朱笔点缀,“辽王面南坐上首,太后向北,我等随侍左右。待惠文帝入席,太后即刻晕厥,我等从此处扶太后入内账歇息片刻,……”皇后说着,用朱笔点出一条路,“苏铭玥给青钰换装,此时我出来寻惠文帝,他必在重重监视之下,我引他入内帐见太后,辽王的人来纠缠,我忽然拔出匕首划开帐道,将惠文帝推出账外。此时乔装好的假惠文帝在账外抱头逃窜,我的人接应假惠文帝,而真的,我方才已把他藏在帐道旁的藤篓内。待一切万无一失,调虎离山之后,由伙房挑夫将盖着柴草的藤篓搬离。若有纠缠,苏铭玥,你就是第二道障眼法,你有天人之姿,沉鱼落雁,届时在那里只作出慌乱求援的样子,那些行武之人哪见过这样的美娇娘,必然上前助你,忘了形容粗鄙的挑夫。这是第一步。”
皇后布置完,又掀去第一张白纸,铺开第二张白纸,“接下来是各人的逃生之路,只此一条,你们记好了,若是被辽王擒获,必不得善后。”她瞧瞧左右各人,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里面绿豆大小的红色药丸,一共五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苏铭玥盯着那药丸,悚然一惊,此行如此凶险,听皇后之言也不过十之一二,真正历劫,还不知道有多少千头万绪的意料之外。
侍女怜香二话不说领了一颗药丸,她约莫是做惯了死士,领口侧面另有乾坤,那药丸刚刚好塞入一个小口袋。叫青钰的少年行为潇洒,领了第二颗药丸。太后颤巍巍的手伸出来,但是无比坚定地拿起了药丸,这是要救出自己的亲儿子,曾经这个帝国的主宰,如今断不能成了他人手里的棋子,任人宰割,任人欺辱。皇后将药丸揣回药瓶里,只余下一颗。
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落在苏铭玥身上。
“无妨,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原不必随我们涉险,我不能许你什么,只能说但凡我给得起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苏铭玥娇喘连连,决定她命运的时刻来临了,过往十数载苏府里波澜不惊的日子,娘亲已经淡去的脸,风流多才却也负心薄情的父亲,巧笑盈兮的苏静芝,娇憨可爱的红菱,这些画面一一闪过,她想要什么?其实也没想好,出宫回家不是那么渴切,只要在这里不受惠妃的欺辱就好。她到底想要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完全不曾好好想过。但是她知道,从今往后,她的命运将就此改变,只要跟随了皇后,只要成就此事,只要领了这颗药丸。
苏铭玥没有再犹豫,伸出手拿了药丸。
其余几人都欣慰地笑了。
苏铭玥作势就要去吞药丸,惹得皇后太后大惊失色,急忙来阻止。
她“咯咯”娇笑,“这毒药竟然是真的!”
青钰七窍生烟,“见血封喉!不,一遇唾液你就登时倒毙。”苏铭玥缩了缩脖子,细细端详那药丸,“我紧张,要是出了手汗黏在皮肤上也没事吗?”
“那倒不打紧,最多头晕恶心,有些许中毒症状。”怜香道:“回头我给你们缝到领口的地方,吞服十分方便。”
皇后白了她一眼。
苏铭玥瞧这几人状态十分亲昵,不是多年朝夕相伴,断然没有这般默契。
“哎呀呀,惜玉换了这苏铭玥,此行不用涉险,岂不是让她逃过一劫,真真便宜了她!”
皇后再次白她一眼,“他日论功行赏,你且看她懊恼不懊恼。”
苏铭玥又想起一个问题,“我刚刚要是不肯就范,又知道了你们的计策……”
其余几人又纷纷看过来,苏铭玥拍拍胸口,“我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譬如杀人灭口什么的?”
皇后莞尔一笑,随既目露凶光,一双铁钳样的双手突然掐上苏铭玥的脖子,把她整个人似小猫小狗似的提了起来,“你若是对我忠心不二,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定然不负你;你若是敢背叛于我,莫说你能逃出生天,哪怕你做了辽王妃,他日成了天下人的皇后,我照样有办法取你性命。”
苏铭玥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从喉间传来的力度温度行至四肢百骸,就是登时让皇后掐死了,竟也觉得得偿所愿,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