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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柳外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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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外楼,状如八卦,高六层,临吴江而立,望尽际流,是吴国都城——姑苏城中,最受文人墨客青睐的酒楼。在这酒楼的八面白墙上,写了无数备受文人学子吹捧的惊才绝艳之诗文,亦有墨者骚客嗜之如命的玉液琼酿辅其雅兴。
自辰时起,柳外楼开张迎宾,至亥时,城中寂寂人初定,往来不息、热闹非凡。
范老爷在家里虽说是去李家做客,春山暗中跟随后方知他们是约在了柳外楼,说起来这里还是她与黑心大皇子吴起初识之地······
不过,他们虽没在家中见面,但该出场的角儿一个没少。春山稍改了些打扮,又披着面纱,挑了个离范家老爷、李家父子不远处的桌子坐下,并不担心会被范老爹看破。
只听得范老爷沉沉叹了口气,“李兄,早前为着锦年的身子,和奚儿的婚事只得拖了一二年,如今发生这事我也瞒不住你,旁的我不多说,只问一句——”
“李、范两家的婚事可还作数?”
李老爷与范老爷同年在户部册了名,经商交友已逾十多年,情谊甚笃。今日范老爷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自然也坦诚以对:“范兄高质,我岂有不知的,虽然姑苏城中有些流言,但我却从不信,奚儿能够虎口逃生已是万幸,我怎忍再去伤那孩子的心······”
“婚,是一定要办的!而且要快,拖得越久,与奚儿名声越是不利,范兄以为如何?”
范老爷激动地胡子直抖,颤着嘴皮连连道好,与李老爷两手交握良久才冷静下来,“但锦年······还不知贤侄作如何想,你若不肯,我也不愿强难。”
范、李二人双双向同桌青年望去,一袭青衫衬得他玉姿之容萧萧肃肃,春山先头听闻这李锦年身体不好,以为是个病秧子,眼下看去,身材勃发,丝毫不显单薄。
闻其语如珠玉落盘,流声悦耳,一下便将春山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锦年自当听从二位长辈安排。”
不得不说,在这两百年当中,春山已然见过不少人间美男子,可唯独这一个,堪与那人比较,虽气质冷峻了些,但真不是旁的俗物可比的,她对这未婚夫婿满意极了,恨不得明日就成婚,成功打破恋爱战绩零记录!
范李二翁百感交集,连着干了几大白。月春山悄摸地打量李锦年,越发觉得赏心悦目,连对方扫过来的冷光都未反应到。
又稍坐了片刻,李锦年方起身告退:“父亲与范伯再闲坐会儿,我便先回家读书去了。”
李老爷欣慰颔首,范老爷则又殷殷叮嘱了几句:“明年春天,礼部就要开科举,是该抓紧时间读书,不过也莫忘了注意休息,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贤侄省得。”
李锦年独自下楼而去,方才坐着看不太出,如今一站起来,身姿挺拔如青松,春山越发喜欢,高兴到心坎里去了。可若要等到二人成婚之日再见面,还需好些时光,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难保不出意外,春山立即下定主意,要与李锦年来个浪漫邂逅、一见钟情。
幸好李锦年身边未带书童,若有机会两人独处,才是佳人才子,气氛正当时,春山设想了数种邂逅的场景,心里乐开了花。只是尾随之行为,实在算不得雅观。
姑苏城内水渠纵横密布,水网之内饶多的是巷弄,春山跟着李锦年不知绕了多少个弯,至此连范府在何处都认不得了,只当以为那李府偏处京都一隅。
只稍稍走了下神,前头那人便没了踪迹,春山暗道不好,立即轻功上檐,细嗅空气中锦年身上余年积残的药香,不消一会儿便寻到了线索。
春山即刻奔赴追赶,唯恐错过“偶遇”良机,却见得他敲响了一处隐蔽宅院的后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李锦年以某种暗含危险的节奏轻叩着,春山心头蓦然涌上一股子微妙的灵感。
这李锦年,不会是来私会的吧?难不成是表面上卖乖听话,实则和外妇暗通款曲!
春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时间无数揣测,她紧盯着小院门不放松,倒要看看将出来个什么妖精鬼怪!
“吱哑”一声,门开了,来者却是个抱剑少年,声音与模样皆有几分稚气未脱,“公子已在院内等候多时,请先生与我同来。”
春山一下子喜笑颜开,“先生?看来不是来私会的嘛·····”
粉影如燕子穿户般的轻巧潜进宅内,正瞧见李锦年与一华服公子相对而坐。春山暗自发奇那人是谁,看着还有点眼熟。
“锦年,那日与你深谈后使我明白了许多,如今父皇不立太子,一则是为避如前朝兄弟阋墙之祸端,二则······”华服公子将指尖棋子摩挲许久,才落至棋盘上,“无论父皇如何想,皇兄都不会是我最大的阻碍。”
李锦年回了一子,神色淡然:“只怕大皇子不会作此想。”
“大皇子生为嫡长子,当太子本应水到渠成,可圣上偏偏不立他,立储态度暧昧。加之国师批命‘性比天高,命比纸薄',圣上、朝臣如何会喜,若非赖着母家那点祖荫福泽,他恐怕连如今这点气焰都没得了。”
“既如此,怎会不困兽反扑,为自己争取一席天地——”李锦年娓娓道来,如诉家常,落棋不停,局势渐转,听他轻道:“镇。”
霖霖檐雨落地,终成定局。
华服公子开扇一合,抚掌大笑:“妙,真是妙!”
而李锦年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连偶尔展露的笑意也稍纵即逝。
“困兽犹斗,确实叫人难以心安啊······”华服公子替李锦年倒了杯茶,言语间似有深意。
“二殿下,以不变应万变,笼络圣心方要紧。”
“你的话,我自然听。不过跟着你来的小尾巴,听了太多不该听的,你说我要不要杀了她?”
李锦年朝春山躲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若杀她,从哪里再赔我这样一个胆大的媳妇。”
“嗷呜——”春山捂着心口娇叫了声,差点从屋顶摔了下去,不过不是被吓的。
“范小姐,出来吧。”李锦年起身朝春山招了招手。
月春山活这么大,第一次因为个凡人羞煞了脸,“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酒楼之时,我便瞧见了你的绣袋子。”
鼓鼓囊囊的绣袋子,把一个“奚”字挤得变了形,“后来你一路跟着我,是有话要与我说?”
说罢,李锦年加了一句:“想跟我退婚?”
“没没没!我绝无此念头,你千万别多想!”月春山急忙否认,“我就是想看看······”
二皇子吴睿怃然大笑:“锦年,你这未来媳妇果真主动得很呐!”
李锦年不怒不喜,仿佛二殿下的取笑只是隔靴搔痒,只是对他眼中的“范奚白”道:“既见过了,便赶紧家去,免得范伯父担心。”
月春山连连应下,末了还添了一句:“锦年哥哥,今日之事你别告诉我爹······”
“好。”
春山展颜欢笑,转身就要施轻功而去,却不想李锦年幽幽道:“若我没记错,范府送来的庚帖上,小姐生辰,比李某还虚长一岁。”
春山脚下一崴,不敢回头。唯有二殿下“爽朗”的笑声,悉数化作尴尬赠与她。
收了这么一份“见面礼”,春山只顾脚不沾地奔逃离去,连绣袋掉落了也不曾发觉。
二皇子收了笑容,不禁道:“从未听你说起,你这未婚妻轻功如此卓绝,放眼本王的那些门客,竟没一个能比得上。”
“我也未曾听说,或许,得过什么机缘吧。”
“你,不在意?”
李锦年摇了摇头,“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锦年不看轻风月,亦无余心沾染。”
“你啊,生得这般风流之姿,却无甚情趣。”二皇子啜了口茶,“不过也好,或许你生来就该是为助我建功立业,兴盛吴国的。”
李锦年也不知将这句话听进去了没有,若换作旁人早就跪下涕零感念知遇之恩了。他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一动:“二皇子,天色不早,李某得回家了。”
二皇子望了望天光大亮,万里无云的苍穹,静默了几秒,才差人将范奚白落下的绣袋交到锦年手上,“回吧。”
那偏僻宅院距李府相去不远,李锦年攥着绣袋往回赶,行色匆匆的样子全然不复先前漠然之色,将至府邸就听见几声软糯急促的猫叫声,索性着急地快跑起来。
李锦年未等下人递上来的湿帕子净面,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门洞,一道柔软的白色影子就窜入怀中。
“饿了吧?”李锦年自责地柔声问道。
小猫配合似的连声哀叫,一双金丝般的圆目攀望着主人,像少女娇憨的嗔怪。
它通身全白,在阳光下微微发出冷银的光泽,可见饲养之人多么尽心周全。再细看,唯独粉色软肉附近的毛发呈现更浅一些的淡粉,品相极佳,怪不得李锦年如此钟爱。
他正欲放下白猫,命人去取盘鸡白丝来,却见爱宠忽然在怀间激动起来,不知嗅些什么,他心思一动,张开手中的绣袋递到白猫面前,“不准,是想要这个?”
被李锦年唤作“不准”的白猫欢快地叫了起来,探出两只前爪抓绣袋里面的东西。
“不准吃。”李锦年无奈道,“而且这是要还给别人的。”
“喵呜······”白猫极有灵性,仿佛听得懂李锦年的话,乖顺地钻回锦年怀里,只眼巴巴盯着绣袋瞧。
三月十四日,月近圆满,蟾宫之辉落满庭院,虽只漏了些照进李锦年的房内,却足以照亮一隅。
一团白色在床榻边动了动,似乎在试探被褥中那人熟睡与否。想来这叫做“不准”的小猫对那绣袋中的果脯还是念念不忘,竟起心做小贼。
不准踮足一跃,从榻上轻声落地,同一瞬间化为粉衣少女的模样,打开绣袋就开始偷吃果脯······
原来,这竟是只成精三百年的雪猫妖!
她连连吃了几枚果脯,才反应到:“这绣袋上,怎有几分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