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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廿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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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铮脸上的泪渐渐干了,手也开始有些麻了,可是她始终没有把夏心放开,直到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徐铮。”李彦朗摸摸她的脑袋,叫了她一声。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护士,她以一种异样的神情看着徐铮,又看看夏心。时间到了,他们要给夏心做体检。
徐铮这才抬起头看着李彦朗,眼神空洞而迷茫。
她望出窗外,原来夜幕早已垂下,远处架空上一盏一盏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起,像无数的小飞碟亮着小星火。
李彦朗很少皱眉,看着徐铮,他不觉皱了眉头。“徐铮,你累了,不如先回家休息,我会看顾夏心。”说着,李彦朗侧过身看了看夏心,朗着声音问道:“夏心,你说我这个主意好吗?”
徐铮已经让夏心躺好,听到李彦朗的问题,她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也没有表情。
徐铮下意识去握了握夏心的手,她却轻轻抽出来,把手藏到被里去。徐铮看着她,有些黯然,只好站起来,感激的看了一眼李彦朗,慢慢退出去。
迎着户外冷冷的风,徐铮来到公园,坐在大树下的石凳上,一盏和她一样憔悴的灯柱伫立在旁,发出暗淡的光,照在她身上。
其实,是时候回家了,可是,何处才是她的家呢?
她已经没有家,她在家在一场浩劫中被毁了,那个已经不能让夏心有半丝留恋的地方还能算是家吗?那个曾经温情处处现在却布满阴霾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噩梦,虽然噩梦暂时终结了,可是那是一辈子都无法醒来的噩梦。
江沛云傍晚把做好的晚饭托陆禾临带来医院,徐铮却碰也没碰过,她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
徐铮到更衣间换过一套便服,又来到夏心的床前。
一夜之间,夏心的身子只剩下了皮包骨。她还无法进食,日以继夜的吊着水。
整个夜晚,徐铮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一刻也不肯离开她。可是,到底折腾了一整天,她终于累的倒在病床不远的一张沙发上昏睡了过去。
夜里,她听到夏心的声音分外清晰的在叫她:“徐铮,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需要你!”
徐铮惊醒过来,几乎从沙发上滚下,她直冲到夏心床前,喘着大气说:“夏心,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夏心根本没有叫她,她睡得好好的,那只是一个梦。
徐铮有点失落,睡意全消。透过微弱的灯光,她凝视着夏心那一天比一天消瘦的脸,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
天亮以后,徐铮挂着一对黑眼圈从病房走出来,迎面来了一个人,是她的母亲。
两母女面对面站着,都下意识避开了一下对方的目光。
“夏心的情况怎么样?”江沛云先开口说话。
徐铮垂着头,没有看她的母亲,只是低声说了一句:“你放心,她什么都没说过。”
江沛云一怔,低叹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是给夏心的。”
徐铮抬眼一看,是一个保温壶,和她上一回带来给她的是一样的。
也许,一切都是注定的,两个人完全配合不来,保温壶还没有被徐铮接好,江沛云就松了手,哐啷一声掉到地上去,壶盖重重被摔开,汤和料顿时四溅,糊得满地都是。
徐铮回过神,怔了一怔,呆呆望着地板;江沛云也呆了下来,她失措的看着徐铮。
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正好经过,连忙转进来收拾残局。
经过昨天的事,徐铮和夏心的关系一下子通了天,医院上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些一度戏言非得等徐铮嫁了才嫁的好姐妹都不禁有些错愕,可毕竟大家的关系向来和睦又亲密,对于徐铮的感情,错愕归错愕,大家还是能给予尊重,更对夏心关怀备至,纷纷送上真心的问候。至于那些平日隔着一层少于接触的同事难免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徐铮所受的打击实在太沉重,致使她忽略了这个突发事件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早报的标题这么写着:“女医生家双料自杀.失明夏心性向成谜”,一下让她们的关系变得扑朔迷离。
中午,徐铮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去。
站在房子中央,她落寞的环顾着四周围。
她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给夏心的家:撬开的大门,早已无法正常开关使用;凝固了的暗红血迹从屋里拖到屋外的地板,还有浴缸里的那一池混浊的水。到处都凌乱不堪的迫使她不得不忆起那可怕的画面…。
一场风雨,一场浩劫,,无情的在她心上剁下千万刀。
徐铮感觉自己有些晕厥,她先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定定神,过了半晌才去把浴缸的水放了,然后把房子洗刷干净。
下午,她如常回到医院。
正在更衣室换上白袍的时候,陆禾临打电话过来让她过去。
徐铮不发一言的坐到他对面。
陆禾临看着她:“徐铮,需不需要放个假?”
徐铮无神的看着陆禾临:“是因为舆论的压力吗,还是因为我的失责而得到的处分?”
“都不是,是考虑到你目前的精神状态无法应付工作。再说,夏心出院后将有个漫长的康复期,她需要你的看顾。”
徐铮凄苦的笑了一笑:“你觉得夏心还需要我吗?”
陆禾临看着她,有些忧心,半晌他说:“你妈很担心你。”
徐铮冷笑了一下:“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不会自杀的。”
“你还怪你妈妈?她并不好过。”
“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还有比这个更坏的么?”
“她说你不愿意接她的电话。”
徐铮也不否认:“我不想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很吵,我想清静。”
陆禾临叹了一口气,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器:“是你妈妈打来。”
徐铮霍一声站起来,陆禾临突然把接起的话筒放到桌上,站起来说:“徐铮,夏心需要你,你妈妈也需要你。”
徐铮一声不响,开门走了出去。
傍晚时分,她再次来到陆院长的办公室。
“我考虑清楚了,我需要一个月的长假。”
“没问题。”陆禾临点个头。
“我想搬家。”徐铮紧接着说。
“为什么?”陆禾临有些困惑的看着她。
“夏心不要那里了,她选择从那里离开…。对不起,陆伯伯,你的房子多处被我弄损了,我会尽快找人修好。”
陆禾临深深叹息。“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我再另外安排地方给你?”
“不用了,我自己会打算。”
三天下来,徐铮无时无刻都来看夏心。自从意志恢复清醒之后,面对亲人和爱人的关爱和慰问,夏心几乎没有任何明确的回应。眼神已经无法具体表达她心里的感受和想法,而言语————她根本就不想说话。
这一天下午,徐铮又来看夏心。走廊上只见夏爷爷正好离去。
“夏心,我来了。”来到床前,徐铮轻轻握住夏心的手。
夏心点点头,还是不说话。她的精神比过去几天要好了很多。
“夏心,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变得更好呢?我到底该怎么做呢?你告诉我…”徐铮一边握住夏心的手,一边已经钻到她的怀里。她的耳朵贴在她的心房上,听见了她非常虚弱的心在跳。
夏心的下巴抵在徐铮的头上,她伸出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叫了她一声。
听到夏心终于开口说话,徐铮不禁露出喜悦之情。
“徐铮,有一件事,你会答应我的,对吗?”夏心的声音很微弱,微弱到只有她自己才听到,但徐铮就在她的怀里,她听得很清楚。
徐铮连忙坐起来,充满希望的看着她,并且用力的点点头:“无论是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刚才我听到李彦朗说,明天我就可以出院了。”
“嗯,是的。”
“我决定了,我要回家去了….回去跟爷爷一起。”夏心平静的说。
徐铮怔怔的凝视着夏心,说不出半句话来,泪水一下充盈了她的眼眶。
负着伤抱着病的夏心终于还是决定回家去了,徐铮再也找不到任何把她留在身边的理由,任何一个理由都变得苍白而无力,她根本就开不了口。她知道,夏心的家人会把她照顾得很好,这远比她留在她身边好。
夏心轻轻的说:“徐铮,我走后,你要保重。”
徐铮落下泪来,她无限眷恋的拉住夏心的手。
“我可不可以到你家找你?”过了一会,徐铮问。
夏心却说:“不要再为我费心了,好好过你的日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全都听不懂?”徐铮看着夏心,声音哽咽了。
“你的家离我的家太远了。”
“我不怕远,再远的路我都可以抵达。”
“我不想拖累你了。”这才是夏心的真心话。
徐铮很难受,过了一会,她说:“那就让我拖累你。”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还是反悔了。”夏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手从徐铮手里抽走。
这手一抽,徐铮似乎明白了她的用心和决心。也许在结束自己生命的一刻,她就已经铁下心肠要离开她了。
第二天的上午九点正,夏慕羽那辆黑色的捷豹准时来到医院门口。他亲自来给夏心办理出院手续,司机则耐心的在车里等候着。
李彦朗把坐在轮椅上的夏心推下楼来。电梯打开,徐铮把她接过去。就在这时候,刘巧思出现在附近,她把徐铮叫了过去。她和郝霞及叶宁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夏心,托徐铮转交给她。
徐铮蹲下身,把那个小小的四方盒放到夏心的怀里,再把她的手放在上面:“夏心,这是医院里的朋友送给你的礼物,她们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夏心握着礼物的手动也不动,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
司机过来开门,徐铮挽起夏心的手,让她坐到车里。车门关上的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拉住了对方的手。
徐铮看着夏心,欲言又止。
夏心凄迷一笑,一只手伸过来,徐铮连忙接住,她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徐铮,我好想再看看你,你知道吗,我想看看你,可是又不忍心看到现在的你,我已经不知道可以为你带来什么,徐铮,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说着,她把手收回去,车门才要关上,徐铮哭了,她说:“夏心,你的生命有一半已经是我的,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得答应我,你要把我照顾好,你不要再伤害我!如果你想再伤害自己,你得先问问我,问问我愿不愿意…。”
夏心突然抬起头,说了一句:“徐铮,对不起…”
更多的眼泪从徐铮的脸上滑落,这是她认识夏心以来听过最陌生最苍凉的一句话。若要说对不起,她已经不知道究竟谁对不起谁,也许根本就没有谁对不起谁。
就在这时,夏慕羽从医院走了出来,他来到徐铮身边,微笑着说:“徐铮,这段日子真的谢谢你对夏心的照料,她有你这个朋友,是不幸中的大幸。你有时间,随时到她家去玩,我和她爷爷无限的欢迎你。”
夏慕羽上车后,徐铮看着车厢这头的夏心,她低垂着头,不再把眼神投向她这里。她真的累了,这已经是她习惯性的姿势,连侧个脸她也觉得多余和乏力。
夏慕羽坐在夏心身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一边跟徐铮挥挥手说再见。
徐铮抬起手,擦干眼泪,目送着车子离开。不远处有几个记者正跑了过来。他们都来迟了。徐铮看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进去。
来到办公室门口,她的母亲又来了。
“夏心她好吗?”江沛云走前来,关切的问。
徐铮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她母亲手里那个新的保温壶,一时之间,这让她百感交集。
“这是我给夏心的,凌晨就炖到今天早上了,是枸子生鱼汤。”江沛云说。
看着神情落寞的徐铮,江沛云好一会才又说话:“你怎么照顾人家呢,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那回你说要学煲汤,将来等你有时间我才慢慢教你吧,就怕你没有耐性学好。”
徐铮的眼泪又滚下,她看一眼她的母亲,然后把手搭在那个保温上,壶身还是温热的,可惜这份温情来得太迟,她敞开的怀抱也还温热着,可是夏心已经不留恋。
“都那么多年了,我花了多少气力还是没有把你唤回来,你都无药可救了,我还能说什么?夏心从小就没有母亲,可是你只是这么一个小女子,你能照顾她吗?而且她的眼睛现在又已经看不到。”
徐铮慢慢擦去眼泪。这一次,她紧紧接过了她母亲手上的保温壶,对她母亲说了声“谢谢”。
江沛云不知道,夏心已经走了。保温壶后来留在桌上,一直到变冷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