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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花开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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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有一种花叫双生花,一株二艳,并蒂双花。
它们生长在同一枝梗子上,互相爱着,却也互相争抢,终日斗争不止,用最深刻的伤害来表达最深刻的爱,直至死亡。
爱到深处甚至愿意杀死对方,哪怕一方死亡的时候,另一方也会悄然腐烂。
双生花,一蒂双花,竞相绽放,却注定了只能一朵生长、一朵枯萎,一朵必须湮灭,以换取另一朵的生存。
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命运,或许它和它都不想,只是在那日日夜夜的缠绕间,不经意的一种结局。
她是双生花中的一朵。
刚出炉的面包,吸引来不少路过的行人。
人群越来越拥挤,不断有人挤进来,店里喧闹得紧,瘦小的身影坐在落地窗边。
阳光透过树叶细碎得撒进来,在白色的桌面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她看着这些痕迹随着风吹过树叶移动,舞蹈般的好看。
有人走过来。
她抬起头,眯起眼。
这个人一袭洁白的裙,相似的脸,美丽的发,站在她的面前,甜甜的对着她笑。
这个人声音欢欣地喊她:“芩,我终于找到你了。”
好久没有人这么亲切地叫她,手里捧着刚出炉的面包,她咬了一口,抬头冷冷地问:“你是谁?”
这人笑着,兴冲冲地上前,对她说:“我叫江瞬,芩,我是你的姐姐。”
姐姐?
努力抑止住崩溃的情绪,她转身,眼里闪过一抹触目惊心的恨意。
“滚!”
这人没有说话,她却在睫毛颤动之后泪流满面。
这人只是安静的坐到她的身边,用纸巾轻轻的拭去她脸颊的泪痕。
她说:“芩,我们回家。”
回家?
她突然笑了,很张扬很放肆的笑,连头发都桀骜的恣意生长。
她的眼瞳发红,像一团火一样将所有看到的东西通通融化。
她美丽的眼睛剔透澄澈,她看着这人,撕心裂肺地吼叫。
“那个家不是早就把我抛弃了!”
“……”
时间砌成的记忆之墙,在轮回中泛了黄,斑驳的一片片脱落,却总不能一声坍塌,悄然消失,它像暗夜潜行的精灵,在人最脆弱的瞬间乘虚而入。
她叫江芩,住在福利院。
是福利院,不是孤儿院,她不是孤儿,但她却在福利院里生活了十年。
十年,多少个日夜,小小的自己一个人在孤单寒冷里自生自灭。
她永远记得十年前,那个下雪的夜晚,那个她叫妈妈的女人把她带到福利院的门前,她哭着给自己跪下,她说她也不想这样,她说她没有办法,她说她没有能力养活两个女儿,只能舍弃一个。
而她,就是被舍弃的那个。
因为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因为她从来就不爱哭,因为她一向乖巧听话。
没想到,就是这些小小的原因,把她推向了绝望。
既然当初已经狠心抛弃,如今,又何必假装亲切。
就像是有一把锋利的尖刀,尖锐的刀尖狠狠地插上她的心脏,割裂,搅动,血迹像鲜花一样绽开,美得夺目,美得绚烂……
抬头再看捅她的那个人,是她最亲也是最爱的人……
最悲惨的事不是从未拥有过美好。
最悲惨的事是她尝到了甜蜜,并沉溺了一场,她以为这花开能永不荼靡,只是一个转身过后,一切美好却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浓烈的感情是假的,亲情是假的,家人也是假的,除了自己,都是假的。
这样极速成长,这样窒息的绝望,你说要我好好承受吗?你说要我笑着说没事吗?你还让我对你们笑颜以对吗?
从来不是圣人,做不了那么完美。
谁天生如雕塑般冷漠,她如今变得这般无情无义,又到底是谁的杰作?
这人安静地看她哭着,然后将她揽入怀,手臂收紧,拥得她痛楚起来。
“芩,妈妈……她去世了,她死前,一直惦着你,她说她对不起你……”
听着这人的话,心里的痛丝毫未缓,还越发翻涌起来。
她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抖着,挣扎着,惊骇着,手紧紧抓的袖子,难以抑制的痛哭。
这人轻轻地跟她说:“芩,跟我回家吧。”
“……”
“……”
她说:“江瞬,我应该恨你的,当年,那个女人选择了你,不要了我。”
这人又说:“对不起,芩,只要你跟我回家,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什么都可以?”
“嗯,你是我的妹妹,你要的,姐姐都会给你。”
沉默了半天。
她咬紧嘴唇,眼里渗出血腥。
“我要你的名字,你的身份,你的一切,我不做可怜的江芩,我要做一直幸福的江瞬。”
片刻,这人抱着她笑着应道:“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江瞬,我是江芩,你没有被抛弃,被抛弃的人是我。”
你是我,我是你,拉起的手,十指交扣,我们是双生花。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屋子里很安静,窗外乌云遮盖,气氛有些压抑。
江芩牵着她的手,脸上露出淡淡地微笑,她说:“瞬,他是小息,是妈妈再婚以后生下的,他也是你的家人。”
江瞬看着面前粉嫩可爱的小男孩,目光还是那么的灰淡,面无表情。
小男孩好像有些怕她,怯怯地眼神,不敢看她一眼,跑过去一把抱住江芩的腿,瞥了一眼,奶声奶气地叫着:“姐姐,她是谁?”
江芩笑着说:“她也是小息的姐姐,以后这个姐姐也会保护小息,陪着小息。”
小息抬起头,红彤彤的脸,大眼睛眨啊眨:“姐姐,她叫什么名字?”
“江瞬,她叫江瞬。”
“呃?”
“小息,去叫姐姐。”
小息小心地走过去,抬起头,笑盈盈地叫她:“姐姐!”
“……姐姐……姐姐……”江瞬站在那里,嘴里无意识的重复这两个字,她的唇侧浮出一抹飘渺凄凉的微笑,蓦地,泪如雨下。
“姐姐,你为什么要哭呢?”他的小手去拉她的手。
瘦弱的身影,透过窗户的几米斜阳影影绰绰地照在她单薄的身上,形成一抹无法言语的景,淡和而温馨却让人想泪流。
江瞬蹲下身,抱着他小小的身体,放声大哭。
屋子里特别静谧,光线似乎一下子明亮了,空洞的灵魂在那刻嘶哑地哭泣,无尽的落寞,大片大片的委屈和悲伤,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原来一生的等待,只为了一句话,她的家人,没有离开她,没有不要她。
她是幸福的江瞬,才不是孤独的江芩。
江瞬和江芩,江瞬是江芩,江芩也是江瞬。
她们是异卵双胞胎,从她们在母亲腹中开始就在一起,吸收营养,运动,呼吸,就像是一株双生花,日夜相缠,体质强壮的抢先出生,成了江瞬,身体虚弱的后出生,成了江芩。
江瞬是姐姐,江芩是妹妹。
她们和所有的双胞胎一样,有默契的灵魂,奇妙的感应,她们像爱惜自己一样深爱彼此,她曾以为世界只有她和江瞬而已。
直到某一天,江芩被弃。
直到后来,江瞬成了江芩,江芩又成了江瞬。
物与物之间的影,白日与白日里的梦,也许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结局。
从前,心里曾经藏了那么多东西,如今没得藏了,该放的放,该伤的伤。
独来独往,独生独死,惘然如梦。
在她16岁那年,她从江芩变成了江瞬,而江芩是她的姐姐,江息是她的弟弟,他们三姐弟相依为命,平平静静地生活,只到多年后,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再一次破灭。
此去经年里人烟阜盛的微凉,刹那间开始死寂的心,终于不动声响地痛,流下叫嚣的泪光。
已经愈合的疤痕又被生硬地划开一道道绝美的伤口,渐渐溢出腐朽的微凉。
血液的味道蔓延了整个生命,疯长的伤痛带来一世的笙箫离合。
往事如烟,记忆不断复制黏贴,所有的刻骨铭心一同散尽,成了永生难忘的伤。
双生的花朵,明明一起摇曳一起旋转,或许是它们的父母偏了心,其中一朵不断汲取另一朵的养分,直到另一朵凋零。
最后,一朵妖艳夺人,一朵枯败凋零。
当真是双生的花,一花灿烂,必有一花枯败,一花死亡,另一花也必然腐坏。
当真是冥冥之中天注定,她们是双生花,一朵错谢,一朵要加倍绚烂。
只是绚烂过后,腐朽的更快。
荼蘼花开,开至彼岸。
那一枚晶莹的泪珠,祭奠她曾许诺的誓言,她说,瞬,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离开你,你是我,我也是你,你命是我,我命是你,我们永远不分离。
骗子!
骗子!!
你也丢下我!
原来,就算换了名字,换了身份,她也逃不了被抛弃的命,原来,有些结局,即使不知,也能明了。
幸福对她来说,还是很遥远的词,伸出手拼命想要与它纠缠,自己却忘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幸福的资格。
那些刻在记忆里的时光,她曾经不断回首驻足,香馨般幸福短暂的流年,花瓣扬起,风吹影动……
寂寞也好,悲伤也好……角角落落的思念……吞没这个世界……
……
若我离去,接下来的岁月,你会坚强地活下去吗?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双生花啊。
我们是彼此纠缠的藤蔓,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你是不是忘了,你命是我,我命是你……
……
一声声,一句句……
当年许好的誓言……消失在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