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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十八章 这一场重逢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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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路口的便利店前,宋小令等路野买热奶茶出来。
正是春节,大年初二,街上就像小学生作文里用滥掉的那个描述那样,熙熙攘攘全是人。
隔条街没这边热闹,树多人少,路灯远远的亮过去,没尽头一样,象悬了两排流星。
小令忽然看到子游,
他穿着他的半旧棉衣牛仔裤,指间夹了只香烟,蹲在地上逗一只流浪猫玩。
抬头一刻,长发滑到脑后,露出面孔,水葱样清秀。
隔着街道转角的灯火,小令傻看着子游起身走远,好像就走进那满是星星的天尽头去。
路野买好东西出来叫小令,“嗨,你的奶茶。看什么呢?傻了吧唧的。”
小令道:“看那边的路灯。”
李素渔春节将儿子龙龙送去邻近城市的父母家,过了年三十就回医院上班。南方城市,过了春分,就能闻得到春天的味道。不信?去公园里走走,能找到桃花枝头的点点花苞。妇科办公室的桌子上有盏玻璃缸,缸里用碎石子压着几球水仙,舒展出婷婷袅袅的碧绿叶子,刚又开一蓬花,白瓣黄蕊,香的腻人。素渔怕有体质敏感的孕妇闻见不舒服,干脆将整个玻璃缸放到窗户外面去。
半夜里差不多都闲下来的时候,素渔电话给内科的聂铃,说山楂糕带回来了,这就给她送过去。素渔每年回父母家过春节,聂铃都会拜托素渔帮忙带点那边的特产,新鲜山楂糕回来。
在怡和这所大医院,素渔只与聂铃走的比较近。她们是同学,不同专业,但同期毕业。聂铃不象素渔,毕业没多久就一往情深的将自己嫁掉。聂铃懒得嫁人,嫌麻烦。后来眼见死党李素渔那实在不怎么样的婚姻生活,负面影响太大,婚姻观由懒得嫁变成不要嫁。
素渔见到聂铃的时候,她正披件大棉衣抱个暖水袋,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在她鼻子下面,用蒸气熏鼻孔。这就是聂玲,医病人挺明白的,一到自己那儿她就一糊涂蛋。
“感冒?”素渔笑问,“你还不赶快吃药?光熏水蒸气有什么用啊。拜托,你医生诶,搞成这样哪里有病人敢找你看病?”
“切,”聂铃哑着嗓子说,“感冒怎么了?感冒我也是神医圣手。你等着,我明天保准生龙活虎,还就熏鼻孔熏好的,不用吃药。”
素渔回她两字,“固执。”把点心盒子送上,“喏,你的山楂糕。”
聂铃拿钱包,素渔正色,“给钱翻脸。”一句话出口,脑子里飘忽忽惊觉,这话那人对她说过。
聂铃没注意到死党脸色有异,懒洋洋放回钱包,喷嚏咳嗽连环相逼。素渔劝她,“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这样照顾自己?不能和谁调个班吗?”
“别提了,”聂铃有气无力,“我们科已经倒下两个,你让我怎么调?你不知道,今年这流感特厉害。前几天晚上我值班的时候,郊区医院转个高烧并发肺炎的休克病人,连夜急救,他痰阻气道,我们叫麻醉下来插管,切开气道的时候,天啊,多少东西冒出来。”聂玲那张因感冒而略发黄的脸皱成一团,“唉……废那么大劲儿人还是没救活。素渔,还是羡慕你们妇科,好歹接生总比送死来的让人愉快,内科越干越没成就感。你说说,邪门不?我们什么时候连救个肺炎病人都救不到了?”聂玲一向好强,说说又不甘心了,抓起病例,“我还得研究研究,怎么会没控制住呢?”
“行了行了。”素渔伸手帮聂铃收好那份病例,替她再倒杯开水,说,“先歇会儿吧,等感冒好了再研究。”
房间里开了暖气,窗子紧闭,素渔只觉燥热。随手取只一次性用杯子,摇摇几近空落落的暖瓶,无奈,索性从聂铃杯子里倒出点水来喝。
聂铃叫,“喂,我感冒。”
“我知道,难道我喝你一口水就被你传染?你当我纸糊的?”
“你那比纸糊的也强不去哪里,当心你的心脏啊。”
“知道知道。”素渔喝干杯子里的水,将纸杯丢掉。
听聂铃又咳嗽几声,发感慨,“素渔,还是得找个人嫁掉才行,单身是自由自在,可生病的时候真是境况凄凉。喂,我常觉得儿科的庄子游对你有点那个小暧昧对不对?”
素渔心里多跳几下,表面不动声色,“那是你多心。你这人毛病的,不感冒也罢了,一旦有个头痛脑热,看谁和谁都暧昧。整个就是八卦周刊出来卧底的。”说着起身欲走。
聂铃留客,“多坐会儿吧?”
“不了,不能离岗太久,你自己吃点心吧。”朝聂铃摆摆手,素渔回自己办公室。
站在窗前,素渔对着窗外那株肆意怒放的水仙发呆。聂铃说的是,单身生活确有可贵之处,可生病的时候确实境况凄凉。素渔也害怕自己生病,万一病倒,孩子没人照顾,可怎生是好?单亲妈妈没有生病的权利。
后半夜一点,手机提示短信。这个时间能给素渔发短信的,也就是那神经兮兮的庄子游。一张笑脸加四个字,“新年快乐。”素渔不想回应,转念,其实就算同事,也要说句话吧?直接拷贝新年快乐那四个字,又没发出去。何必自欺欺人呢?和子游之间的关系,终究,多少,是有点不一样的吧?左右为难的握着手机折腾半天,到底,什么都没回。
百无聊赖转去护士站与护士坐着瞎聊,主题,冬去春回。一干护士已经开始算计这个春天,“去哪里玩好呢?还有护士节哦,护士节的联欢我们还得要庄医生弹琴唱歌。”
素渔不无沮丧,怎么到哪里都逃不过这个名字?庄子游是李后主词里的落梅,乱如飞雪,拂了一身还满。春天还是不要来了吧,素渔不敢再让子游送自己回家。
其实,不管人们愿意不愿意,春天都是这样来了又去的,来时带来雨水,带来新绿,带来阳光,可能还带来沙尘暴,或带来一场流感,这一年年的春天依旧如约而至,伴随着一场灾难,对此,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准备,因为灾难从来不和谁商量,所以不知道这个灾难之前的晚上,大家依旧睡觉,喝酒,看电视,玩乐,顺便失眠。
这两年,程旭习惯了一件事:在半夜接听一些古怪的电话。何以古怪?就是那种……正常人不太可能打得出来的电话,像现在这样,电话的主人也不讲重点,鬼一样念叨:“阿旭……阿旭……”
程旭值晚班,有几个病人明天出院,他查阅病历给人家开小结。他手里忙着,还要耐心听耳机里路云废话,“好好说,说重点。”
“明宇回来了。”路云听话,倒出重点,“我刚刚见过他。他没什么变化,还那样,也没来得及聊什么,忙翻了,电话特多。”
程旭挂在唇边的那丝微笑悄悄敛去,问路云:“你还好吗?有没有不开心?”
“本来有,”路云甜润的声音在电话里响着,“不过跟你说说话,觉得好多了。”
程旭笑:“傻。”
拉开值班室的玻璃窗看外面,深深的夜空,闪着几粒零碎的星子,雪后空气,冰寒清新,程旭习惯地用手揉揉脸,又去呆看天空的那几颗星星,好像那几颗星星是谢明宇一样。
不过,真好,他回来了,路云就不用等了,或者,自己也不用等了。程旭答应过路云,她若等,他就陪她等,等什么?一个结果吧,谁知道呢?以前,不了说要等明宇回来,程旭故意说,她会后悔,还要赌一顿海鲜大餐,看起来,海鲜大餐是吃定了,就是不晓得谁付账。程旭拉好值班室的窗户,搓搓快冻僵的双手,突然有点儿害怕,万一付账的是自己,自己可千万别哭出来。
反正,现在,是不知道的。寂静的办公室,程旭对自己笑笑。明日愁来明日愁,还是继续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