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解多情》语默嫣然

52、坎路处处难

　　没有多做耽搁，即日，我跟萧廷磨墨还有黑月灵便启程去往南疆。我其实并不清楚到底为何要前往南疆，萧廷也从不跟我解释他所有的安排，但我想应该是与魔门一系有关，此时此刻，萧廷唯有一统所有□□，才有可能在未来与风家所带领的白道势力一较高下。
　　越往南行，天气日趋暖和，但是人烟却越见稀少，到处都是乱山杂沓，丛林密布，蔽日遮天，不得已，我们只好在附近的小村庄重金请了一个向导，是个天真淳朴的姑娘，名叫卓玛，为了帮爹爹治病，便答应了带着我们穿越密林。离开村庄后，我们便弃了马车，在卓玛的带领下沿着鸟兽足迹行入林间。只见四周无尽古木茫茫芊芊，浩淼无际，远古之气逼人而来，仿如天地开辟以来，这片林海从无人类踏足一般。
　　我生平从未到过如此山险林恶之处，想起以前看过种种关于南疆诡秘之事，不禁心惊胆寒，紧紧握住萧廷的衣袖。
　　突然一声凄然长啼，一只怪鸟不知从何处飞腾而下，乌黑的双翼展开一长有余，擦着我们几人头顶直掠而过，一股腐败的瘴气就从鸟翼间扑鼻而来，我吓了一条忙缩了缩脖子。
　　“这地方真是诡异，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鸟，”磨墨一边叫嚷一边也是嫌恶地打量着四周。
　　此时已过正午，我们都觉得饥肠辘辘，便找了块较为干燥的地方歇息。还没啃几口干粮，便听到磨墨突然大叫道：“什么东西，痒死了，好痒！”只见他伸手拼命地挠着后背，一张脸涨得通红，萧廷面色一凛，黑月灵已经从地上跃起，一把拽住磨墨撕开他后背的衣服。
　　我一看就傻了眼，只见磨墨的后背已经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豌豆大的血包子，有的像蚕豆一样大，再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个小虫子停在磨墨的后背，吸饱了血，肚子都涨得滚圆透明。
　　“是吸血虫，”卓玛叫道。磨墨一听便开始哇哇大叫，我不敢再去看，胃里翻江倒海有种想吐的冲动。萧廷皱了皱眉，衣袖一挥带起一阵劲风，磨墨背后的虫子就一只只掉在地上，炸裂成一朵朵血花。
　　“ 吸血虫，怎么会有这种虫子？”我看着黑月灵开始为磨墨的后背涂抹药膏，不解地问道。
　　“这种虫子专门吸血，会附在宿主身上，直到把血吸干为止，一定是他刚才靠的树干上有这种虫子，才会顺着爬到他的后背上。”卓玛解释道。
　　我一听忙顺着看向磨墨刚才背靠的树，果然见到了无数一样的虫子密密麻麻地趴在树干上，因为虫子是黑色的体积又小，是以刚才竟没人注意到。
　　我这一看再不敢坐在地上，身怕地上也有这种虫子，急忙站起身。
　　“公子，我看，我们还是快赶路吧，这地方奇奇怪怪的，什么东西都有。”磨墨显然也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一脸委屈地开口。
　　萧廷却突然开口道：“月灵，你仔细看看这棵树，有何不妥。”
　　黑月灵闻言，走到树前细看，突然面色一变挥剑斩断了一些茂密交错的树枝，便听“啪”的一声，有重物落地，一看竟然是具尸体！
　　“是赤焰带的人！”黑月灵失声叫道。
　　原来在我们启程之前，赤焰已经带了一批人先行出发探路。只是为何赤焰的人竟然死在这里，莫非中途发生了什么变故？
　　“看来，他是被毒蛇咬死的”黑月灵用剑挑动尸体，沉声道，只见尸体的脖子上赫然两个青色的小孔，正是被毒蛇咬住所致。
　　“我明白了，”磨墨突然叫道：“因为这里有尸体，所以那些吸血虫才会顺着血腥味都停在这棵树上。
　　萧廷点点头，眉峰一转道，“月灵，你再看看其他地方是否也有尸体。”
　　“是，”黑月灵依言。
　　这一检查却是让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周围的几棵树上竟然全都是尸体，而且全部都是被毒蛇咬死的，看来赤焰所带的队伍在这里曾经遇到过大规模的毒蛇的袭击。
　　卓玛显然也是受惊不轻，皱起眉不解地道：“按道理越毒的蛇越喜欢单独行动，没有道理会有这么多毒蛇一起出现啊。”
　　黑月灵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面色一犹疑，目光却是向萧廷望去。
　　萧廷面上却仍是淡淡的，看不出所以然来。
　　黑月灵垂下目光，也未再多说什么。
　　被这突如其来的吸血虫和尸体一搅，大家也都没有了什么食欲，草草地啃了几口干粮便又接着上路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边突然传来一声轰然雷鸣，整个天地仿佛都颤抖了一下，伴随着这一声钧天雷裂，惨白的电光直透过浓密的树叶。刹那间，暴雨倾盆而下，将密林织成一片厚重的雨幕，狂风似乎又要撕裂这层雨幕的包围，在林间疯狂的冲击着，地上的腐草和泥泞在暴雨的抽打下痛苦地翻滚，将这一片树林变得更加狰狞。
　　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不由地略略加快了脚步。突然间，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脖子，我“啊”地尖叫起来，人便往下摔去。
　　萧廷回身，一把拉住我，我惊魂未定地向脚下看去，差点昏死过去，竟然是一只爪子从地底下伸了出来，正紧紧地握着我的脚踝，只见那爪子的灰色指甲足有半尺，弯成勾状，乌黑油亮。
　　黑月灵见此情景，迅速地拔剑一刀砍断了手腕，接着一挑那爪子便脱开我的脚踝摔在了一旁的地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只爪子从地底下伸出来？一时间众人皆不明所以，只站在原地，只见那爪子虽然被砍断了，但却像有生命般仍在四周的地面上爬行摸索着。
　　总人皆是骇然。
　　“大家快跑！”卓玛突然大叫道，声音里已有了哭腔，满脸皆是惊恐之色，身子簌簌地抖个不停。
　　“怎么回事？”萧廷大喝道，声音穿透雨幕，沉着而有力。
　　“他们是残尸，他们被召唤出来了，必须得跑，否则会有越来越多的残尸出来，越来越多……”
　　我们也不懂卓玛语无伦次地到底在讲些什么，但是这些残尸必然是一些很可怕的东西。
　　“我们先到树上去，”萧廷也不多说，一个纵身就带我上了附近的一棵大叔，黑月灵带着卓玛还有磨墨也随后跟了上来。
　　“卓玛，你先冷静下来，讲清楚这些残尸到底是什么。”萧廷手心抵在卓玛的后背上，卓玛便觉得有一股暖流传往四肢百骸，人渐渐地镇定下来，似乎连雨都变得小了。
　　“这是一个致邪的咒术，咒术师可以从地底下召唤出这些尸体，之所以称这些尸体为残尸，是因为这些尸体的每一块都可以重生，根本没有办法杀死他们，我也只是听族中老人们偶尔讲起，听说这种咒术因为太过邪恶，使用它的人必然会遭到最严厉的反噬，所以从来没有人真正使用过它。”
　　就在这时，一声轰然巨响，地上的泥土不知何时已从底下翻起，凸起无数土包，就如久病之人的皮肤，长满了欲破的痈疮。大雨滂沱而下，转瞬又将那些土包变成一滩秽亵不堪的泥泞，接着，便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声音从地心破土而上，这种声音凄厉而嘶哑，就像无数人在地底同时尖利的大笑。土堆还在继续翻滚，一颗灰垩色的头颅已经突出了地面，那赫然就是一张死尸的脸，在一层黄土下诡异的扭曲着，仿佛还保持着临死时的恐惧和痛苦。突然那尸体像是闻到了生人的气息，狂性大作，猛力嘶嚎着，手上的泥泞被他巨力扯成千丝万缕，纠缠在它的手臂上，它一路挣扎着，向众人栖身的大树一步一步爬过来。
　　黑月灵已然一个纵身跃出，手中的长剑正中尸体的头部，直从他后脑穿出，那尸体在喉头发出一声闷响，就已摇晃着向后跌去。
　　我正要松一口气，却看见突然四只爪子从那尸体背后伸出，各自扯住它的一肢，嘶的一声裂响，先前那尸体已经从当中被撕开，接着另外两具尸体突然互相扯住对方的肢体，也是猛地一撕，伴随着凄厉的惨叫，竟然也被硬生生扯开。那两片残体并未倒下，而是而是挣扎着将手中握住的刚才那具尸体的半片身体往自己残躯上拼合而去。片刻之后，两具尸体变成了三具，一面怪叫，一面蹒跚的向黑月灵爬去。
　　黑月灵显然也料不到会发生此等变故，倒抽了口冷气，足下一点便飞身回到树上。
　　与此同时，那成千上万的土包都已破裂，无数具尸体都已破土而出，黄土翻涌，如一片浑噩的云海，四外怪声大作，宛如群鬼嚎哭，凄厉无比。
　　众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终于明白了何谓卓玛口中的“杀不死”。我在心中暗叹，没想到这些尸体也会复制粘贴。照这样下去，只消须臾，大家容身的大树便会被这些残尸踏倒，这无数具尸体铺天盖地而来，任你三头六臂，也是杀不胜杀，更何况它们每一块血肉都能重新繁殖！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回望众人。
　　“只有放火烧了他们。”萧廷沉声道。
　　这确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方法，卓玛却摇着头连声说道不行，“这片丛林绵延千里，一旦纵火，只怕会千日不息，而林中草木禽兽，村人土著都会在这把大火中被化为灰烬，万万不可。”
　　我看萧廷面上神色，似乎是不为所动，心知他人生死他是绝不会放在心上，再看卓玛一脸坚决的表情，知道这些当地人把森林看的极为重要，是断然不会同意萧廷放火烧山的法子。
　　我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把这些残尸引到空旷的地方去。”
　　“这里丛林绵延千里，哪里会有什么空旷无人之处？”黑月灵接口道。
　　我顿了顿，也说不下去，不知如何是好。
　　卓玛却眼睛一亮，大叫道：“我知道了，把他们引到大泽去。”
　　萧廷是绝顶聪明之人，只略一点破，已然明白。
　　“时间不多，便请卓玛姑娘指明方向，月灵你留下来引开残尸。”话音刚落，萧廷一手接过卓玛，一手抱起我，衣袂微动之间，身形已在十余丈开外。磨墨来不及多想，也纵身跟在他身后。而黑月灵则在林间缓缓穿梭，用剑割开手碗，用鲜血引着残尸往萧廷的方向而去。
　　萧廷功夫极佳，不一会儿已在半里开外，眼前丛林明显比方才稀疏了好多，我只觉得心胸一阔，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之气便从下方传来。我低头一看，没想到密林的中间居然藏着一大片沼泽。只见那片沼泽方圆足有十数顷，大半隐没在芦苇杂草之间，水面上浓云遍布，伸出无数云脚，直垂水面，将整个沼泽封锁起来，只留下些许间隙，可见沼泽中水色青黑，水中腐草纵横，蚊蚁肆虐，不停有碗口大的气泡从泽中冒出，咕噜作响。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层暗红的烟霞，宛如邪雾瘴气，腥臭扑鼻。
　　再待片刻，对面丛林中已断木横飞，叫声鼎沸，尘埃冲天而上。却是那些残尸循着血腥味直往大泽狂涌而来。黑月灵站在岸边，面向残尸，双目轻闭，两臂舒开，长袖缓缓退下，只见雪光一动，双手手腕上同时喷出一蓬血花，纷扬而落，片刻之间，她立身之处都已被鲜血染红。残尸怪啸连连，蜂拥而上。黑月灵静静立着，似乎一动不动。眼见那第一波残尸就要沾上她的黑衣，突然，她平平向后退开十余丈，在沼泽污秽的水面上立定身形，宛如一叶浮萍，随波起伏，却是鞋袜不沾。
　　那群残尸狂奔之下，那里收势得住？只听沼泽中一片怪响，残尸纷纷跌入淤泥之中。在偌大的泽面上溅起无数丈余高的黑色泥柱。足有半个时辰，残尸落水之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泽面上一开始还可以看见无数爪子狂舞，然而不久就已沉陷，慢慢恢复平静。这无数有不死之身的残尸终于被十余顷大泽深陷泥底，不得动弹。
　　黑月灵退回我们所在之处，落地的一瞬，却步伐不稳，我这才看清楚她满头汗水，面色苍白，显然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磨墨急忙将衣服撕下一条，为她包扎，又从包裹中取出一瓶药喂她吞食了一颗。过了片刻，黑月灵才缓缓呼出口气，似乎恢复了过来，面上却依旧不见血色，显然方才的恶战消耗了她过多的精力。
　　我们在原地休息了片刻，待日暮时分方才重新上路，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已经经历了众多变故，一时间大家也都没有心情说笑，只是沉默不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稀稀袅袅的薄雾从林间升起，起先并不是很浓，但行了片刻后却发现这雾已经浓到3米开外的地方便看不清楚，为了防止走散我们大家便聚在了一起放慢脚步。
　　“唐若萱——”突然有一道细细尖尖的声音在林间回荡，有如指甲挖着某种金属的声音，诡异地让人心底发毛。
　　“谁？谁在叫我？”我大喝。
　　却没有人应答，只见四周依旧浓雾稠密，而其他人皆是面色如常，似乎都没有听见方才的声音。
　　难道是我幻听？我用手揉揉耳朵，才没走几步，刚才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唐若萱——唐若萱——”一声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快，我只觉得耳膜似要被震裂般难受，忙用手去捂住耳朵。
　　“是谁？！到底是谁？！你有种就给我出来，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我大叫着环顾四周，却惊恐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萧廷，黑月灵，还有磨墨和卓玛都不见了。
　　“萧廷！”我试探地喊了几声，却没有人回应，“月灵，磨墨，卓玛！”我一个个人的名字都唤了一遍，却还是没有人应答。
　　“萧廷！”我大叫，想要拔足狂奔，头却猛地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我一下子疼地摔到了地上。
　　这才发现，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而我正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我的前面赫然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照出来的却不是自己，而是萧廷他们一行几人，他们依旧若无其事地走在林间。
　　“萧廷！萧廷！是我，若萱啊，你听到没有？”我一下一下敲打着镜子，却没有人听见我的喊叫，突然我像是被噎住了一般，不敢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一切，萧廷的身边竟然是唐若萱。
　　如果说我被关在这里，那么此时此刻萧廷身边的唐若萱又是谁？！
　　想到这里，我更是如疯了般地一边叫一边用力敲打着镜子，一下一下，鲜血流淌下来，可是镜子依然纹风不动，外面的人也丝毫无所觉。
　　我颓然倒地，感觉到嗓子如冒烟般地疼痛，手上的伤口也是如火烧般的灼热。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踏入南疆以来，事情似乎都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进行，先是吸血虫和一大堆被不知名毒蛇咬死的尸体，接下来便是那些可怕的残尸，现在又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密闭空间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唐若萱！
　　我无力地想着，有一种绝望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那道细细尖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别再白费力气了，他们是听不到你的，你已经被我关在九曲空间里了，再也出不来了，呵呵呵呵，你就好好看着你心爱的萧廷是如何被唐若萱杀死的吧。”
　　“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干什么？怎么会还有一个唐若萱？！”我扭头，却看不到任何的人影，这该死的到底是谁在说话。
　　“呵呵呵呵，那个人就是你啊，你就是唐若萱啊，没有你又何来她呢？”那道声音依然飘飘忽忽地在我四周盘旋。
　　我又破口大骂了一番，这次那道声音却没有再响起，四周沉寂下来，静地只听到我粗重的喘气声，我逐渐冷静下来，突然想起那个声音说的萧廷会被唐若萱杀死，那个唐若萱！
　　我一惊，连忙凝神往镜子里看去，而那个唐若萱却好似能看到我一般，突然回头也看向我，咧嘴一笑，阴沉而邪恶，继而又见她突然无限妩媚地伸手环住了萧廷的腰。
　　萧廷不疑有它，俯下身不知跟“唐若瑄”说了些什么，“唐若萱”便止不住地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眼神向我瞟来，甚为得意。
　　我气地牙痒痒的，却也是无可奈何。萧廷和“唐若萱”说笑完之后，又继续赶路，我却见那个“唐若萱”渐渐放慢脚步，略略落在萧廷身后，抽出了身上的“解情”，举起，便要向萧廷后背刺去。
　　我大惊，不顾一切地敲打着镜子：“不要，不要，不要呀！不要……”
　　那个“唐若萱”仿佛听到了我喊叫，眼神向我这边瞟来，我一怔，再喊不出话来，那“唐若萱”双目通红，满是凶光，哪里还是人类的眼睛。
　　怎么办？怎么办？我心急如焚，突然想起那道声音说过，没有我又何来她，对了，只要我不存在，那个“唐若萱”便也消失了，想到这里，我下定了决心再不迟疑，拔出解情，对着自己的胸口用力地刺了进去。
　　一股陌生的痛楚席卷而来，我只觉得浑身上下似要被撕裂般，眼前渐渐看不清楚，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在离我远去，只依稀看到那个“唐若瑄“惊恐的眼神，还有萧廷心痛的神情。
　　萧廷，你没事就好了……
　　我安慰地想着，再抵挡不住黑暗，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