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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扑火 ...

  •   郁藏楼闭关的密室是一间几近全封闭的石室,徒有一道石门与外界相通。
      石室里只有一个打坐的石台,和对面墙上一幅一人来高的水墨画。
      画中水墨点点浓淡,几笔勾勒,晕染成仙风道骨的男子神韵十足的肖像。
      无需着色,却分明令人感觉到画中人华贵的气质炫目的风姿。
      无需工笔,已将江南第一才子的功力展现得十成十。

      犹记闭关的五年之中,郁藏楼就是晨昏对着那幅画潜心修炼,绞尽脑汁的想着胜过画中人的办法。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令画中人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停留,正如自己的目光只在他的身上停留……

      可是今天,郁藏楼凝神望着那幅画,却有些呆了。
      指尖轻触唇边,似乎仍残留着那一吻的醉人檀香。
      摩挲过画中人墨点的唇线,些许酸楚些许心悸些许迷惑的发现,似乎,现在已经不止想要战胜他而已,似乎,胸腔里那颗炽烈真切贪求的心,想要的更多了……

      收起纷乱的思绪,静心吐纳,运气周匝,一次次化气为剑、化血为剑、化人为剑,盼有所突破。
      积水成渊,半年来每次小小的收获,都助他向灭日神功第九重天的大门再近一步。
      而今,已在门口了,却不知为何,一次次的冲击都败下阵来,似乎,还差了一点什么……

      相约之日,紫霞之巅。
      第一道曙光乍现,映亮了对峙已久的二人同样惊为天人的容颜。
      俊雅飘逸的道人仍是一袭暗紫色的紫松道袍,紫云冠流光溢彩在顶,紫云靴轻净出尘在足。
      劲风携了缎发和衣摆轻舞飞扬,几疑那人随时都要乘风而去一般。
      高处不胜寒。
      长白山顶本就终年积雪,四季如冬。
      郁藏楼几乎想脱下身上的火狐披风,为那个衣着单薄的对手轻轻的加在肩上。
      尽管知道,那个人其实一点也不冷,至少不会比他冷。
      血瀑布一般的红发任风戏弄,血色之瞳内有些让玉虚子读不懂的东西,层层的沉淀,沉淀,沉淀成风中无声的倾诉。
      在说什么?
      玉虚子些许迷惑了,似懂非懂,深深看进那双夺人魂魄的血眸里,再也无法自拔……

      旭日前飞过的孤鹤,一声凄厉的悲鸣,成了一切的开始。
      不经前奏,直入正题。
      玉虚子对掌一分,直接幻化出了太阴冰剑,那冰寒彻骨的蓝芒,比之前次对决时,黯淡了些,却冰冷了些。
      光华内敛。
      他果然又变强了。郁藏楼不无欣喜不无兴奋的想。
      右掌向虚空一划,火焰之剑即刻成形。明明是化气为剑,却听得到那燃烧的炽烈之声,翻滚的热流融化冰雪。
      自己也今非昔比了,还差一点就突破了灭日神功第九重呢。

      心有灵犀一般,二人同时掠起,向对手踏空飞来。
      剑与剑胶着,缠斗。
      气与气冲撞,比拼。
      没有其他,只有对手。
      如果可以,能这样永无止境的斗一辈子,该有多好……

      藏楼没想到自己的灭日神功已上升了一重天,却仍跟他只战了个平手。
      短暂分开对峙的空隙,藏楼看着天上地下那独一无二的一抹耀眼的紫,微微一笑,仲玉,你还真是不简单哪……

      乱石翻飞、虚空碎裂里,第二轮交锋更加激烈。
      太阴冰剑轻灵而狠绝。
      火焰之剑霸道而酷烈。
      双剑相抵,又是一次真气的比拼,双方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
      异变,就发生在这一刻。

      藏楼体内的真气忽然以十倍于从前的速度飞快流转。
      这是每每要冲破一重天时的迹象,可恶,怎么在这个时候,藏楼有些承受不住,痛苦的蹙着远山也似的眉。
      难道,差的那一样东西,是外界强大力量的刺激?
      玉虚子敏锐的察觉到对手的不适,一惊,迅速收了剑,扶了他落回地面,急切,“藏楼,怎么了?”
      “我要冲关了,可恶……怎么在这个时候……”心有不甘,难得一次见面的机会……
      “你不要激动,挺过去就好。放心,我帮你护法。”不自觉的因对方的痛苦而拧起了剑眉,玉虚子帮他盘膝坐好,负手肃立一旁,只待一旦出现什么危机能及时出手相助。

      修魔之途,险绝非常,突破每道劫关都需付出痛苦的代价。
      魔功即将大成之时,犹为危险。稍有差池,则为魔反噬,经脉逆转爆裂而亡。
      郁藏楼此时,正处于一生中最危急险绝的关头。
      这个,他和他都清楚。

      藏楼闭上双眼,盘结手印,试图静下心来。
      体内血脉翻腾,真气飞转,几欲爆裂。
      面色煞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忽然一股乱窜的真气冲击了心脏,藏楼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似乎,撑不住了……
      另一股清凉如水的真气缓慢而及时的由左肩持续不断的流入,暂时压制了其它。
      藏楼配合着运气调息,乱窜的真气稍稍舒缓。
      “可以了。剩下的我自己来。”低沉的声音里不无虚弱。
      “你不要说话。配合着调息就好。”玉虚子右掌按在藏楼左后肩处,仍源源不断的将自己的真气输送过去,如画的眉眼之中却渐渐浮起一丝莫名的担忧。
      很奇怪。
      那么强的真气不该这么容易就被压制住。
      如果不是两道真气天生相克的话,那就是正酝酿着另一场更猛烈的爆发!
      未及多想一分,预言就变成了现实。
      玉虚子感觉到,藏楼身周,忽然之间由强劲的真气结成了张张层叠的密集的网,网中的每一点,都成为爆裂的源泉,几乎欲将藏楼自己和周身的一切都炸得粉碎。
      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腕处动脉爆裂,鲜血四溅。
      却仍没有移开。
      藏楼感觉到了,虽然他的脑子里浑浑噩噩,时而空白时而刺痛,却仍感觉到了那只手上流下来的热血,透过层层衣衫,渗进自己的身体,痛进自己的心。
      不要,快移开!
      却没有办法说出来,如丧失了语言功能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听觉也失灵了,除了体内肆虐的真气叫嚣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四肢不受控制,似乎唯有听天由命一途。
      真想再听听他喊我一声藏楼……

      不过片刻,作乱的真气突然暴涨,玉虚子被震飞一丈,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右腕鲜血直流。
      “藏楼!”赶紧爬起来,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藏楼周身三尺以内凝结着血雾,似乎他体内的血液正迅速的蒸腾出来。
      “藏楼!”伸出左手,却在进入血雾的领域后同样动脉爆裂,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
      没有介意,把左手按在他身上,想再传输真气过去,却再次被震开了,震飞一丈。
      “藏楼!”玉虚子目眦欲裂,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死?!
      爬起来,些许艰难,迅速回到他身前,摇晃着他的肩膀,一遍遍,一声声,“藏楼!藏楼!藏楼!……”
      藏楼闭着眼睛,没有半点反应。
      血雾没有再加重,血液似乎停止了蒸腾,或者说,已经没有血液可以蒸腾了?
      想到那个恐怖的可能,玉虚子失了下神,才用有些颤抖的手探了下他的鼻息。
      微弱而真实。
      还好,还好,心里一块大石砰的落了地。

      那个瞬间,藏楼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个瞬间,藏楼猛地把他按到在地,不由分说的撕扯起他的衣衫,在他身上激烈的啃咬起来。
      “藏楼!你干什么!”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迅速而有效的制止了他粗鲁的动作,看向那双夺魂摄魄的血色之瞳,却从中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藏楼……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只是本能的发泄?
      难道……他需要发泄?
      是否……发泄了就会好些?

      那声断喝,将藏楼的神智唤回了些。
      他其实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而这,正是他痛苦的根源。
      眼睁睁的看着他受伤害?
      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自己伤害?
      还不如去死!
      “走……离我……远点……我……控制……不了……”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量,藏楼终于可以断断续续的挤出几个字。
      玉虚子松开压制他的手。
      以为他会照办,藏楼感到欣慰,拼命控制着自己。
      却不见动静。
      藏楼猛地抬起头,却见那个如梦如幻如画的男子纹丝未动,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眼里写满了疑惑。
      该死!
      藏楼咬牙,自己控制不了多久了,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下了狠心。
      赌上自己全部的意念,赌上自己全部的感情,赌上自己的命,藏楼猛地跃起,看准离得最近的一处悬崖,毫不犹豫的,直直飞去。
      像风一样飞翔。
      像一团炽烈的火。
      像一只无悔的扑火的蛾。
      听到那声暴怒的“你疯了!”,藏楼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是啊,早疯了,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疯了……

      玉虚子跟着跃起,直追而去。
      幸好那个疯子伤重,气力不及自己,看来还来得及。
      几近崖边,却仍差了小段距离。
      玉虚子半空中把紫松道袍扯下,真气一送,卷上了他的身体,全力往回一带,终使二人滚落地面。

      “你发什么疯!”玉虚子怒不可遏的摇晃着他的身体。
      让天玄宫美绝人寰的掌门人暴怒,郁藏楼恐怕是史上第一人。
      藏楼苦笑,再也没有力量控制了,方才一跃,已耗费了他全部的意志力。
      眼前是自己日思夜想、最不愿伤害、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的人。
      玉虚子,仲玉,玉儿……为什么不一剑杀了我?我真的快要疯了……

      眼睛蒙上一层纱雾,藏楼的意识混乱起来。
      体内的真气几乎开始逆转,周身的血雾再次活跃起来。
      握住他肩膀的双手,腕上的伤口突然爆裂,瞬间,玉虚子痛得微皱了眉角。
      下一刻,却天旋地转,再一次被按倒在地。
      红衣红发红瞳的男子,欺身上来。
      那个瞬间,玉虚子有些微的失神。却立刻因腹部的剧痛而清醒了。
      随失了魂魄的男子欺身而来的血雾,强烈压迫着玉虚子的内脏,脆弱的肝脏不堪重负,部分爆裂了。
      痛至难忍,玉虚子压抑的闷哼一声。
      身上的男子看不见他紧锁的眉峰,听不见他虽竭力压抑却仍因极度的痛苦而泄漏出唇边的琐碎音节。
      藏楼的眼神茫然,看不见他曾决意要保护的人。
      粗暴的撕扯开那除了道袍外仅着的雪白里衣,藏楼忘乎所以的在那婴儿般嫩滑白皙的皮肤上粗鲁的撕咬。
      血雾肆虐着玉虚子的身体,左肩的动脉先爆裂了,然后是右肩,然后是颈部……
      鲜血洗红了紫霞峰的砂石,惨白了半升的朝阳,浓重了稀薄的空气。
      随藏楼的俯身,血雾巨大的压力蹂躏着心脏,玉虚子的嘴角溢出了鲜血,源源不断。
      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没有反抗。
      如果一开始是因为犹自怀疑着这个办法的可行度,现在却是因为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了。
      心脏,要碎了……
      藏楼……

      一次次伴着剧痛的冲刺……
      一次次的昏厥、醒来、再昏厥……
      发丝乱了,随身体的晃动混乱的摇摆,几根凝结在嘴角的鲜血中,几根夹杂在眼睫中,遮挡在眼前,将一无所有的天空撕开几道裂缝……
      身体裂了,内脏、动脉、所有的一切……
      痛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一股热流进入了自己的体内。
      直到那个红衣红发红瞳的男子,无声无息的昏倒在自己的身上。

      藏楼……
      艰难的抬起一只血淋淋的手,艰难的移向他的脸,又一次探了探他的鼻息。
      沉稳而真切。
      那只手无力的落下,身体再无法移动一分一毫。
      藏楼……应该没事了吧,看来这个办法真的有用。
      安静下来,曾经被忽略的疼痛再一次浮上水面。
      肝脏……
      一叶肝脏碎了……
      痛……
      快死了……
      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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