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晓迟愿觅汝长乐 ...
-
其实太后并非一个善人。
想想也是这个样子，能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存活下来，并且成为太后的人，多半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只是人老了，自从皇帝登基，太后被封为太后这么些年，少有让她不顺心的事情了，便愈发念旧了几分。
太后膝下只有当今和安阳公主两个孩子，当今圣上至今健在，而安阳公主却为救当今而去，她便不免更加怀念几分。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去了哪个，都是在她的心上生生地剜去一刀。
虽然她也知道安阳当初为何会那么选择，甚至换个角度想，她也是会赞同安阳的做法，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心疼。
皇帝至今都已经有七八个儿女了，然而她的安阳，却只是留下了长乐一个孩子。
她本就对为安阳和博宁候守孝了三年的长乐极有好感，心里想着不管这孩子出来见世之后，不管是畏惧或是怯弱，她都会给她做倚仗。
她的安阳，那般年纪便早早地去了，安阳唯一留下来的骨血，她怎么舍得叫她受苦呢。
是以这些年虽然长乐不能出府，但是她给长乐派过去的教养嬷嬷各个都是顶尖的好，便是希望她即使在最重要的三年里不能出去交际，也能够将该学的东西都学全。
到时候，即使是盛京的宴会里三年不能有长乐的身影，她也不会让长乐被任何人小觑了去。
现如今，她终于瞧见了长乐。
和当年的安阳简直像极了七分，剩下的三分却是更加地令人惊艳。
何况这孩子这么思念她，更是像极了当年孝顺至极的安阳。
她怎么能不感到欣慰呢，欣慰之余，又只想加倍地对她再好上几分。
思及此，太后怜惜地抚摸着苏芜的发，轻叹道：“傻孩子，什么时候看不够呢，以后你想什么时候见外祖母，便递牌子直接进宫便是了。”
苏芜只掩着唇角，眸中透出几分星星点点的笑意。
她的眼是桃花眼，笑与不笑都带几分深情，若是认真凝视着一个人，直教人忍不住心都软和了，哪里能对她说得出半句重话。
“长乐知道的。”她这才低低地应下。
又软又甜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能够钻进人的心窝子里去。
太后立刻又笑了出来，和苏芜聊着这两三年来的生活，寒暄着她过的好不好。
苏芜刻意捡了几件有趣的事情去说，不希望太后觉得她在公主府里日子清贫。
守孝期里不准有丝竹音乐，是以原身这三年里除了郡主该学的东西，便是日日夜夜为父母祈福，又能够有几件趣事可说呢。
太后心知这件事情，知道苏芜并不想她担忧，这才故意说了几件少有的有趣的事情来说，心下又对她更加喜爱了几分。
“娘娘，皇上来了。”
太后拉着苏芜又聊了许久，慈宁宫的宫人突然走进来说道。
因为这话，太后和苏芜之间的谈话终于暂时中止了一会。
“把皇上请进来。”太后说道。
转过头，又拉起了苏芜的手，笑着说道，“给你见见你舅舅。”
苏芜自然是点点头，跟着太后的动作一起看向了来人。
二月的天还有几分寒意，当身穿黄色龙袍、脚踏紫金龙纹靴的皇帝从门外进来的时候，便带进了一阵风。
“瞧你，都把冷风带进哀家的慈宁宫了。”太后似嗔似怒地说着皇帝，脸上却没有生气的样子。
刚进来的皇帝感觉到了来自太后的谴责，无奈地笑了笑。
“母后。”
太后却不再搭理他，而是拉着苏芜看向了皇帝，说道，“这就是你舅舅，几年未见，可还记得？”
苏芜：“……”这可是皇帝啊，我敢不记得？
但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向皇帝行过了一礼，樱唇一张一合，“见过舅舅。”
皇帝一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苏芜，甚至可以说，他今天过来就是特地为了苏芜的。
当年他妹妹和博宁候的事情让他对这个外甥女有着几分愧疚，虽然他是皇帝，但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又是因他而去，她唯一留下的女儿，他怎么能够不好好照拂。
所以这些年来他也没有少往公主府上送好东西。
只是没有想到几年过去了，当年还小的姑娘现在都出落得这般好看了。
“长乐快快起来吧，”他挥了挥手，虽然沉着但还留着几分年轻时期俊朗的脸庞上满是感慨的神色，“真是不曾料到，长乐竟然都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不仅像安阳，而且长得也是风华绝代。
身为皇帝，他自己也是见惯了美人的，但是却少有一个能够面前的长乐这般。
眉眼动人，自带三分俏。
让他怎么能够不感慨。如果安阳知道了的话，应该，也会欣慰的吧。
“舅舅，您可不能打趣长乐。”苏芜压抑着唇边的弧度，似乎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好说话一般，调侃了回去。
三人又聊了一会之后，皇帝说道：“长乐，你的几个表哥大都成年，在宫外有了各自的府邸，平日里在宫里不常见到，改日我再让你认认人。至于朕的两个女儿，都与你年岁相仿，你应该能够相处得来。”
说着，宫人便走进来禀报，说是两位公主来了。
“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皇帝的表情都僵了一瞬间，然后他立刻就恢复了神色对宫人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太后却没有急着管，她只是神色自若地继续和苏芜聊着天。
不一会，两位公主便站在了殿内。
苏芜站了起来，向几人福了福身子，说道。
“见过两位表姐、表妹。”
按理说皇帝的女儿是比她高一个等阶的，但是大宁朝的公主一般都是等到十六岁才会受封。在那之前，虽然也称为公主，却没有正式的封号和封邑。而苏芜作为安阳公主唯一的女儿，却在出生时就被封了长乐郡主的称号，并且，还有自己的封地。
公主职如正一品，郡主职如正二品，但是没有封号的公主却是与有封号的郡主地位几乎相当。
以前这往往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有封号的郡主基本都已经是和尚没有封号的公主差不多都是隔着辈的，便是行礼也是对着长辈，应当的。
但是谁能够想到，会有她这么一个刚出生就被赐予了郡主封号的特例呢。
所以这个礼，由她先行才更为妥当。
两位公主也立刻向苏芜回了一礼。
里面那个大些的是大公主佳慧，小些的是二公主佳宁。
两人见到苏芜的时候，皆是有些惊叹，但是很快就被收敛了起来。
不怪其他，只是连她们，也是少有见到如此姝丽佳人，先就忍不住被惊艳了一番。
倒是佳宁公主眸中一抹一闪而过的精光被苏芜注意到了，她低垂了眉眼，心中思索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不显。
苏芜心里有了几分自己的想法。
她微微扬了扬唇角，说道，“接下来的日子，还请两位表姐、表妹多多帮助了。”
“这是应该的。”佳慧公主温和地回了一句。
佳宁公主则是笑得俏丽，说道，“长乐表姐若是想玩的话，一定要记得带上我呀，这宫里和宫外好玩的地方我可知道的不少呢。”
苏芜眸光微闪，一一笑着应下了。
如是寒暄了一番之后，当她再次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时候了。宫门落了锁，街上也开始了宵禁。
她中午的时候是在宫里用的膳，下午太后午睡的时候则是和两位公主在宫中四下走了走，这样忙了一天，连吃饭都有些提不起兴趣，只匆匆吃了几口，便对身后的婢女说自己要去歇息了，吩咐他们在外面守着。
入了房，苏芜脸上的疲态立刻就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神色，清亮的眸中更透出几分锐利的神色，全然不似之前尽是柔和。
她是知道太后和皇帝今天为何对她那么亲近的，而且还再送了那么多的东西。
三年前，当今已登上皇位十数年，藩王势力卷土重来，朝廷颇有动荡不安之势。
皇位利益的权衡，亲情权利的轻重，几乎是个品尝过个中滋味的人，都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当今布了一个局，却注定要有一个人牺牲。
但这个人不可以是当今，这一点，太后清楚，当今清楚，她的母亲——安阳公主也清楚。
即使换一个人来，多半也会做出和她一样的决定。她身为公主的荣宠多半来自她的兄长，如果她死，公主府上下无事，但如果是当今死，那么公主府上下绝不可能安生。
虽然这么说，但想得通是一回事，真正做了，对安阳公主也是有着真情实意的太后和皇帝心里却是不可能完全没有一个坎的。
正是因为这点愧疚和不安，他们才会对苏芜更好。
这一切，苏芜也想的很通透。
事实上，在安阳公主最终做出那个决定之后，选择和驸马去赴那个死局的时候，她曾经对尚还年幼的长乐说过一句话。
‘长乐，记着，从今以后你不会欠着任何人，你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应该得的。’
那位传闻中才貌俱佳、孝顺至极、名冠盛京的安阳公主，第一次显出她峥嵘毕露的一面，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说
第206章 晓迟愿觅汝长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