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逢君世逢爾》玥染

2、大難不死世紛亂

　　冰冷的雨絲驟下，打落四方，清醒了人的意識。
　　仰倒在泥地中的少年被這鑽入人心的的寒淋得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
　　「……」
　　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灰濛的天。少年艱難坐起身，看著自己的手，恍如隔世，喃喃道：「我……沒死……」
　　雨水將他身上的髒污沖去，一張好看的面容出落得清秀溫文，眉宇間所透出的英氣更是為此增添了幾分風采。
　　天生的王者，他曾為人民稱頌讚揚，無人不知曉他洛逸凡的名號，可這些曾經，現下皆是成了雲煙過眼。
　　雨聲答答，敲響林中枝葉，其中，摻雜著稀疏的人聲。
　　「……找到了嗎？」
　　「……任何……都別漏掉……」
　　四周嘈雜，聲音模糊不清，來者正是皇城的追兵。
　　洛逸凡心頭一緊，拼著最後一絲氣力撐起身，忍痛逃進了一旁叢生的野林。
　　不能被他們找到，否則，一切都沒了轉圜的餘地。
　　泥地難行，他勉強運起內力，落點極輕的掠過，好在暴雨來得巧，恰恰沖去了一切蹤跡，不留半點痕。
　　不出多時，追兵趕至。只見一伙人全盯著方才陷著少年的點，臉上表情驚駭錯愕。
　　「……人呢？」
　　「這……怎麼可能？人……消失了？」
　　一片泥濘，枯葉滿地，獨獨沒有少年的身影。
　　當下，最前頭的指揮官平白出了一身冷汗，毛骨悚然想道：「這高度摔下來，即使沒死也沒法動了吧。如今卻不見人影，只怕是……」
　　只怕是摔得粉身碎骨，灰飛湮滅了。
　　自古以來，皇族子弟鬥爭的例子屢見不鮮，最終落得此種下場的更是不在少數，可為什麼這次，他卻有些惋惜？
　　這時，後頭一名士兵迎來，恭敬的遞上手中物品，道：「大人，屬下在地上撿到了這東西。」
　　指揮官轉過身，凝神一看，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被士兵捧在手中的，是一支大方精巧的髮釵，正是四皇子平時最愛的飾品。
　　前些日子，這髮釵的主人還是風風光光的太子，可如今，卻是物是人非。
　　一陣無力感莫名襲上心頭。良久，指揮官才悠悠嘆了口氣，疲憊道：「我們……回去吧……」
　　「……」
　　此話一出，眾士兵皆是默不吭聲，逕自收起了手中兵戎，轉身離開。
　　錯落有致的步伐漸漸遠去，樹幹後，一道人影閃現。
　　洛逸凡無力的跪倒在地，直覺喉間一股腥甜上湧，生生嘔出了一口鮮血。
　　看來，這次是真的傷得不輕呢……
　　點點殷紅染上白衫，他伸手一袖抹去嘴角血絲，站起身，蹣跚的朝林中深處走去。
　　一路上，各種草木琳琅，洛逸凡一眼掃過，憑著腦中的記憶，動手拔下了幾株較為眼熟的，放入嘴裡，咀嚼嚥下。
　　苦澀的青草味在口中化開，難受至極，卻別無選擇。
　　要活命，只有這條路。
　　而他是不會輕易言棄的。
　　他堅信，上天留了他這條命，定是事有轉機。

　　另一邊，皇城深牢中，一名年紀較長的青年靜靜立於其中一間牢房裡，嘴角含笑，可一雙冰冷的眼楮中卻是不帶一絲感情笑意，寒光流轉。
　　「你真的不打算招供？看開點，人已經墜崖不在了。」
　　「……」
　　回應他的是一片死寂。
　　方才，一眾人風風火火的趕回皇城，帶給他的，是一支沒了主的金釵，和四皇子魂斷崖下的消息。
　　在此的人正是新登基的太子，三皇子――洛憑楨。
　　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感覺到了當上太子的喜悅，長久以來的威脅，總算消失了。
　　「呵……」看著手中髮釵，他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自顧自道：「四弟，你可別怪我狠，是你擋著我的路了，非拔草除根不可。」
　　戰場上無親兄弟，而鬥爭中亦然。
　　他十分明瞭這點，絕不能留情。
　　這時，牢中的人有了反應，他渾身是血，想必剛遭受了一場非人的淩虐，此刻雙手被牆上鐵銬所禁錮，只得抬起頭，朝洛憑楨狠狠一瞪，罵道：「畜生！」
　　他的聲音聽起來清晰明亮，約莫是名十八、九歲的少年，此刻他眼中流露著深深憤怨，和不符年齡的堅毅。
　　洛憑楨饒富趣味的看了少年一眼，笑容不減，語氣卻是徒然轉陰狠，冷道：「向晚離，認清自己的身份，你現在只是通敵叛國的共犯，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嗯？」
　　他一伸手，掐住眼前慘白無血色的下巴，微微用力，便在上頭留下了鮮紅的指印。
　　「別想著違逆我，現在，我已不再是過去那任人擺佈欺侮的弱者了。」
　　現在立場改變了，籠罩在上頭的大片陰影消失了。
　　向晚離猛地掙開了洛憑楨的手，重重喘息，卻是沉聲吼道：「不准碰我！」
　　僅僅這麼一吼，他便感覺背上火辣辣的疼，傷口不其然的迸開了。
　　洛憑楨則是被這一聲嚇斥震得臉色一變，鬆開了手，向後退了幾步，隨即一股火變搧上了心頭。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那麼沒用！
　　向晚離不住冷笑了聲，也不顧那不斷叫嘯的疼痛，諷刺道：「三皇子，奉勸你一句，沒那個命，不要向天挑戰，沒足夠的本事，不要妄想攀上枝頭，否則，難過的，是你自己。」
　　「你！」
　　洛憑楨死死瞪著向晚離，最後，卻是氣極反笑：「哈，哈哈，向晚離，你究竟在堅持什麼呢？洛逸凡已經死了！你一個人能做什麼？何不像你父親一樣，安安份份的聽命，你的能力還是值得肯定的。」
　　「……」
　　又是一樣的無人回應，向晚離垂眸低首，不想在這無意義的爭執上浪費力氣。
　　洛憑楨也不再多說什麼，甩了甩手，便轉身步出了牢房。
　　四下恢復一片寂靜。昏暗環境下，懸在牆上的人無力的滑落，弄得鐵環直作響。
　　「……」
　　他一聲不吭，任由耳邊髮絲散亂，只是一個勁的咬緊了牙，渾身打顫。過了半晌，一絲顫抖的聲音才自他牙關迸出。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這一切，都是騙人的吧？
　　溫熱的淚水無聲淌下，昨夜星辰，已不再耀眼。
　　流年似水，匆匆一晃，又是五年光陰掠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