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之梦》烟弄尘

41、良机

　　沈中原几乎没有什么亲人和朋友，殡仪馆里显得很冷清。来送别的只有陈宇轩的父母和蒋韵之的父母。云姨陪着沈司航掉眼泪，蒋韵之也两眼通红的。沈司航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只是呆坐在沈中原的棺材前面，看着父亲的遗容。人在这个时候，总是难免回忆往事，沈司航也是如此。他悔恨自己没有早点儿成为一个孝顺的儿子，没有给父亲带来幸福的晚年，埋怨自己的无能和软弱。他的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可是心里的痛却是无穷无尽的。
　　一个人出现在门口，蒋韵之看见他立刻冲上前去：“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送送我的老朋友！”
　　沈司航对谁来都不在意，可是这个声音却让他像触了电一般跳起来，他红着眼睛扑了上去，揪住聂清泉的衣领：“你这个坏蛋，你还敢来？”
　　“我为什么不能来？沈司航，你要知道你爸爸犯病，还是我打电话叫的救护车！”
　　“如果不是你，我爸也不会死！”
　　“我也没做什么啊！只是认为你的画不够好，实话实说而已。”
　　“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已经黑透了！”
　　聂清泉掰开沈司航的手，整整衣服：“不过你没机会了。你永远也别想咸鱼翻身！”
　　“你给我滚！”沈司航声嘶力竭地大喊。
　　“年轻人，冷静点。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你应该做的事，不要再和我斗了。你爸爸当初比你有名，最后怎么样了？你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你成不了气候的。”
　　“我是金晓航的儿子没有错，但我也是沈中原的儿子。你放心，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成功的。”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聂清泉笑得很轻蔑。“对了，我还是提醒你一下，后天是最后的期限喽！如果沈兄明天出殡的话，你顶多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我真的很期待！”

　　第二天，一切事情都完毕之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沈司航在蒋韵之的陪同下带着沈中原的遗像回到家中。沈司航把遗像端正地摆放在桌子上，用坚定的语气说道：“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争取这最后的机会，请你看着我！”
　　蒋韵之默默地帮沈司航准备画具，她还是有点儿担心已经两天没合眼的沈司航，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只能支持他，如果不成功，也许他永远也不能摆脱阴影，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了。
　　沈司航已经用过去的一天时间在构思这幅决定他命运的画，没有时间去写生，他只能凭空去想象。两天没睡觉，几乎也没吃什么东西，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头脑特别清醒。他想起那天和父亲的谈话――就算你是一枚青果，只要勇敢地拥抱阳光，就一样能成熟，品尝到甜蜜与幸福！于是他决定把这幅画命名为《青果》，因为他想要成熟，更渴望幸福！

　　聂清泉坐在评委席上，入围的作品已经产生，他们正在确定最后的排名情况。当沈司航和蒋韵之带着画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聂清泉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司航走到评委席前，礼貌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因为一点意外事件，我的作品送来的迟了一些，不过我希望各位评委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些意见，是批评也行。”
　　聂清泉刚要说话，另一位嘴快的评委已经开口了：“那就打开看看吧！”他只好把话又噎了回去。
　　沈司航打开画框外面的包装，一幅动人的画卷在众人面前展开。评委们睁大了惊讶的眼睛，人群中发出赞叹的声音，有的干脆离座走到近前来看。一个人问沈司航：“这是你画的？”
　　沈司航微笑颔首。
　　“真的是一幅佳作呀！”
　　“很久没看到意境和画功都这么棒的作品呢！”
　　“完全可以拿第一名！”
　　“就是它了，聂馆长，你看呢？”
　　沈司航的目光落在聂清泉脸上，他嘴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好，很好。”
　　“如果大家没有异议，那么油画组的第一名就是这位年轻人了！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司航，大家多多指教！”沈司航再鞠一躬，直起身的时候他微笑着看聂清泉铁青的脸，“聂馆长，还望您多提宝贵意见！”
　　聂清泉没有说话，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不过那笑容真的很难看。

　　“爸，谢谢你，是你的鼓励和支持让我有力量去不断追求梦想，这次我真的做到了。”沈司航望着照片中的沈中原。
　　“是的，伯父，司航他成功了！评委会要把他的作品摆放在市艺术馆，而且下个月就有全国的联展，司航将代表我市参赛呢！”蒋韵之一直站在沈司航身旁。
　　“这回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沈司航把自己扔在床上，此时的他才感觉自己的眼皮像涂了胶水，马上就睡着了。蒋韵之在他身边坐下，帮他把被子盖好。他的头发有点乱，几天没顾得上收拾自己，唇边已钻出胡碴，但是他的眉宇是舒展的，证明他没有心事。蒋韵之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吻了他的唇，然后把头枕在他胸前听他有力的心跳，这就是幸福的声音。

　　很快，沈司航就收到了全国联展的参赛须知。经过和市里其他画家的探讨，大家一致认为沈司航应该拿出一幅人体作品，因为这类优秀作品在国内仍属凤毛麟角，很有期望值。沈司航也同意大家的意见，并由市艺术馆出面为沈司航找了一位人体模特。沈司航有一周的时间做准备，考虑内容与创意，一周以后就正式开始作画了。
　　沈司航这次自信满满，蒋韵之也包下了他所有的家务，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可是有一个人却如坐针毡，这个人自然就是聂清泉。他知道如果这次沈司航能拿出一幅好的作品，必然名声大震，那自己岂不是枉做小人了？

　　“司航，尝尝我做的红烧肉！”蒋韵之挟起一块塞进沈司航的嘴里。
　　“好吃极了，手艺越来越好了！”沈司航赞道。“不如，我这次的作品就取名为《少女和红烧肉》？”
　　“少来！”两个人笑作一团。
　　有人边拍手边迈进小院：“不错不错，人说‘穷开心’倒是一点儿也不错。”
　　“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欢迎你，请你出去！”蒋韵之大声喝道。
　　“门开着，就是说谁都可以进来。”聂清泉把目光投向沈司航，后者正用仇恨的目光回视他。“我来是有事要通知你。”
　　“什么事？”沈司航冷冷地问。
　　“市艺术馆联系的人体模特突然有事，要去参加一个国际性的比赛。其他的模特嘛又都不够专业，而且对这种事尚有顾虑，所以……”
　　“所以怎样？”
　　“所以你若想参加联展，就只能自己找模特。”
　　“这又是你使的坏吧！”沈司航的语气倒不显得过于愤怒，他已经学会泰然处之。
　　“年轻人不要乱讲话哦，我好心好意来通知你，怎么能是使坏呢？”聂清泉的目光落在沈中原的遗像上。“沈兄啊沈兄，你就是这样教育子女的吗？也难怪，司航十七岁了你才做上父亲……”
　　“请你闭上你那肮脏的嘴巴！你也没资格和沈伯伯称兄道弟！”蒋韵之气不过。
　　“怎么说呢？这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不过现在看来，说也无妨。”聂清泉故弄玄虚。“我对沈兄一直是敬佩有加，如果他不主动来参和你和你妈这趟混水，我想他现在还能过着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生活吧！”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沈司航的目光始终没放过他。
　　“我离开沈水以后，就没打算回来，只想在上海过清闲的日子。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沈水发生了一起高中生与小流氓打架致人死亡的案子，上面提到你的名字。自那时起我就推想你的出身应该和我有点关系，找人一打听，才知道沈中原竟然甘戴绿帽子，把你认作儿子领回家！怎么好人都让他做了？于是我决定回来看看。回来以后，我发现他当初一个小小的皮包公司竟然做大做强，资产近千万。我怎么能让他胜过我呢？这么多年，我习惯和他争，争女人，争地位。所以……”
　　“你是说父亲公司的倒闭与你有关？”怒火冲上沈司航的头。
　　聂清泉冷笑，未置可否，继续讲道：“你出国以前，他就已经面临经济危机了。这个傻瓜，竟然还把你送出国！我想他一是怕你卷入我们的恩怨，二是因为你在国内的确也混不下去了罢。所以我说，他沈中原有这个下场，也是拜你所赐！”
　　“你这个卑鄙小人！坏事做绝还在这里强词狡辩！我打死你这个坏蛋！”蒋韵之四下看看，屋里没什么可以拿来用做武器的，只好操起一把椅子朝聂清泉的头上挥去。聂清泉连忙闪身躲开：“这个丫头还蛮厉害的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跟你这种小人还讲什么君子不君子的！”蒋韵之又是一椅子砸来。聂清泉再次躲开，却被沈司航一把揪住衣领：“如果你今天来是想让我打消参加全国联展的念头，那我告诉你，你打错算盘了！因为对你的仇恨，我一定要参加，用我的成功来把你彻底打倒！我不会像你，赢就要赢得光明磊落！你滚，永远不要再踏进我家半步！否则下次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沈司航用力一推，把他扔出房门，摔了个四脚朝天。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作为？”聂清泉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抻抻拍拍弄皱弄脏的西装，然后逃也似地跑掉了。
　　沈司航看他的背影消失，才跌坐在门口，手抚住胸咳嗽起来。蒋韵之吓坏了，连忙上前看他：“怎么了？”
　　“我没事。”右胸的伤口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是和心里的痛相比已经实在不算什么了。沈司航告诉自己不能就此被困难打倒，即使赔上性命也决不能向命运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