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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风庭及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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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有想到,连胜十一大门派、还击败了云玄门宗师,并且使出了传说中剑招的黑白剑僧,竟被不知名的砚家统领成天涯完全压制。
杜陵北那一句“究竟是人是鬼”被后人广而传之,成天涯一战封神,从此声名不胫而走,扬于天下。
黑白剑僧默默地提着剑走下楼,一言不发。天水成碧侧目看了一眼杜陵北,后者从她的眼里只看见了四个字——败局已定。
但杜陵北身为江月楼主,把江月楼拱手相让,不仅是颜面扫地,更是把他置于生不如死的境地。
“慢着。”杜陵北提剑走了出来,尽管他的眼中漠如死灰,但还没放弃。
成天涯连停下脚步的欲望都没有,他背对着杜陵北,好意提醒道:“江月楼主,抱着你这楼主之名终老吧。”
人贵有自知之明,杜陵北何尝不是?但,凡是剑客,都是有脊梁有骨气之人。
“鄙人谢过成统领的好意,但鄙人绝不会活着看见江月楼易手。”杜陵北语罢,紧握手中长剑,所有人只觉吹拂而过的风向一变,披着红衣的杜陵北突然化作一道赤影,一剑刺向成天涯。
成天涯却依旧没停下脚步,仅听声音足以辨析杜陵北的方位。“砰!”他反手握着的剑刃随意一隔,就将杜陵北的攻击化解。
但是,“唰!”杜陵北的身影忽然凭空消失,卿若笑细心地发觉,地上有一道黑影在飞速接近成天涯。
“江月怜天!”剑划成一轮血月,犹如海上生明月一般从地面而起,“嚓!”然而成天涯反手一抹,剑刃呈漩涡状伸出,“喀嚓!”他的剑犹如一条银色巨蟒绞在杜陵北的长剑上,缠拧之劲瞬间将后者的剑绞断!
断裂的巨力反噬在杜陵北右臂,杜陵北眉心紧皱,咬着牙向后趔趄数步,左手连忙扶住自己那条被强劲之力扭断的右臂。看来成天涯已经给足了江月楼主面子,毕竟这一击用上了自己的剑。
一指败黑白剑僧之招,一剑废江月楼主之臂,成天涯的实力已经完全超越了在场所有人的想象。
“杜楼主,我知道‘江月怜天’是江月楼名震江湖之绝学,可惜在你手中,羸弱不堪。”成天涯语气平平,含着不屑之意。
“是时候宣告败局了。”天水成碧见杜陵北一臂已废,一股酸痛和不忍涌上心头。
“还不能……”杜陵北忍着右臂的剧痛,屈膝弯腰,左手拾起断剑。此次对决,江月、剑室两派为一方,联盟为另一方,双方出阵人手各不得超过七人。出战人员确定之后,任何人不得插手入局,否则判负。每个江月楼众的眼里都是深深的绝望和无助,均已不忍再看。
“楼主,我们都同意入盟,别再去了!”一位嘴角还挂着血迹的江月楼成员,但大声喊着,希望能劝住自己的楼主。
“楼主,江月楼定会东山再起的!您别!”另一个江月楼成员同样喊道。
“哎。”砚零溪幽然喟叹,他知道杜陵北已经决意赴死,因为他对不起自己做出的决定。
更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陵北兄、成天涯,住手!”那是武林盟主卿若笑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威严。
“盟主,你。”砚零溪一愣。成天涯一动不动,冷眼扫过卿若笑,希望从他脸上觅得答案。
杜陵北那死灰般的眼神中闪过错愕之色,他颤抖着抬头望去,却在卿若笑眼里觅得一丝怜悯和心痛,“盟主,卿若笑。看着鄙人就这么去死,不好吗?”
卿若笑摇了摇头,年过四十的他,皱纹似乎又多几条,“无所谓好与不好。你我虽是武林对立势力,却不是以死相搏的仇家。”他说着,竟隐隐带着惋惜不忍。
杜陵北却是放声大笑,笑得凄凉,笑得无奈,“哈哈哈哈哈哈,盟主啊盟主,您该不会想起二十年前你我二人共闯江湖之事,因故而不忍吧?当年因观念不同分道扬镳,如今还要用那套试图说服我吗?你说我不要客套,那你此番话难道不也是套路?”
卿若笑正视着他,从他眼中尽窥绝望、决绝与无奈,“如果不说服你,你会死的。”
杜陵北依旧是大笑,笑得猖狂,笑得凌乱,“死?倘若一死,能更加接近第九剑心,你死吗?”
此言一出,卿若笑那披着漆黑鹤氅的宽大身躯猛然一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杜陵北笑罢,突然用断剑刺向成天涯,后者左臂以快他数倍的速度封住其肩关节,随后左肘从上而下重击其脊椎骨,在场所有人都听见那骨爆骨裂之声,杜陵北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白几乎从眼眶中跳起,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生死有命,早登极乐吧,江月楼主。”成天涯冷冷一哼。
开元年间被称为江南第一楼主——江月楼主杜陵北于岳阳楼去世!
“陵北兄啊。”卿若笑嘴角一颤,长叹一声,向杜陵北尸身三拜。
“哎。活着真烦。”砚零溪摆摆手,也朝尸身拜了拜。“不过,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死法深深震撼了所有人,江月楼的人皆是完全惊呆,甚至在那一刻都忘记了悲痛的情绪。
此刻,仿佛有一阵凉风吹来,那么不经意,那么悄无声息,几乎无人察觉。但成天涯却猛然回身,乌黑抹金的锐眼目视远方,仿佛如临大敌的黑鹰。
“落叶满阶江月晚,凉风过庭天下秋。”有儒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光是岳阳楼台上的诸位,三层楼、二层看台上的人也都左顾右盼,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这个声音是……叶副楼主。”有江月楼成员反应过来。
就在众人仍在四下寻觅,那人却不声不响已经站在了岳阳楼台的中央、杜陵北尸体的身旁。墨蓝色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束起,颇具学士气息,他身着藏蓝的深衣与苋红色长褙,褙衣左胸处绣着苍白的“江天残月”标志,看起来也不过弱冠年纪。他左手反握着的长剑,从剑柄、剑颚到剑尖,皆一片纯黑色。
“你是谁?”难得成天涯竟然对着砚零溪以外的人用出疑问词,可见眼前此人非同寻常。
“哦?是他。”砚零溪不断地审视那人上下,似乎发觉了其身份。
那人蹲下身看着已故楼主,露出惋惜悲怜的神色。“叶某不过是收尸人。”他抬头,一双弥漫着空濛岚雾的眼眸望着成天涯,语气淡淡。
“哦。”成天涯随意地应和着。
那人伸手抚过地上的断剑,轻声问道:“江月楼败了吗?”
“……”天水成碧欲语还休。
砚零溪却上前一步,与成天涯并排而立,对着那苋红与藏蓝的背影,露出微笑:“叶副楼主,既然你来了,江月楼自是未败。”
“呵。”那人轻笑一声,起身向众人拱手致意,文雅地说:“卿盟主、各派豪杰,晚辈江月楼代楼主叶风庭,奉楼主之命,前来调停此次纷争。”
“调停?凭何调停?”卿若笑冷冷地问。
“砚十一少。想必楼主之前提过胜与败,却没提过平局。”叶风庭与杜陵北一样,给人一种文绉绉的感觉。
而这种文绉绉对于砚零溪来说,分明是挑衅,他眯着眼问叶风庭:“是又如何?”
“叶某以江月楼代楼主之名提议,若此战平局,则我楼交出沈晏,配合调查梁前辈之伤的真相。”叶风庭显然对这一切都有备而来。
砚零溪眼珠转了转,摇着扇反问道:“如今江月、剑室败局已定,我们缘何接受你的提议?”
叶风庭不紧不慢地说:“沈晏,我已经带来了。”语罢,他连拍三下手,一名身材干练的黑衣男子从楼梯走上来,右手扶着缠着厚厚布带的左臂。
“沈晏,把包扎拆了。”叶风庭说。
“……”沈晏一声不吭地解下左臂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露出了深可见骨的三道血红的伤口,每道都长达一尺!
“百里,你来看看。”卿若笑见状,呼唤着方才退下顶层楼台的暮百里,后者马上从三楼走上来,仔细地看过沈晏伤口之后说道:“这与十三身上的刀伤一致。难道?不,他说过,是沈晏在西陵峡袭击了他,十三怎会骗我们?”
叶风庭再拜一揖,朝沈晏点点头,后者依旧一言不发地走下楼去,随后叶风庭继续说:“沈晏的确在西陵峡袭击了梁前辈,但那之后,他们都被一名刀法凌厉之人所伤。”
“刀法凌厉之人?你我皆知江湖上能同时伤他二者的剑客屈指可数,而刀中高手原本寥寥。被称作天下第一刀的慕容掌门这五日皆与我盟一同行事,除了他,谁还有这个实力?”暮百里此番分析确实不错。
“呵。”叶风庭一声轻笑,“晚辈无意贬慕容前辈,但据晚辈了解,慕容前辈与梁十三前辈一战尚不能占上风,何况是同时伤梁前辈与沈晏。”
“无趣的挑拨。”成天涯很是不屑。
砚零溪却是摩挲着手中折扇,嘴角露出笑意:“挑拨虽然简单,却是颇有成效。”
岳阳楼台上的人大多都很平静,二楼看台上的一些有心人却是为叶风庭的解围而拍案叫绝:“好个一箭三雕。既撇清了沈晏的关系,又惹恼了慕容依墨,还拿梁十三作比。梁十三作为云玄门的人,只要盟主卿若笑在场,慕容依墨就算想反驳也敢怒不敢言。妙,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