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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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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舞台外寂静的黑暗中沉默,我曾愿用尽我有限的时光,就如此凝视、凝视、凝视,直到我随着时间的流水化作雕塑或者尘埃。
——《此间的少年》
那是一次以新生为主场的学校的迎新晚会。
每个班里的多才多艺的新生都很乐意有上台表演的机会,钢琴独奏比较普遍,也有独唱独舞和演奏各种乐器的,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或多或少有过表演的经验,一站上舞台就显出十足的自信,表现力极佳。
但绝大多数人的定位永远都在观众席上,比如说向来默默无闻的苏茧,她跳不好舞,也弹不好琴,没什么能拿上台的东西,说是一无是处也不为过。
四五岁的时候家里长辈好说歹说想让她学一门特长,她当时不懂事,为此闹了好久脾气,最终这件事就只能一直耽搁着,直到她从小女孩成长为少女。
她手里捧着奶茶,兴致盎然地看着那些自信洒脱的少年少女,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本应该也是这副模样,她给自己的妈妈发消息告诉她新学校的设施如何好,同学如何优秀,她半开玩笑着说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也能站在舞台上面,就像他们一样。
“你和爸爸到时候一定要来看我。”
“说好了啊。”
喝完最后一口饮料,表演也进行了将近大半,虽然精彩,但大多都没能到达让人惊喜地步,白日里军训的后遗症也慢慢泛上身体,她眼皮不由沉重起来。
刚闭上眼睛想窝进椅子里眯一小会儿,她突然听到四下学生状似艳羡的惊呼声,睁开眼睛往台上一瞥,她愣住了。
——是开学遇到的那个女孩。
化着淡妆,长发束起,她站在舞台上向观众致意,眼里闪着光芒。
灯光聚焦在她身上,映得少女的皮肤如同她的纯色舞裙一样白皙莹润,没有一点瑕疵,挺拔的胸腔,足尖鞋的绑带缠上纤细却不乏力量的脚踝,一切都好似浑然天成。
苏茧抿起唇来,觉得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物,手心不自主地开始冒汗。
是非常专业的芭蕾舞演员。她这么想着,握紧自己的手,心脏不自觉地加速,不知是因为周边热烈的呼声和高涨的气氛,还是因为舞台上好像会发光的那个人,可能后者要更多一些。
随着台上负责钢伴的同学开始奏起舒缓的乐曲,少女的舞姿轻盈矫健,将力度和柔美之间的平衡拿捏得异常完美,动作极尽舒展,足尖点地,小腿绷直,曲线玲珑,在与琴音无限交融之中,显得分外出尘脱俗。
【真好啊。】苏茧晕晕乎乎地看着台上的两个人,并没有发觉自己看着钢伴的眼神里带着羡慕。
【以后每天都要好好练琴。】
【如果哪天,有机会给这个人当伴奏的话。】
【那就真的再好不过了。】
——随遇而安了十五年的苏茧,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黯淡无光而感到局促不安。
“所以你终于要去见她了吗?”被关门声吵醒的汉娜问清室友如此慌张的原因之后笑出声来:“那就去呗,祝你成功。”
“汉娜啊……”苏茧无奈地看着又缩进被窝里的金发小孩:“先别管我,你能不能起床了。”
“我不。”
“那记得别睡过饭点,”苏茧撇撇嘴:“我不会再偷偷去厨房给你弄吃的了。”
吃完晚饭,洗漱完毕之后,苏茧看看时间,对着镜子简单打理一下自己,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没事没事,学姐肯定在她自己不知情的时候见过她了。
虽然不知道她这次为什么会突然同意她的请求,但也大差不差,在一个学校,不可能躲自己躲到毕业的,不然作为狂拽炫酷吊炸天的蛇院扛把子之一也太可怜了。
时光显现显示现在是七点半,她觉得差不多了,无视汉娜促狭的眼神,披着斗篷出门,也没忘记带上自己的魔杖。
真冷。
她打了一个哆嗦。
有求必应屋在学校八楼,真是让人绝望的数字,苏茧忍不住觉得腿酸,一边爬楼梯一边腹诽学姐良好的身体素质。
灯光根本就不亮,她还要时刻注意楼梯有没有突然转向或者台阶会不会突然消失,即使每天都在磕AD夜盲症状已经较之前好了太多,也过了好一会儿动作才稍微利落点。
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刻钟,她来到有求必应室门口,看到对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不知道她等了多久。
那人戴着巫师袍的宽大兜帽,苏茧只能看见她的小半张侧脸。
“……塞西尔学姐?”她喘着气,忐忑不安地问,声音发虚,下一秒就要断气似的。
她这辈子都不要再爬八楼了,妈的。
面前的少女闻言似乎轻颤了一下,她慢慢把兜帽掀开,露出乌黑柔软的发丝和姣好的面庞。
“苏茧。”她注视着面前女孩因惊愕而急剧收缩的瞳孔,唤她的名字,柔和的,虔诚的。
苏茧猛然睁大双眼。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再度听人提起她原本的名字。
像一个无可救药的开关一样。
她低下头来,脑袋顷刻间乱得如同一锅糜烂的粥,她想起很多事情,关于过去,关于懦弱无能的自己。
——关于一个名为途安的少女。
她美丽,淡漠,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也能一瞬间令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自我厌恶当中,无法逃脱,无法自拔。
看啊,苏茧。
你还是原来的那副鬼样子啊。
再一次见到故人,不知心情是喜是悲,苏茧静静低头伫立在原地,感觉自己两年以来苦苦维持的心理防线彻底坍塌了,她之前努力想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坚强正直的人,直到前一秒,她还依然坚信自己已经成为了这样的人。
“途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苏茧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为什么她会来这里?
她还以为她能在原来的地方好好生活的。
“……苏茧,好久不见。”塞西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这样说。
“抬起头来,好吗?”她语气里近乎盈满了祈求:“看看我。”
空气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冷风从舷窗倒灌进来,夹杂着自远方的不知名鸟类的嘶哑鸣叫,灯光灰黄惨淡,映得她的脸上显出不健康的白。
许久之后,苏茧认命一般昂起头,绝望地对上少女的眼睛。
那双眼里好像多了很多东西,但现在的她已经无心去分辨了。
“看起来,”苏茧声音干涩地说:“看起来我们的确很久没有见面了,是吗?”
十一月的霍格华兹真冷啊,苏茧想,她现在感觉浑身都凉得透彻,估计在热水里泡一晚上都没用了。
她咧开嘴,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角滑落,顺颊而下。
“因为我已经不知道现在的你在想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