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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广院与你谈话(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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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院进行的谈话
时间是2008年的3月,我还住北门旁边的灰色小楼宿舍里,五楼朝南的一个小房间,屋子里有六张床,包括我在内常住的有四个姑娘,空着的两张床上一如既往地被我们堆满了东西。一个姑娘因为已经找到了工作还在家里养着,一个姑娘跟男朋友在外边同居——已经居了三年多了,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毕业之后他们还会继续住在一起真希望他们能结婚。其他两个姑娘过了研究生入学初试每天都在宿舍睡觉,第五个姑娘要去香港读书,最后一个姑娘就是我,而我考了研究生——但没考上,正在找工作——有一个实习的地方,但我总不正经去上班。
这一年春节时我出了第一本自己的长篇小说,是我大二时候写的,上个月出了第二本,是我高中毕业那个暑假写的,开始有人叫我作家,就像是我身边有人出了唱片,我叫他明星,有人写了歌我叫他作曲家,一样。只不过我很明白,其实我什么都不是。出书之后的生活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只不过总有人问我,你是不是认识韩寒和GJM啊,或者是你知道安妮宝贝老公到底是谁吗?一开始我还会认真地解释我跟他们完全不认识或者是我和谁谁谁根本不太熟,但是到后来我发现其实大家也都没有当真,只不过是问一问,问过了就算了而已——我周围没有多少人愿意读小说,包括我自己,也许不止我周围,还应该是更大的范围,大家已经都不需要小说了,每当我看到学校里来来去去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看到小礼堂牛叉闪闪的演员时候,我会对自己步入这个没落的行业有一点心酸,波兹曼曾经说过阅读将使人进入一个封闭的世界,人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沉浸在一行一行阅读的世界里,在阅读进行的过程中不需要与人交流,产生一种严格的线性思维,这是一个严肃而自我的精神世界——也是一个现在很多人都不再需要的精神世界。
4月,那两个复试结束的姑娘回家了,她们的床很快地被杂物占满,宿舍里剩下我和那个要去香港的姑娘以及满屋子飘荡的寂寞,我把在报社实习的工作辞了,每天都睡到很晚,起床之后我喜欢在学校里走一圈——大部分迎面而来的人都已经不认识了,我才清醒意识到——我是一个大四的人,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广院不要我了。
家里又在催着我找工作,我表面上答应着,实际上自动忽略。更多的时候我喜欢坐在学校里,四月的北京常常刮很大的风,我有一件很长很宽带着帽子的黑色风衣,我穿着这件衣服在学校里走来走去,我哪儿也不想去,哪儿也不愿意去,。
走啊走啊,我走学校里的每一条路,有时候还会拿着以前做过的英语卷子到自习室去装腔作势,才想起自己英语六级都没过,很有可能这辈子都是CET4了。常有人问我呢,你最近有什么打算啊,我总是很诚实地摇头说自己不知道,他们总是不信,拍着我的肩膀说怎么可能呢你没着落能这样悠闲地在学校里逛吗?其实他们不知道,有着落的人也不会像我这样在学校里神游,有着落的人会继续勤奋继续盘算自己未来的着落。
我觉得那些忙忙碌碌的人特别傻,不过可能他们也觉得我很傻。
四月很快就要过去了,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就毕业,对于我这样既没有继续读研也没有打算当老师的人来说——暑假再也不会来了,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来了——于是我继续花大量的时间在学校里走着。我把稿费全都寄回家了,自己留下的钱买了一部单反,自以为很帅气,
拍这个学校的一切,拍它细微的变化——前四年我没有好好看过它,是真的——学校真美。
在这最后的,最普通的,也是最好的时光里,一切都平凡得不值一提。
我想,我将要在这波澜不惊中结束自己的大学。
唯一一件稍有点特别的事情是:某一天,我和两个朋友,从当天的下午开始聊到了第二日天亮。回想起来真有点可怕,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谈下去。他们都曾经是广院的学生:尤一,一个录音师;东至,一个音乐人,自由职业者。
我想过要把这些话整理出来写成一个故事,但我发现我做不到,没有一个故事可以囊括这些时光。六月,我在一个黄沙漫天的下午离开了北京。那个下午,我坐在火车站的椅子上,试图想起那一次所有的对话,但我突然很恍惚,完全不能确定这些话究竟是谁说的,又或者根本没有那次对话,一切,全是我的臆想。
我决定把能记得的语句都写下来。仿佛瞒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