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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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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五跟一个同行还有李瑢,三人躲在瑢王府寝宫的床底下,杨五使计支开了花晴,自己随即就地一滚,从床下滚了出来,跟个野猫似的蹿上房梁,转眼就到了房顶上。
他居高临下地观察着瑢王府的整个后院。
寝殿前的花园中,有七八个人手举着火把,正按照花晴的吩咐,猫着腰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
这些人散落在花园的各个角落:有的扒开池塘边的芦草,把头探进芦草丛里找,还有的把火举过头顶,使劲儿往树上照。
杨五瞧着底下那些穷忙活的人,暗道:“除非瑢亲王是个傻子,才会藏在你们找的这些地方。”
他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前院。
因为花晴说过看见李瑢在寝殿附近,所以瑢王府的家奴此刻全都聚在后院来回地找,而前院人迹寥寥 - 这对杨五来说是个好机会。
他提起口气,脚不点地掠过一片屋顶,来到前院为首的第一座大殿 - 平安殿前。
杨五跃下房梁,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擦亮了往四周围一看:就见西面院墙的拐角处放了两摞晒干的草皮。他走到跟前伸手一摸,发现草皮压得并不实,全都松松垮垮地摞着,而且叶子都很干燥。
杨五又观察了下左右前后,见周围光秃秃的都是石板小径,并没有什么易燃物,估摸着这堆草若燃起来的话,一时半会蔓延不开。只要这王府中的人不是笨蛋,用不了一盏茶工夫怎么都该把火灭了。
他于是把火折子伸到那摞草皮上,就见干草皮的一角跳了个小火花,不一会儿就烧了起来。
杨五见草烧着了,立刻灭了火折子,自丹田吸了口气,换了个音,将声音远远送了出去:“前殿走水了!前殿走水了!”喊完这两声,他翻身再次跃上房梁,不一会儿工夫,就听“前殿走水啦”的呼喊声一声接一声地传向后院。
杨五心道:“也不知道那瑢亲王听见没有,要是听见了,现在可就该趁乱跑了。”但他想起李瑢那一脸呆呼呼的书卷气,还是有些不放心,因此一路起落,又重新回到了寝殿的房梁上。
他蹲在房梁上往下一扫,正好看见李瑢仓皇往柴房跑去。在柴房里像是遇上了熟人,那人给李瑢找了套衣服,紧接着两人顺着墙根逃出了王府的后门。
杨五见李瑢消失在了夜幕之中,起身正要开溜,忽然转念一想:“我干嘛不趁乱捡个漏呢……?”
这念头刚冒出来,他已经呲溜一声跟条泥鳅似的重新溜回了刚才藏身的卧房内,动作之快连他自己都深感意外,他暗叹道:“看来心之所往身之所向,脑袋想管都管不住。”
他掀开被褥,打开之前找的那个暗槽,将那颗价格不菲的夜明珠取出来,揣到了怀里,接着迅速将一切恢复原样。
完美收工,正想溜之大吉,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微响。杨五立刻屏气静听,很快意识到那声音绝对不是脚步声。
他闪身藏在卧室的门旁,侧过身子缓缓探出头去,贴着门框往外看,就见寝殿前厅那幅湘绣屏风的后面,一个瘦小纤弱的身影正趴在屏风上摸来摸去,不知道在干嘛。
杨五一眼看出是那个同行,不禁暗想:“这人还不赶紧逃,在这干什么呢?”
他本想上前看个究竟,忽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终决定悄悄溜走。谁知刚抬脚,就听“咚”一声响。
这一声不算巨响,但也足够把做贼的吓傻。
杨五的魂儿差点被这一响震得稀碎,脚都一软,他赶紧重新抖擞了下精神,暗道:“这人是来砸祖师爷牌子的吗?”
好在此刻王府上下全都跑到前院救火去了,后院一个人也没留,这一声响动并没有招来人。
杨五眉头紧皱,再次向前厅望去:就见那人猫着腰,蹲在屏风一脚,两手扶着屏风底部,又拖又拽地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杨五看了半天,最后实在忍不住,走到那人身后拍了他一下,悄声问道:“你做什么呢?”
那人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下意识回身就冲杨五脸上扇了过去。
杨五头往后一躲,伸手就抓住了那人手腕,顿觉纤纤不盈一握,不禁一怔。
那人这时也看清了杨五,冲口而出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声如珠落玉盘一般温婉动听,听得杨五像吃了蜜糖似的,浑身直发酥。
那同行竟是个女的。
杨五彻底愣了。
那女子见杨五愣着不说话,轻推了他一把:“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五急忙把自己乱飞的遐想装回脑子里,定了定神道:“我……我回来是……”他想了想决定不告诉她自己回来的目的,反问道:“那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那女子眼里浮现出一丝焦急:“我东西没偷到,当然不能走啊!”说完蹲下身去,又开始吃力地拖拽那屏风的底座。
杨五双手环抱胸前瞧着她忙乎,问道:“你要偷什么?”
那女子扬起俊俏的下巴,冲屏风点了点:“这个。”
杨五一听,差点笑出声来:“你要偷这屏风?”
那女子听出他语气中的奚落,停下手,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满地瞅着他:“你要么搭把手,要么赶紧走,别在这里说风凉话。”
杨五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用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盖弹了弹那屏风的木框:“你看好了,光这木架子就不是一个人能搬动的。你想把它弄出府,那不叫偷,那叫搬家。”
那女子也知道这事很难办,她眉头紧锁,上下反复打量着这个屏风,喃喃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它,一定要把它带走。”
她忽然转过头,用商量的语气问杨五:“你帮帮我好不好,咱们两个一起抬,趁着现在没人,把它搬走。”
杨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望着她问道:“那翻墙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那女子听出他言外之意是在笑话她爬不上墙头,脸立刻涨得通红,又见杨五的神情还特别温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小子真可恶,不帮就不帮,还冷嘲热讽地笑话人。”
她正想反驳杨五两句,杨五却忽然脸色一变,扯着就把她重新拽进了卧房,一起钻进了床下。
两人刚趴下,花晴的声音就从大殿门口传来:“火灭了没有?”
有人应道:“已经灭了。”
“找到老爷没有?”
那人支支吾吾:“……刚才有人说,看见老爷了。”
花晴的音量立刻提高了几度,声音里隐约还透着几分欢喜:“在哪里?”
“老爷刚才在后门,跟金贵上了轿子,走……走了。”
“什么?!”花晴声音里刚刚冒出来的那点温柔立刻灰飞烟灭,变成了河东狮吼:“你们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拦下来!“
底下“扑通扑通”跪倒一片,没人吭声,心里却都在叫屈:“谁敢拦啊。”
花晴也知道他们不敢拦,她两眼冒火,咬牙切齿道:“李瑢……李瑢……你个姓李的……”
她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忽然雷霆万钧般地怒吼道:“刚才那把火肯定也是他放的!!!竟然用调虎离山之计逃跑!李瑢……李瑢……!!!”
就听“叮铃桄榔”一阵乱响,花晴把椅子踹了,茶碗也砸了,气得呼哧带喘,上气不接下气:“不早不晚,偏巧这个时候前院起火,还一扑就灭,不是他还能是谁!他还敢说他不理亏,他都不敢见我了!李瑢你等着……你给我等着……不治治你,我就不姓花!”
她忽然“咣“的一拳砸在桌上,拍案而起:“都过来给我听好了!你们……”她放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安排了一番。
一个小丫头听了怯怯地问道:“夫人,那要是打坏了老爷……”
花晴不等她问完,撕声怒吼道:“打残了我养他!花家养个皇上都不在话下,养他还不跟玩一样?见着他,给我照死了打!”说完怒气冲冲走出寝殿,在院中安排起暴打李瑢的事来。
杨五趴在床下听着,忽然有些同情李瑢。他正走神,忽闻一股淡香飘了过来,是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杨五闻见这股香味,心中暗暗纳闷:“刚才我怎么没闻到她身上有香气?”
他再一细闻,才忽然想明白其中原因:这不是脂粉香,更不是一般女子闺房中的熏香,而像是一夜春雨后,清晨花园里绿柳青草的清香。
若不仔细留意,还以为是窗外清风送进来的,闻着甚是清爽宜人,却不能联想到女人的妖娆,外加上刚才形势紧张,他也就未曾留意。
杨五第一次遇到熏这种香的女子,竟意外地觉得这香气比那些脂粉都要好闻千万倍,就忍不住往她近前凑了凑。
那女子警觉,杨五立刻感到腿上被人使劲掐了一下,疼得他一咬牙。
那女子伸出一根细细的手指头指着杨五的脸,轻声道:“你再敢凑过来,我就不客气。赶紧往后退。”
杨五苦笑道:“我是怕你害怕,才靠近你一些。”但他还是往回挪了挪,这一晃动身子,那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从他怀里忽然掉了出来,掉在了两人中间。
那女子刚瞥了一眼,杨五赶紧抓起来塞回怀中,冲她笑了一笑。
那女子却似对那颗硕大的夜明珠并不在意,只是淡淡道:“原来你回来就是为了偷这个。”
杨五笑道:“卖钱过年。”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年早过了。”
杨五这回瞅着她只是笑,再不吭声了。
那女子看见说道:“你不用冲我傻乐,我对这些没兴趣。你就算把瑢王府偷光了我也不管,只要你别动外面那扇屏风就行。”
那女子踌躇了下,忽问:“我就问你,那屏风你帮不帮我搬?”
杨五看她心心念念还惦记着那屏风,猜想那屏风真的对她很重要,便道:“不是我不帮忙,而是那东西确实没法偷。”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知道不好偷。那可怎么办呢……”
杨五道:“那幅屏风虽然绣得很好,但要搭上性命去偷,我却觉得很不值得。……除非那屏风对你有至关重要的意义,或者上面藏着什么你想要的信息,我猜得可对?”
那女子先是不吭声,半天才轻声道:“我没想到它这么大,而且还被做成了屏风。我原以为它只是一幅可以卷起来的画。”
杨五本以为她要是多点儿心眼,会跟自己打太极,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往正事上答 — 这也是他对不熟的人的一贯做法,没想到这女孩子老老实实就说出了心里想法,倒让他有些意外。
他静静瞅了她片刻,见她一味地秀眉微蹙似在沉思,便对她说道:“那屏风太大,偷就别想了,除非买。”
他说完,就见那女子眼中忽然一亮,右手拳头在左手的手心里一砸,说道:“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杨五微笑道:“今日机缘巧合在这里遇上,也算是缘分,各自留个姓名吧。我叫福官,你呢?”
那女子微微踌躇了下,说道:“将来未必再见,又何必留下姓名?”
杨五道:“我都告诉你我叫什么了,你这样遮遮掩掩的是不是不太够意思?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仇家少堵墙。将来说不准再见,还有互相关照的时候呢!”
那女子看似非常犹豫,半天没吭声。
杨五心想:“果然是个实在姑娘,其实她随口编个假名字,我也没法知道真假,可她偏偏宁可不说也不骗人。”
他忽然更想知道她叫什么了,正要再问,那女子忽然轻声答道:“我叫阿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