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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拒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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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雍是齐桓公成年公子中唯一尚未婚娶的,冠礼后桓公一直在择选公子雍妻子人选,但始终未有入眼者。
知子莫若父,齐桓公对他成年的六子了如指掌,长子无亏志大才疏,次之元圆滑内敛,三子昭贤孝,四子潘强悍霸道,五子商人心术不正。唯雍才情斐然超脱世外,桓公素喜他的这份与世无争的淡然,一心想成全他,让他无拘无束过他想要的生活,做个富贵公子。
这本是父爱使然,然而雍母宋华子却不以为然,她与桓公分歧很大。其他公子正妻皆是诸侯国的公族女,齐国若有变动,妻子母国便是左右局势的外力。桓公无嫡子,所有庶子身份平等,她不甘心自己的儿子落于人后。
齐桓公意欲为雍配一房美妻二三娇妾,寄情于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做一世富贵谪仙。宋华子则毫不领情,一味枕边缠磨,央求桓公为雍聘贵妻,桓公不得已,选定鲁国公族女鲁姬与雍为妻。
下了早朝桓公留下公子雍,竖刁奉命请来宋华子,桓公要在母子二人都在场时,正式宣布他的决定。
桓公心情不错,对雍和蔼可亲道:“雍啊!你行冠礼后,为父一直在为你挑选妻子人选,近日总算选得合适之人。鲁国国君有女温婉娴静年方二八,为父欲聘与你为妻,来年春天大婚。齐与鲁世为姻亲,齐鲁又是近邻盟国,此举与公与私都极有利。”
宋华子满面春风明眸熠熠生辉,颇有几分得色含笑附和着:“雍儿,你父为你的婚事可没少费心,真可谓是千挑万选,儿能娶鲁姬这是一等一的好姻缘,为娘也是万分满意的。”
公子雍霎时愁容满面,离座跪在桓公面前蹙着眉道:“母亲满意了不代表儿子满意,儿不愿娶那鲁姬为妻。”
桓公宋华子顿时脸色不好看了,桓公微有愠意道:“自古婚姻嫁娶父母做主,哪有你说话的权利,不过今日为父倒要问问你的意思,为何不娶鲁姬?”
公子雍愁眉不展道:“娶妻是儿子一生的大事马虎不得,况儿子并非圣贤之人,娶妻惟愿娶一绝色佳人,琴瑟和谐鸾凤和鸣,并不在意身份地位之类。那鲁姬生了一张大饼子脸一双眯缝小眼,与儿心愿相去甚远绝非佳配。”
桓公见雍一张俊脸甚是愁苦,不禁扑哧一笑道:“你并不识得鲁姬怎知美丑,分明是你杜撰出来的,何况娶妻娶贤相貌次之才是。”
公子雍辩解道:“并非杜撰,是公子乔亲眼所见绝非臆测。”
宋华子眉头紧锁嗔怒道:“乔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祸害。”
桓公和缓道:“妻虽丑,多与你几房美妾补偿也就是了,婚姻大事由不得你,就这么定了。”
公子雍剑眉高挑执拗道:“鲁姬儿子誓死不娶,君父若觉得好自娶便是。”
桓公大怒骂声:“逆子!”将手边酒爵掷向雍,恰击中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母子连心,宋华子惊呼一声离座,煞白着一张脸手足无措。竖刁抢上去按住出血口,连忙吩咐请神医堂巫。桓公见状心生悔意却又不甘示弱,叹一声拂袖而去。
及至堂巫赶来,公子雍的一身月白锦衣已是鲜血淋漓,雍脸色煞白,依然倔强地跪在原地。
宋华子惊吓过度晕厥,救醒后宫人扶回寝宫。
堂巫检视公子雍伤处,发现伤口很深,按压不能止血。他一张马脸表情颇为丰富道:“公子,如今能止血的方法一是火烙,二是用银针桑皮细线将伤口缝合,您能接受什么方式?火烙伤疤会很大,对您的容貌会有一定损害,缝针我尚未在人身上试过,您可敢一试?”
公子雍云淡风轻道:“我还信不过君父信赖的神医?放手来吧。”
堂巫疑虑消除,他净了手取银针淬火,努力掩饰内心的兴奋与激动。他虽多次在牲畜身上缝针,在人身上缝针还是初次,他细心地将公子伤口缝了七针,出血终于止住。之后上药包扎将公子雍满脸鲜血洗去,并嘱咐不能见水,他会每日上门换一次药,七日后抽线。
公子雍出宫后,堂巫见四下无人才悄悄问竖刁:“公子雍谁人所伤?”
竖刁斜倚在桓公座上,白净无须的面上挂着笑容:“是君上所为。”
堂巫惊诧道:“为何?君上一向颇为偏爱公子雍,因何动怒?”
竖刁瞟一眼堂巫托腮道:“公子雍辜负了君上一番美意,拒绝娶鲁姬,我竟没看出来,公子雍居然无意此位。”竖刁说着手指轻轻敲击股下之座。
堂巫会心一笑:“常侍大人又该乐了,少了一个对手多了一重胜算。”
竖刁狭长的眼眸,流露出略如妇人的柔媚之色,他淡淡笑道:“公子雍此人颇有点意思,自毁似锦的前程,宋华子白忙活了。”
堂巫颔首道:“是很可惜,当庭拒婚胆子也不小。你也看到了,我缝合伤口他竟一声没哼,能忍人所不能忍又是个全才,亏得无意此位,倒是六子中难得的人物,可惜貌比子都寿亦比子都。”堂巫啧啧。
堂巫早年师承符禺山隐世高人为师,精通岐黄之术亦精通观相之术,善辨生死气运甚得桓公宠信。与竖刁、易牙、公子开方四人,并称齐国四贵沆瀣一气
公子雍脱去染血外衣,止着中衣出了宫门,刚巧遇到正要入宫的公子乔。公子乔一见公子雍形状,先时一愕转而抿唇一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哦,你竟也如此淘气了。”
公子雍白着一张脸,善意提醒公子乔道:“表兄刚回来,为何不好好歇歇,今日不宜入宫还是回去吧。”
公子乔狡黠一笑:“你在宫里惹祸了?那我更要入宫见姑母了,看你究竟做下什么好事。”
公子雍微笑:“那你去问好了,楚江,我们回府。”说罢上了车,楚江骑马随行。
公子乔狐疑地看着宫门,好奇心驱使下到底还是进了宫。
公子乔自从得罪公子商人便躲回了宋国,前日公子乔携一众美女回到齐国,主动邀公子商人宴饮,席间尽出美女服侍歌舞。公子商人醉卧美人膝,借醉索要中意的美人,公子乔求之不得,当夜公子商人回府之时,美女珍宝一并车载回府,二人的恩怨便算一笔勾销了。
公子乔前去翠翘宫探望姑母,翠翘宫的宫人一个个屏息敛气噤若寒蝉,公子乔忽觉不妙不该来的。正欲退出宫人已经通传,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宋华子一见公子乔,气不打一处来,沉下脸责备道:“你这孩子越大越不懂事了,上好的一门亲事生被你给毁了。姑母好不容易求来的一门好亲,就因你一句话,雍儿死活不肯娶鲁姬,还闹得被君上打伤。你又不是不知雍的脾气?这下父子翻脸婚事告吹了。姑母在这后宫苦熬半世始终还是个妾,我便罢了,可凭什么都是庶子,他们能娶贵妻,雍儿子就不能?鲁姬是鲁国国君嫡女,这样的靠山雍儿竟然不要,他还拿什么与那五子相争。皆因你说了那鲁姬貌丑,如今你满意了?”
宋华子一向疼爱公子乔,正可谓爱之深责之切。公子乔心里连连叫屈,他何时说过鲁姬丑了?他都没有见过鲁姬怎知美丑?明知雍以此为借口他又不能申诉,这才明白雍为什么不让他进宫了。
公子雍受伤回府,不免引起下人们这样那样的猜测。随后寿宫殿的宫人,翠翘宫的宫人前后入府探视公子雍,进一步说明公子雍伤得蹊跷。
小真见公子雍面无血色神情倦怠,不禁担忧道:“好好的出门,怎么就伤了呢?”
公子雍强打精神道:“无大碍,破皮而已,你回去吧,我歇歇便好了。”
下午,小真无事可做,独自去马厩喂越骊,听到了公子乔与楚江的对话,方知公子雍是因拒婚被桓公所伤。
小真一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夜半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秋雨缠绵至天明。清晨起了大雾,几步之外已不能视物。雍府的亭台楼阁雾中若隐若现,缥缈虚幻宛若仙境一般。
小真彻夜未眠索性披衣出门,雾霭沉沉冷落清秋,她多少次午夜梦回,总是回到那个地狱般的场景,及那一场烛地燎天的大火。
雍府是她的避风港,躲在港湾她过了近四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公子雍议婚后,不久的将来公子府会迎来女主,女主能否容得下她这个非客非仆的管家义女,前景虽无法虽预测,黯淡却是必然。
小真漫无目的行走在湿凉的雾气中,抬头看时却是站在书房门前。这段路走得太多了,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小真将沾了泥的绣鞋脱在书房外,赤足进了东间琴室。
小真的瑶琴早已搬来了这里,平日公子雍弄箫小真便抚琴,雍琴技高超小真自叹不如,雍却说小真琴音乃心音,最能打动人心。
小真取出公子雍钟爱的碧玉箫,一曲哀婉的《离人》回荡在迷雾中,闻者无不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