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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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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身为皇后,膝下两子,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循王,但都是在今上面前并没有太多的底气。
原因倒是很简单,今上偏宠恪妃更多,又喜爱纪王,哪怕窦氏已经是皇后了,在今上面前也是比不上恪妃的。
到了乾元殿外,窦氏略站了一会儿,等着荣辛先进去通传。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漆黑静谧的皇宫,在夜色中,巍峨建筑森森,明明暗暗的灯火,扑面而来的粗粝的冷风,这让她感到了几分寂寥。
不一会儿荣辛便出来了,他恭恭敬敬地请窦氏进去殿中,然后又几乎殷切地帮着她把门帘给掀开。
殿中一片暖意,还有淡淡的香料的味道。
窦氏解了外头的斗篷,然后进到了偏殿中,见到今上之后,便屈膝行礼。
今上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来,然后便叫她在一旁坐了。
“朕已经去东宫看过了成儿。”今上开口先说起了太子云成,“成儿性子太急,朕原本只是问问他,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却也没想到他竟然这样了……”说着,他便是一叹,仿佛也是有几分悔意的。
窦氏心里担心太子云成,但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只道:“臣妾今日把谢才人叫来细细问过了,又问了那日席上的宫人。千秋节那日,谢才人是一直都在永宁殿没有走开过的。且不论春玉阁中的那男人究竟是不是成儿,但女人却一定不是谢才人。”
今上眉头微微蹙起来,道:“果真如此?”
窦氏看了一眼今上,不急不缓道:“谢才人进宫以来也都是安安分分的,向来都是不惹事,如此陛下才是宠爱她,她有陛下的宠爱,也实在没什么道理跑去春玉阁行那苟且之事。千秋节那日人来人往,说不定是有他人跑去春玉阁,被发现之后又不知如何收场,索性就攀咬了谢才人。”
今上摩挲着下巴,瞥了窦氏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永宁殿中那日的宫人,都已经一一审问过了?”
窦氏道:“那日的宫人早就拘起来,臣妾也命人一个个问了,那日后宫中的嫔妃们何时来的何时走的,中间是否有更衣过,离开了多久,都是有数的,谢才人的确是在永宁殿中没有离开过。”顿了顿,她语气小心了一些,声音也放轻了些许,“倒是信王妃,中间有两刻钟出去更衣,那天有人说是信王妃撞破了谢才人的丑事,可……”
今上眉头已经皱起来,道:“这是恪妃与朕说的。”
窦氏听着这话,倒是忽然之间明了为什么今上对这件事情如此信誓旦旦半点都不怀疑了,看起来恪妃说的话,他是连查证也不屑了,无论是否合理,总之先信了再说。她心中涌起了些许酸涩之意,可这样情形下,又只好先压下去,口中道:“恪妃若是亲眼所见……不如请恪妃过来说说,当天到底是什么情形。”
今上看向了窦氏,道:“恪妃是不会无的放矢的。”
窦氏这会儿倒是不再急慌了,道:“那日人多,恪妃兴许看错了也是有的。无论是谢才人还是太子,若真的是行了丑事,打杀了也是应当的,可若真的是没做过,平白被人破了脏水,还不许辩驳,那就算死了,到了阎罗殿里也是个冤死鬼了。”
今上静默了许久,仿佛心中还有挣扎。
窦氏心中冷笑,想着那恪妃年纪比她还大几岁,却能把今上笼络在手心里面,还叫今上深信不疑,这功夫不得不让人感慨。她并不催促今上,甚至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春玉阁中的事情,说白了就是个丑事。
在窦氏看来,假如她是今上,便一心维护了自己的儿子,定然是不会问云成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至于谢才人,一杯毒酒或者一条白绫,对外只说谢才人暴病而死,当做春玉阁什么都没发生便是了。否则,若一定要彻查,结果便是自己头上多一顶绿帽子,给旁人添上许许多多的笑料,何苦来哉呢?
不过窦氏当然也明白,身处的位置不同,看待事情自然也不同,就好比现在,她可不管今上最后脑袋上会不会发绿,只管要把云成从这局中捞出来就是了,至于恪妃也好谢才人也好,最后在春玉阁里面的不管是谁,死活都和她没关系。
在沉默许久之后,今上对着荣辛开了口:“去请恪妃过来。”
窦氏心里一松,已经知道这事情最终会如何了。
荣辛应下来,便命人去后宫中请恪妃。
今上看向了窦氏,略有些疲累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这事情,朕原本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窦氏温和地笑了笑,道:“陛下是仁慈之人,只是这事情就算陛下不追究,旁人看着笑话也要拼命想闹大的,毕竟可以算是皇家的丑事了。”
今上此刻倒是一叹,道:“是朕的错,朕不曾怪罪成儿,可这事情朕虽然不怪罪,但成儿心中一定惶恐,才有了今日之事。皇后也替朕在成儿面前开解一二,他是朕的太子,朕将来连江山都会留给他,又怎么会因为一二女人对他恼火?”
听话听音,窦氏太明白今上的意思了,这话说得仿佛是宽慰,可话里话外还是已经认定了云成在春玉阁中的事情,于是她道:“成儿虽然平日里喜好美人,但臣妾便说个不好听的话了,谢才人也不算宫中绝色,成儿哪来的眼睛看她?那日成儿在御膳房里面闹得一身汗水,想博陛下一笑,最后被有心之人说是他去行苟且之事,这有心之人,心也太恶毒了。”
今上抬眼看向了窦氏,似乎在忖度着她究竟想说什么。
窦氏道:“陛下想来也问过了御膳房的人,成儿身边的人,他们又哪来那么多胆子骗陛下呢?”
今上垂眸不语,只是眉头皱了皱。
说话间,外面恪妃已经来了。
今上命她进来,也免去了她行礼,然后让她在窦氏下手坐下。
窦氏看了一眼恪妃,见她穿着一身银红的衣裳,在烛光下,面色莹白,眉目秀丽,便如画中美人一样让人倾倒——单论颜色,后宫当中,的确是无人可与这恪妃相提并论的。
今上看着恪妃,慢慢道:“那日的事情,皇后已经问过了谢才人,还有当日的宫人,谢才人不曾去过春玉阁。”
恪妃抬眸看向了今上,轻声道:“臣妾那日是见着了信王妃,她是被人带去了春玉阁,然后吓着了。她与臣妾说,里面就是谢才人。”
“信王妃说是谢才人?”窦氏听着这话,便只拎出了这句话来,“信王妃乡野出身,宫里面除了本宫,恐怕连你也不太认得,还能认出是谢才人?”
恪妃轻轻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道:“信王妃的确是这样说的。”
窦氏忍不住嘲笑了一声,看向了今上:“陛下,这事情倒是被恪妃说得荒谬,信王妃是当日从一个庙里面算着八字给信王找的王妃,宗室中人她一个不认识,宫里面的人更是不识得了,她要怎么认出一个陛下今年才刚封的谢才人?”
恪妃听着这话,目光微微得往下瞥,只不说话。
今上着意看了恪妃一眼,然后道:“那就让信王妃进宫来,说说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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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九思和孟婉婉是在第二天一大清早接到了宫里面的旨意,让孟婉婉进宫去分说一件事情的。
这几乎都不用多猜测,便知道还是春玉阁那事情了。
云九思有些恼火,但也不能抗旨不尊,于是一边让人去准备车马,一边自己也换了衣服,要送孟婉婉进宫去。
孟婉婉有些无措,她虽然是嫁给云九思一年了,也进宫了很多次,但还是头一次因为这样的事情要求进宫,那天的事情,她也只记得自己在春玉阁里面忽然听到有声响,接着便和云九思交换……
越想越纠结,她看向了云九思,焦虑地扭着自己的手指头:“那我要怎么说……那天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云九思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是我的王妃,她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孟婉婉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所安慰,反而有些坐立难安了,她可不认为宫里面不敢对他怎么样,前太子的嫡子,恐怕宫里面是想动手但找不到机会,倘若今天他们拿着这春玉阁中的事情当做把柄就动手了呢?那岂不是玩完了?
她这么想了,便也要这么对云九思说。她道:“那要是宫里面小题大做,就要拿这件事情说个一二三四五出来,最后把责任推脱到我们身上怎么办?”
云九思笑了一声,道:“咱爹还活着呢,他们不敢。”
孟婉婉懵了一会儿,却没能绕过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九思拍了拍她的肩膀,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道:“你怕什么,说不定你等会儿进宫去忽然惊吓,然后咱俩就换了。”
孟婉婉沉默了一瞬,竟然……觉得云九思说的,极有可能会发生。
这么一想,倒是真的平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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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风雪之后,大街上没什么行人。
路两旁积雪都变成了冰渣,马车行得格外慢一些。
孟婉婉在车窗旁边往外看,两旁都是信王府的侍卫,街两旁大约是提前清理过路人,这会儿格外安静。
云九思陪着她坐着,见她往外看,便笑起来:“没什么好看的,天寒地冻也没人出来,这会儿这么早,连卖烙饼的都没有。”
“上回吃的糖人挺好吃。”说到烙饼,孟婉婉就想起了有一次云九思出门带回来的糖人,“等会我们买点回家呗?”
云九思点了头:“回家的时候就去买点,你还想吃什么,索性都买一点好了。”
孟婉婉欣喜起来,道:“那就再买点奶冻,要里面放了很多果仁的那种!”这是她穿越到古代来发现的最像冰淇淋的东西了,是牛奶和蜂蜜冻起来的,里面会放各色水果果仁来当佐料,味道比现代的冰淇淋还要更醇厚几分。
云九思听着这要求倒是打了个哆嗦:“大冷天的,你还要吃凉的啊?不怕冷啦?”
孟婉婉嘻嘻一笑,道:“冷天吃点凉的,更舒爽呀!”
云九思无可奈何:“你就别一舒爽,咱俩就换了……”
两人说着话,便已经到了宫门口。
马车停下,芦平过来请了他们下车,又在门口检查了对牌,云九思便目送了孟婉婉跟着宫里面的人,往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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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就在这儿等着?”芦平小心地问道。
云九思在自家马车的外面靠着,这会儿面上才露出了担忧:“不等着还能怎么办?又没宣我进宫,我也不能闯进去,我担心王妃能不能应付得来。”
芦平想着昨日见着自家王妃杀伐决断的样子,于是安慰云九思道:“殿下不用担心,昨天娘娘拿主意的时候半点也不怕的,想来娘娘心中是有成算。”
云九思差点儿被这句话给呛到,昨天拿主意的是孟婉婉吗?那是他啊!是在孟婉婉身体里的他云九思啊!他忍不住看了芦平一眼,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含糊地点了点头,道:“或许……是这样吧!”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云九思还没去理会,便听见了一声“九思”,他寻声看去,便见着是纪王云戬骑在马上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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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王云戬是恪妃之子,算着年纪,比云九思小了一岁,也算是和云九思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了。
不过从小云戬也没正儿八经得喊他一声哥哥,亲昵的时候喊名字,有旁人在的时候喊信王——不过他俩关系也不算太好,亲昵的时候少见,于是这会儿云九思便警觉起来。
云戬由远及近,轻快地从马上跳下来,道:“九思你在这里做什么?是要进宫去见父皇吗?我们一起好了!”
云九思站直了身子,笑了笑,道:“我在这儿等着王妃。”
云戬嬉笑道:“都说九思深爱王妃,果然不是谣言,我还是头一次见着王妃进宫,王爷还送到宫门口来,亲自等着的呢!”
云九思听着这话便觉得怪怪的,只道:“前儿王妃还病着,我自然是担心的。”
云戬着意看了他一眼,道:“那天春玉阁的事情,也是九思的王妃碰着了,恐怕宫里面有人对王妃恨之入骨呢!”
云九思垂眸,已经感觉到了眼前一阵阵的晕眩,他无心去听云戬的话,只知道自己又要和孟婉婉换了!
果然,眼睛多眨了两下,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了,他已经身处永宁殿中,上首就是今上和皇后,恪妃竟然还在一旁,再在一边,是个他没见过的女人,此刻低着头,头上没什么装饰,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上首的皇后窦氏问道:“孟氏,你看看这人,是不是你在春玉阁里面遇到的人?”她所指的,就是云九思并没见过的那个女人了。
听到春玉阁三个字,云九思当然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他又着意看了一眼那女人,接着回想了一番那天更衣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虽然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但的确也不是这人。于是他就摇了摇头,道:“不曾见过此人。”
窦氏面上的喜色一闪而过,但她很快就收敛了起来,看向了一旁的今上,道:“可见就是中间有所谬误了,昨日臣妾便说过,孟氏见过的人都不多,多半是不认识谢才人的,今日便果真如此了。”顿了顿,她又看向了云九思,道,“那你那日在春玉阁,可遇到什么男人?”
云九思听着窦氏的话,心中猜测着最近宫里面的事情,又把从芦平那里听到的都一一联想起来,然后才道:“妾身那日被人引着往春玉阁去,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男人。”
窦氏听着这话越发心喜,声音都温柔了几分,道:“是有人引着你过去的,那人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你都还记得吗?”
云九思自然不记得这些,但他知道锦羽是恪妃的人,于是他道:“模样普通,穿着宫人的衣裳,倒是不怎么记得。那日妾身身边的侍女锦羽和锦翠原本是要陪着妾身去更衣的,恪妃娘娘身边的女官忽然找了她们有事情,所以才来了个不认识的人,领着臣妾去更衣。走了许久,才走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一旁的恪妃听着这话,面色微微变了,她勉力笑了笑,道:“那日本宫倒是没派人去打扰王妃呢!”
云九思抬眼看向了恪妃,道:“那人自称是恪妃娘娘身边的女官,妾身是不认识的,只能她们说是谁便是谁了。”
窦氏几乎是欣喜若狂,此刻语气更加和蔼了三分,道:“那既然如此,便让恪妃身边的女官过来,叫信王妃认一认。”
恪妃抿了抿嘴唇,道:“那也是可以的,否则这倒是变成了臣妾故意让信王妃去春玉阁了。”
这时,上首的今上清了清嗓子,然后开了口:“这些稍后再说,信王妃,朕问你,那天你可对恪妃说过,谢才人在春玉阁中?”
云九思并不知道孟婉婉是不是遇见过恪妃,不过他是打算不承认的,于是道:“不曾见过恪妃娘娘,妾身在宫中不认识什么人,向来也不敢乱搭话,怕说错了话给信王殿下惹了事还不知道为什么。”
窦氏这会儿便向着他了,她道:“信王妃的确是这样性子,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的,她可不会特地跑去和恪妃说什么事情。”顿了顿,她意有所指得看向了恪妃,道,“春玉阁中的事情,便是恪妃信口雌黄闹出来的吧?”
恪妃脸色大变,想要说什么,却被今上止住了。
今上淡淡道:“既然如此,信王妃便回去吧,这事情也到此为止了。”
窦氏还想说什么,但看着今上的神色,也知道他还是要维护恪妃的,索性便也不说,只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女官,道:“把上回本宫得的几张皮子找出来,让信王妃带回去,年下正好也做几件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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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赏赐,约莫也算是洗脱了身上和宫里面这事情的纠葛,云九思松了口气,认真谢过之后便往宫外走去了。
他一面走,一面还惦记着孟婉婉——那会儿他正在和云戬说话,孟婉婉突然换过去,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正想着,他便远远地看到云戬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走过来,他有些诧异地停下了脚步,按照宫里的规矩等着云戬先过去。
而云戬仿佛是怒气冲冲,他看也没看他一眼,就一阵风一样走过去了。
这是被孟婉婉说什么说生气了?
云九思挑了眉,便继续往宫外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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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自家马车,云九思就看着孟婉婉义愤填膺,此刻两人都还没换过来,于是她的义愤就让外头的人包括芦平都不敢吭声了。
“说什么不该对女人太好?凭什么不该对女人好啊?”孟婉婉愤怒极了,“女人不是人了吗?”
云九思无可奈何:“那你怎么说他了?”
孟婉婉愤怒道:“我就说了,他妈还是女人呢,他敢对他妈不好吗?”
云九思忍不住都笑了,这也难怪云戬的脸色不好看。
孟婉婉继续道:“他还争辩,争辩什么?没有他妈这个女人,哪里来的他!”
云九思摇了摇头,忍着笑问道:“就只说了这个?”
孟婉婉暂停了一下愤怒,想了想,道:“没了,其他我没注意听!”
云九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就是他自己的肩膀——道:“既然你都把他说得无话可说了,这会儿没什么好气的了。”
孟婉婉哼了一声,道:“那多买点奶冻。”
云九思往后靠了靠,道:“你自己做主啊,这会儿你是一家之主呢!”
孟婉婉顿了一下,忽地笑了起来,然后愧疚地看向了云九思,小小声道:“那什么……我不会给你惹麻烦吧?下回要是他找你麻烦怎么办?”
云九思道:“不怕,反正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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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的时候,有了太阳,街上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孟婉婉到了这里之后鲜少出门,这回可以用云九思的皮囊,于是就开心地带着人在街上逛了起来。
云九思被孟婉婉一身王妃的装备弄得寸步难行,索性也懒得出去逛,就在马车里面坐着等。
等的这工夫,他也忍不住把宫里面这春玉阁的事情重新想了一遍。
这事情说起来是有些蹊跷的。
最初是有人说谢才人和太子有染。
谢才人是谁,是今上最新的爱宠,今上有过很多爱宠,但都抵不过宫里面恪妃一人,这谢才人已经算是今上宠爱得比较多的那一个了。
但有了这次的事情,谢才人失宠都是好结果,更多的可能是会丢了性命,无论是否清白,性命反正一定是不会留下的。
太子呢,太子云成是皇后窦氏的长子,今上登基之后不久就立了他做太子,如今都已经做了快十年的太子,在朝内外既有威信,并且才学出众,几乎是无可挑剔的。
这春玉阁的事情,无论真假,都会让太子完美无缺的表面上沾染污点,将来就会有人说他对自己父亲的妃子有非分之想,若越闹越大,云成品德有差,能不能继续当太子便有讨论的余地了。
再想想今天见到恪妃的神色,联想到之前孟婉婉身边的锦羽锦翠,他已经能猜到这事情会是恪妃做的——那么恪妃这么做了,这么浅显的事情,就不怕今上发觉?
或者是恪妃有恃无恐,认为今上不会发现这件事情?
恪妃在宫里面这么多年,还养大了纪王云戬,会是这么愚蠢的人吗?
矛头完完全全可以指向的那个人,会是背后的始作俑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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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殿中,恪妃倔强地抿着嘴唇,道:“既然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已经认为是臣妾作怪,那臣妾便不辩驳了,要杀要剐都随了陛下。”
今上看向了恪妃,他轻轻地叹了一声的,道:“还没有到喊打喊杀的时候,你与朕说说,那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恪妃道:“臣妾说过了,原就是信王妃与臣妾说的,今日信王妃倒是把之前的说辞全都否定,还说不认识谢才人,臣妾还能怎么说?说多了,反而像是臣妾故意要挑拨!”
窦氏压着喉咙里面的冷笑,和蔼道:“恪妃与臣妾一样,年纪也大了,说不得那天就是听错了,所以这事情怪不得恪妃。”
今上静默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声,道:“罢了,这事情不必多说了。”
窦氏觉得好笑了,闹得满城风雨的是他,这会儿轻飘飘得说不必多说的也还是他,倒是显得旁人都认真得格外可笑了。她看了一眼恪妃,矜持得笑了一声,道:“谢才人也是无辜,这事情她原本什么都没做过,可却闹得这样狼狈,依着臣妾的意思,索性封谢才人做昭仪,也让人知道,陛下对谢才人宠爱依旧,春玉阁中的事情都是无稽之谈,这样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顿了顿,她仍然是看着恪妃才继续往下说,“至于成儿,那自然是喝醉酒,所以才东倒西歪一头撞了柱子,和什么春玉阁的事情没关系了。”
今上抿了抿嘴角,道:“都依着皇后的意思。”
窦氏仪态万方地笑着,又道:“那这事便罢了,恪妃也可以回宫去了,希望下次恪妃便不要这样心直口快,有些事情,可不能张口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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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永宁殿出来,恪妃上了肩舆,慢慢地朝着自己的宜凤宫去了。
一旁的女官轻声道:“纪王殿下进宫来看娘娘,已经在宜凤宫等了许久。”
恪妃淡淡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渐渐离得永宁殿远了,女官又悄声道:“谢偲昨天晚上闹肚子,今儿早上已经没了气息,身子都凉了。”
恪妃闭着眼睛,面上没什么表情,漠然道:“拉出去烧了吧,烧了干净。”顿了顿,她冷漠地笑了一声,仿佛是在叹息,“这同是姐妹,可命究竟是不同。同是兄弟,也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女官仿佛是没听到她最后的那句话,只默默地走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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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了宜凤宫中,恪妃见到纪王云戬,面上才多了一些神采。
云戬上前来行了礼,让人捧着自己从宫外带来的奶冻上来,口中道:“前儿儿子吃得觉得好,便想着母妃在宫里面,想着要来孝敬母妃。”
恪妃见着了奶冻,倒是觉得有些新奇,于是叫人端过来尝了一点点,道:“这夏日里吃便凉爽了,现在天寒地冻的,吃得人身上泛冷气。”顿了顿,她看向了云戬,道,“你也不能多吃。”
云戬笑道:“儿子没有多吃,只是这玩意新奇,仿佛是个西域来的客商想出来的玩意。”
恪妃道:“这些番邦人总是会鼓弄一些没见过的玩意。”
云戬看着恪妃的神色,挥了挥手让人下去,殿中便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母亲今天脸色不太好看,刚才听说母亲去皇后宫里面了,是不是皇后说了不好听的话?”云戬担心地问道,“要不要宣个太医来看看?”
“下回没有和我商量过的事情,不许擅作主张了。”恪妃定定地看着云戬,“谢才人今日之后就是昭仪了。”
“她、她凭什么?”云戬顿时恼火了起来,“那日她见到母亲,竟然敢桀骜地不行礼!”
“有你父皇的宠爱,她便是能这样桀骜不驯。”恪妃淡淡道,“这后宫当中,便全是看着你父皇的眼色行事。”
“她不会有好下场。”云戬恨恨地说,“哪怕她今日是昭仪,明日也只会一死!父皇不会容得了她!”
恪妃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叹了口气:“戬儿,你很不必把这后宫之中的事情看在眼里,有些事情,你不争,反而能得到更多。”
“不争,所以母亲连皇后都做不了,还得了这么个封号!”云戬声音压得很低,“母亲,这原本都是我们的,为什么不争?现在云成碰了柱子来证明自己清白又如何,父皇今后都会对他心里有疙瘩!这件事情我没有做错!”
“并非是对错。”恪妃声音很淡,“正因为我们没有得到应有的那些,所以你的父皇会对我们母子俩心有愧疚,所以你才是他最疼爱的皇子。”
云戬道:“但这样的疼爱并没有用!当初仪王和颖王难道不被先帝疼爱吗?但现在呢?不过是在闲散亲王,一事无成!”
恪妃拍了拍云戬的肩膀,轻叹了一声:“来日方长,哪里能急在一时呢?”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个耳熟的内侍的声音,然后便是女官和那内侍的对话。
“陛下午膳的时候想到娘娘了,便择了几道娘娘最爱吃的菜送到宜凤宫来!”这声音,听着是荣辛的徒弟张越儿的,“陛下说,这都还是热的,娘娘一定喜欢的。”
恪妃在里面听着这话,便又拍了拍云戬的肩膀:“退让有时候并不是坏事。”
云戬眉头皱起来。
恪妃已经开口叫张越儿进来。
女官把帘子打开,张越儿便带着几个小内侍,把属于今上的御膳从食盒里面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张越儿讨好地笑道:“娘娘瞧着,都是热腾腾的呢!”
恪妃微微笑起来,示意女官打赏了张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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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婉婉尽兴地在街上逛了一下午,吃喝玩乐都逛了个遍,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现代疯狂剁手买买买的时光——古代也没什么不同,只要有心想买,总会有许许多多的东西让人买个足够。
云九思心疼地看了一眼在后面搬东西的侍卫们,便招手让孟婉婉过来,让她吩咐人先回府去拉个车出来装这些。
孟婉婉见着侍卫们这样劳累,羞愧得吐了吐舌头,便急忙吩咐了人先回府去了。
这样长久的买买买之后,伴随的就是饥饿,孟婉婉一手拿着奶冻,看着前面的酒楼,又起了在外头吃饭的兴致,于是看向了云九思。
云九思倒是无所谓的,既然孟婉婉想在外面吃,便也同意了下来,两人下了马车,让芦平进去找了个雅间,然后便一前一后进去了。
在雅间坐下,孟婉婉忍不住感慨道:“还是男人好,想怎么逛怎么逛,以前我都没法这么逛。”
云九思看着她顶着自己的脸说这样的话,只要摇头叹气:“你还是想想你现在是我好吧……我不会这么说话的……”
孟婉婉嘻嘻一笑,道:“这里又没有外人,我随口说说,你随便听听。”
话音刚落,忽然雅间门被推开,一个高大儒雅的男人从外面进来了,他熟门熟路地在桌前坐下了,还拍了拍孟婉婉——也就是云九思——的肩膀,爽朗地笑起来:“我就看着你们俩进来,还拼命和你摇扇子,你怎么不理我?”
孟婉婉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视角变了——感谢这个受到惊吓就会交换的灵魂,她抬眼看向了云九思,只见他脸上神色松快了一些。
接着,芦平从外面进来了,见着那男人先行了礼,然后是看向了云九思:“颖王殿下在外面要进来,奴婢也拦不住。”
云九思侥幸地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芦平下去,道:“是我没注意到四叔,原本应当我去给四叔见礼才是的。”
云九思口中的四叔——眼前的这个高大儒雅的男人——先帝的第四子颖王,他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不怪你不怪你,我瞧着你那会儿就在看侄媳妇呢!”说着他就看向了孟婉婉,露出了长辈的笑容,“这还是侄媳妇头一回见我吧?”
孟婉婉想了一会儿,才把这人和自家的关系给捋清楚了,然后点了点头:“之前只见过四婶婶。”
颖王笑道:“是了,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咱们这么亲近的关系,哪里会没见过?不过是在皇家,倒是显得疏远了。”
这话也是没说错,颖王与云九思的关系的确是近到了一定程度,先帝四个儿子,颖王是和云九思他爹同母所生的那一个。
但话又说回来,当年时候颖王和云九思他爹关系倒是不怎么样,和今上的关系反而更好,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今上登基之后,这位颖王却火速地和今上关系变得疏远了,还做出了放浪形骸的样子,倒是一年四季都打发人去看自己亲哥。
云九思对自己的这个四叔倒是没什么想法,只笑了笑,上一辈的事情他不明白的太多了,也没人跟他讲个清楚明白,于是只好含糊着得过且过。
他顺着颖王的话道:“那四叔可以常常到我们府上来玩。”
“嗨呀,我可以带你出去玩嘛!”颖王笑道,“府里有什么好玩的?”
云九思想着自己如今和孟婉婉不可分离的关系,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那我总不能吧王妃丢在府里吧……所以四叔可以到我们家来玩!”
颖王噎了一下,倒是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好半晌才道:“侄儿……你跟你爹真像啊!”
云九思也顿了顿,这句话也听不出是夸奖还是鄙夷,他挠了挠头,正是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芦平带着酒楼的跑堂,把饭菜送来了。
真是太好了!
云九思欢快地先请了颖王一起吃饭,颖王也松了口气,于是从善如流地拿起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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