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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所等非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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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清早,云灵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准确找到景染的床帐,扭着圆滚滚的身子钻了进去。
先是歪着脑袋看了看景染紧闭的双眸,接着便轻车熟路般跳上那张精姿瑰丽的脸,左踏踏右踩踩,还间歇地低下脑袋浅啄一口。
景染深吸一口气坐起身子,顶着一头被凿成鸟窝般乱糟糟的头发,掀开床幕看了一眼外面鸡都嫌早的天色,忍无可忍般一把撸起云灵直接扬手扔出了窗外。
云灵欢快地扑棱扑棱翅膀升到了半空,眨巴着无辜的碧眼飞进了三色枫林。
景染顶着半耷拉的眼皮儿收拾妥当推开门,转向三色枫林的脚步却顿了下,改步转进了灯火通亮的小书房。
清池裹着被子在外间睡得正香,甚至发出微微地呼噜声。
景染:“……”
轻手轻脚推开内室的门,和昨晚同样装束的姜柏奚迟缓地抬了下眼皮儿看向门口,除了一脸不郁的神色和眼睫下新添的两片儿青影,坐姿和面前的棋盘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景染一扫脑中混沌,讶异地垂眸看了看棋盘又转到姜柏奚脸上,问道:“你坐了一夜?”
姜柏奚没精打采地端起茶盏灌了一大口,没答她的话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往外走,边走还边咕哝道:“等本太子睡够了,还能再跟这破棋局大战三百回合——”
诶?
景染顿时乐了,眼瞅着清池已经被惊醒跟了出去,便放心地低下头细细看向棋盘,心下赞叹。
想着这人真不愧是棋篓子,数百年都无人堪破的东西到了这人手里仅仅一晚上时间,便将本是死水一潭的格局打破到看起来处处逢生,除了中间那颗宛若棋眼的白子依旧锁死全局。
景染对着最中间那颗棋子皱皱眉,挥袖一扫将棋盘打乱,一颗颗收了起来,机缘到此已是难得,再强求下去怕是要魔怔了。
寒冬清晨冷冽异常,一开门顿时一股锐利的寒气铺面卷来,景染瑟缩了一下,对着灰蒙蒙的空中喊道:“蓝歌?”
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黑影应声飘落,景染将琉璃玉盒递了过去,“替你家太子收好。”
蓝歌点头接过揣进怀里又飘进了清雅轩。
景染羡慕地看着清雅轩的方向,想起那只日日雷打不动啄她起床的胖鸟就来气,要不然这寒冬飘雪的日子里裹着暖和的被子赖在床上,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啊。
景染对着三色枫林的方向轻哼一声,踱步转去了后院,轻车熟路地翻身上了墙头。
长孙祈沐的院子里依旧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景染眸光动了动,转身就要往下跳。
长辕的声音又适时地幽幽响起:“世子,您这是要去做贼吗?”
“……”景染转头对着身后怒目而视。
不见长辕的身形,只听他又善意地提醒道:“九公主这院子也是布了阵法的,您这一跳下去,恐怕只能等着她亲自领你出来了。”
景染正兀自转头讶异着,长辕又幽幽开口了:“不过想必九公主是很乐意来领你的。”
“…你再敢多说一句本世子就罚你进去破阵!”
真是一个个都胆子肥了都敢来调侃她了,景染满意地听着长辕的声音不再响起,直接从墙头上飘身转去了梅林。
前几日还含合着的小豆苞已经料峭了枝头,满目殷红,暗香冷冽。
景染深吸一口气,兜起衣摆,飘身而起,速度极快地在梅林中来回穿梭,带起一股股劲风。
很快还沾染着晶亮露珠的花瓣便兜了满怀,长辕又应声而落:“世子!”
景染眉头竖起:“何事?”
“暗中监视我们王府的人昨夜已经全部撤走了?”长辕看着景染怀里的花瓣愣了一下。
“嗯?”景染抬眼,“是同一批人么?”
“看不出来,不过是分成两波撤的。”长辕道。
“两波……”景染微蹙的眉头很快展开,颔首道:“下去吧。”
“是!”长辕刚准备离去,忽地手指摸上剑柄,转头喝道:“什……”
“哎。”景染拦住他,眉目晶亮地转向院墙的方向。
一身雪青色锦袍的裴劲松利落地从墙的另一边儿跃过飘身落了下来,看到两个人影还惊吓地防备了一番,等看清眼前之人是景染后顿时卸下防备的姿态,惊喜道:“景兄!”
景染:“……”
长辕也一脸怔愣:“……”
他就说世子怎么一大清早便跑到梅林来,还采摘了这么一大兜香喷喷的梅花瓣,竟然是在等裴家的小将军么……
长辕顿时一脸复杂地看了眼裴劲松又看了下景染,赶紧起身飘走了。
景染:“……”
裴劲松见景染连哼都不带一声的,顿时向前走了两步,搭上景染的肩膀,垮着脸道:“你不会又不认识我了吧,前几日你在靳长公主的马车上我们刚见过的。”
景染眨了眨眼睛,将他搭过来的手抖掉,掀起眼皮儿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裴劲松就势收回手,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就……就翻墙进来的呗,我顺道试一下你府里护卫的武功,还不错,真的,有好几次我差点儿就被发现了。”
景染挑眉,继续编。
“嗨……”裴劲松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头,实话实说道:“就是你回来这么久我就想着还没跟你好好聚聚,我爷爷看管我又严,我平日里都没有什么机会出府,只能趁着天还没亮偷偷溜出来了,这不是不敢光明正大进来,就是害怕他老爷子知道了又要将我逮回去么……”
裴老将军一生为人耿直,作风强硬,六个儿子先后战死沙场,现今府中烂摊子留下了一大堆,各房明争暗斗的厉害,到头来却只成器了裴劲松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将所有的期许和心血都放在他身上也是正常的。
景染想了想,抬步朝梅林外走去,没好气道:“你倒是起的早。”
裴劲松赶紧抬步跟上,“这哪里算得早,我平日里便是四更起身,去演武场练武演兵,不过都是习武之人,也算不得什么,景兄你便也起的很早。”
景染:“……”
你早,你最早,全世界最早的。
“不过说起来……”裴劲松赶上景染,低头看看她怀里兜着的花瓣,踌躇道:“你采这些花瓣难道是为了回去泡澡用么?怪不得你身上老有股淡淡的香味儿……”
景染脚步顿了顿,转头瞪了裴劲松一眼,这人神经大条的跟根儿木头似得,她身上的味道是冷梅香么?
明明是云雾山峰顶的栖雪松!
不想与他说话,景染脚步加快了些许。
“哎……”裴劲松连忙也加快脚步跟上景染,自顾自地解释道:“我知道有很多世家公子都喜欢用熏香之类的东西,虽然我不喜,不过我可以理解的,景兄你又生的如此文质翩翩,其实身上香香的,也很好闻。”
景染:“……”
你才香香的!
从头到脚都香香的。
裴劲松饶是再跟个棒槌似得,也知道景染这下真的懒得搭理自个儿了,不由得觉着自己这张笨嘴除了吃饭就只会拉后腿了,只得垂头丧气地跟在景染身后亦步亦趋。
景染走了一段,斜着眼睛朝后睨了一眼,不由好笑,这人小时候一副胖胖墩墩的模样,性子却是活泼的很。没想到如今长大后模样虽然变得俊郎清秀了,可这性格却变得跟个呆头鹅似得,裴府现如今用得上的就只剩下了爷孙两个人,而裴老将军又年事已高怕是护不了裴府几年了,他这种性子将来不招人算计才怪了。
想了想又摇摇脑袋,这天下已经风云诡谲,就等着一个打破的契机了,未来德钦王府都不知道飘向何处,她这心可操的远了。
一顿早膳吃的格外快,景染刚低头慢条斯理地吃完一盘水晶虾饺,再抬眼时便见到桌上的大小盘子已经空空如也。
……
再坐到回廊台,景染回想着昨日长孙祈沐煮酒的手法,将面前的酒壶盖儿掀了一下等白气冒完又盖上,抬眼看向天边亮眼的橘光又一寸寸洒了下来,暗衬今日又是个好天气。
裴劲松看着面前的酒壶又开始冒出一股股的白气,才不好意思地嘀咕道:“原来那些花瓣是用来煮酒的啊……”
景染挑他一眼,陪他应了几句,裴劲松的话便一下子又多了起来,嘴里噼里啪啦的,好似王婆卖瓜。
景染:“……”
“好好好,我看这酒应是煮的差不多了。”景染赶紧出声打断他的话头,觉着一会儿云灵都要被招过来了,云灵最爱有样学样,一人一鸟若是上赶着一同叽叽喳喳,她怕是要年十八而卒。
“是了,这颜色如此漂亮,又是景兄你亲自煮的,我待会儿定要多尝几杯才是。”裴劲松接过杯子,对着杯内酒液由衷赞美道。
“想得美,只给一杯。”景染眉毛动了动。
裴劲松:“……”
景染端起杯子尝了一口皱皱眉,果然入口的味道和昨日大相径庭,抬眼看向裴劲松,见他先是小酌了一口接着便抬杯一饮而尽,喝完后还意犹未尽地咂摸了下嘴。
应该也不是很差,景染如是自我安慰道。
“喏,”景染将酒壶提溜到裴劲松面前,“喜欢便都给你罢,只是以后别一口一个‘景兄’的叫了,听起来很是怪异,你便直接唤我名字便好。”
“那怎么行!光叫名字显得多为生疏。”裴劲松断然摇摇头,又自顾自道:“我比你大上两岁,要不我便如同小时候一般叫你‘小染’吧!”
景染没回话,眸光盯着一抹天青色的身影极快地由远及近。
“你说好么,小染?”裴劲松抬头询问景染。
长孙祈沐远远便认出景染和裴劲松在清液阁的回廊台对酌,刚落地便听到这一声‘小染’:“……”
景染也:“……”
不好。
真的不好。
磕碜,寒碜。